其实说完陶永安就后悔了,他看着组里的其他三个人。
万长明正在研究靳一鸣绘制的电路图,程云亮天马行空惯了所以又在那里发呆冥想,至于温斌倒是不出格,如今正在那里核对他们之前否了的设计图。
换句话说,这三个人都不怎么想搭理他。
陶永安觉得自己很心累,他可是组长啊,就这么被抛弃了吗?
“小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
关键时刻站出来的靳一鸣让陶永安热泪盈眶,“我就知道,我不会被众叛亲离的。”
他这像是话剧现场,看的阮文眼皮直抽抽。
靳一鸣轻咳一声,“不过我最近可能有点忙,还要去趟齐齐哈尔。”
“没事,我和梁晓熟,到时候我给他打电话,他这人喜欢喝点酒,最喜欢的是画画,你只要跟他聊对了话题,很快就能搞定的。”
阮文看着把梁晓“出卖”个彻底的人,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陶永安你脑子呢?
也不想想现在靳一鸣忙活压缩机的事情,哪有空帮你想这个?
他这是套你话呢。
陶永安倾囊相授,以至于说到最后也觉得不太对劲,“靳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帮我?”
靳一鸣颇是有几分不好意思,“可能得等我从齐齐哈尔那边回来吧,你也知道我最近有些忙。”
是哦。
所以呢?
陶永安觉得自己白感动了。
果然都是一群靠不住的,还得自己来。
这么一闹腾,原本还有些生疏的人倒是亲近了几分。
研发室里热闹了一些。
周末的时候,靳一鸣背着包,拿着一堆图纸踏上了前往齐齐哈尔的列车。
而就在他出发的当天下午,困扰阮文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
彭天河和董大力在一次次的实验中找到了最合适的配比方案,解决了纸尿裤吸收芯层的问题。
这个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设备问题。
“你帮我把设备搞定。”阮文跟陶永安商量,“我帮你想办法。”
她这有点狼外婆似的提议让陶永安很不安,“真的假的,你会这么好心?”
“不信就算了,我去找谢蓟生,懂机械的也不止你一个人。”
“别啊,最近小谢同志忙得很,你就别给他添乱了,我来我来。”
没有人比陶永安更熟悉这套设备,即便是阮文。
纸尿裤的吸收芯层和卫生巾的芯层工艺不同,核心技术不同,要进行变更的地方稍微多了些。
实验室里制造出来的吸收芯层如何量产,怎么能统一到生产线上,这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复杂的事情。
研发室里的其他几个人都是研究员,最年轻的董大力在研究所里也待了十个年头,最是清楚实验室产物到量产是多么复杂一件事。
如今看到阮文跟小陶说说笑笑就要搞定生产线,还有靳一鸣已经带着设计图纸去了东北,他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作为这七个人里的唯一一位女性,董大力午饭的时候问了阮文一句,“你觉得小陶一个人行吗?”
“可以的吧,他嘴上嚷嚷着不懂化学,其实化学系的课程他差不多都上过,就是人偶尔想偷懒,不怎么想干活。”
董大力觉得这个说法让她更……自我怀疑起来。
他们这些能够进研究所的人,哪个不是佼佼者?
如今被两个学生比下去了,这个中滋味像是厨房里倒了的油盐酱醋,太过于复杂了些。
“董姐你受刺激了啊?”阮文笑起来的时候眯着眼睛,“我们现在能这么轻松,是因为在这之前我和陶永安研究那条生产线,研究了两年多。”
董大力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能够闲庭散步的轻松是因为之前付出了许多。可是阮文你要知道,很多人研究一辈子也不见得有什么成果。你们两年的时间从零到有,已经非常厉害了。”
在研究所,这样的例子太多了。
“可能和科学家们相比有些不太恰当,可阮文真的,你和小陶是我见过最天才的研究者。”
这称呼,阮文有些当不起。
陶永安的确天才,至于她嘛,她顶多称得上是人才,懂得如何去积少成多,聚沙成塔。
嗯,阮文觉得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
到底是同性,可以聊的话题比较多,回去的路上董大力问阮文怀孕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倒还好。”这孩子很乖,到现在阮文也没什么孕吐反应,而且她怀孕才堪堪三个月,没有半点显怀的迹象。
“应该是个乖孩子,不太会闹腾我。”
董大力听到这话笑了起来,“那也挺好的,我家那小子特别皮,简直拿他没办法。”
提到自家儿子,董大力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亏欠最多的就是自家孩子,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阮文安慰了句,“等忙完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回去和家里人团聚。”
她并非黑心的资本家,不过现在研究正关键的时刻,没办法放人回去。
等把这边捋顺了,就算是放个十天半月的假也没什么问题。
董大力看着她,“先忙完再说。”
她隔三差五的跟儿子打电话,倒也还好。
……
三月份进入下旬,阮文和机械组的三个人搞出了高温消毒柜。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太复杂的设计,陶永安一开始思路就跑偏,三个人都没能把他给拽回来,还被他给带跑偏了。
阮文一改工作思路,很快就是出来了研究成果。
之所以又耽误了几天,是安全考虑。
通过设计高温消毒电路,程云亮提出了臭氧消毒柜设计理念,而万长明则认为如今使用的发热管容易烧坏,可以用红外发热管代替。
温斌向来走稳妥路线,没有这两人的发散思维,但一直在安全问题上做研究,多少有些质管员的性子,弥补了三人天马行空所留下的隐患。
陶永安对此很酸,“要不咱俩换换吧,我觉得你可能跟他们更合拍。”
所谓树挪死人挪活,陶永安觉得自己这个思路很棒。
“你还是抓紧改装,我想着月底就让梁晓给加工出来呢。”
靳一鸣离开快一星期了,阮文估摸着想要搞出这么一条电冰箱的生产线来还真不容易。
他们之前找梁晓做生产线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已经搞出了粗糙版的生产线,梁晓只需要带着那群老师傅们做精细加工铸造就行。
可电冰箱的生产线,他们可没什么经验,所拥有的,也不过是那一张张图纸而已。
阮文倒也没掐着一个月的底线,只不过给出一个期限,总能让人有压迫感。
陶永安嘿嘿一笑,“知道啦知道了,就这两天的事情,我这叫慢工出细活,对了小谢同志出差还没回来啊?”
