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失踪”后,田婆子又来找了阮文几次,这位顺遂了几十年的老太太年轻时斗婆婆掌控丈夫,后来拿捏着儿子儿媳,能过得顺心如意自然有几分聪明。
她觉得一定是阮文把那臭丫头藏起来,只要自己能找到那丫头,到时候抓他们个现行,那样闹到哪里去都是自己有理。
那个阮文,听说很有钱,还开了个大工厂,到时候自己能讹她一大笔钱。
想到这,田婆子干劲十足。
没事就去工厂门口闹,甚至阮文去省政府大楼那边办事,她也跟着在门口喊冤。
黄主任瞧着那被拦在了大院门外的老妇人,从窗边走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
“非说我拐走了她家孙女,想要敲诈我。”
黄主任:“……那你真的没拐走人小姑娘?”
“我是那样的人吗?”阮文笑了笑,她低下头来,“之前我以为自己注定了不能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动过收养个小孩的念头,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阮文怀孕这事,黄主任还真知道,消息一下子传开了,他还特意让爱人找了点滋补的东西给阮文送了过去。
不过他本人倒是没去探望,毕竟一个中年男人,哪好跟年轻女同志说生孩子养胎的事