“没有,说是会后还有什么事,可能后天才回来。”
陶永安安慰她,“这是好事,说明学校里重视他,你看有哪个青年教师刚进学校就有这待遇?”
“我也没说是坏事啊。”阮文瞥了他一眼,“我抱怨了吗?”
陶永安:“……”您是没抱怨,可您冲我瞪什么眼啊?
阮文回家去,走到门口她忽然间想起来,“对了,陈主任说趁着现在天气暖和了,要再建家属楼,兴许等你毕业的时候就能住进来了。”
陶永安之前的那个小二居让给了研发室里的其他几个人住,他倒是无所谓,实在不行住在永晴那里也行嘛。
“阮文,你说他们几个会留下吗?”
陶永安是自来熟,早就跟几个人混熟了。
熟悉起来,便又是多了几分不舍。
“不知道,看他们自己,陶永安你怎么也矫情起来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本来……”阮文笑了笑,“与其担心未来,不如想想怎么好好跟他们请教,别看他们现在还有些手忙脚乱,但经验比咱们丰富的多,多学着点。”
陶永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你慢着点。”
“知道。”阮文挥了挥手,她都没显怀,又没挺着个大肚子,怎么一个个的看她都跟快临产了似的?
要这么草木皆兵吗?
家属区大院这边还挺热闹。
房子分配上是先紧着没房的,比如护厂队这帮人,虽然不事生产,但拱卫厂区安全也很重要,这两年抓了好几个来捣乱的,还见义勇为救了一个险些被街头流氓欺负了的女学生,人家师范学院的学生直接把锦旗送到了保卫科。
这批人分完了,就看本地工人的需求,其实有些也不需要。
而且这厂房又不是完全免费的,好些人拿不出这一千块钱,说是可以在工资里抵扣,可也有不舍得的。
到最后房子剩下了一间在那里空着,等到研发室招兵买马,陶永安把自己那个小二居腾出来给人住。
这栋家属楼倒是住的满满当当。
满是烟火气。
烟火气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阮文吃过了晚饭,但嗅到空气里的饭菜味道,还是觉得有些饿,家里好像还有些零食。
阮文打算找点吃的。
她刚开门进去,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当打开灯看到亮堂堂的客厅时,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能折腾?”
客厅被装扮一新,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奶油蛋糕。
旁边是折纸的玫瑰花,粉色和红色的都有。
就很幼稚的浪漫。
“生日快乐。”
这是他给阮文过得第一个生日。
向来都是给老人、孩子过生日,当初阮姑姑也不过是在阮文生日那天给她做碗面,荷包俩鸡蛋。
来省城读书后,顶多就是陶永安会送她份生日礼物,然后狮子大开口找阮文要礼物。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正儿八经给自己过生日。
阮文觉得好笑又好哭,“你又骗我。”
“下不为例。”谢蓟生亲了亲她,“要不来尝尝蛋糕合不合你胃口。”
阮文坐了下来,现在的奶油蛋糕花样比较简单,怎么看都透着几分土味。
上面的粉色寿桃让阮文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眼光堪忧啊。”
记得之前都挺好的啊,怎么如今审美直线下滑?
“让老韩帮忙选了个,他粗人不太懂。”谢蓟生赶着点回来的,也就比阮文早到了不到半小时。
“那这玫瑰花呢?”
阮文有些傻眼了,“别跟我说你让老韩他们帮你叠的。”
“不是,我在路上折的。”
车厢里的人都看他,仿佛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一般。
阮文有些奇怪,“你怎么还弄起了这个,跟谁学的?”
她记得谢蓟生就是去首都开学术会议,与会的也都是专家学者,他们玩这个?
“遇见了乐薇。”谢蓟生并不避讳,“你最近怎么样?”
乐薇。
还真是会弄出这花样的人。
阮文吃了口蛋糕,“挺好的啊,能吃能喝能睡,白天忙晚上休息,还挺充实。”
她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怪只能怪自家男人太有魅力,偏生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守着。
不过那样多累啊。
阮文一点都不生气。
她只是觉得这蛋糕好吃,没空跟谢蓟生说话而已。
吃着吃着,阮文硌到了牙齿。
她觉得哪里不太对,看到那戒指的时候,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幼稚不幼稚?”
她要是大口吞咽的话,那戒指岂不是直接被咽了下去?
可是灯光下闪烁的钻石是如此的可爱,阮文觉得自己不要太喜欢。
“你给我戴上。”
虽说平日里要做实验不能戴着,但不妨碍她现在过瘾。
阮文的手指很是纤细,只不过常年接触化学试剂的人,手略微有些粗糙。
抬头看了看阮文,她是如此的欢快,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充满了期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手不够细腻而伤心难过。
谢蓟生收起那些小情绪,将戒指套了上去。
“小谢同志,虽然我食指也很细,但是我已婚了耶。”阮文刮了点奶油点在了他脑门上,“你把戒指戴在我食指上什么意思?”
不该是无名指上吗?
谢蓟生抬头看着她,眼底是最后一丝倔强,“主要是看看,戴哪个手指上更好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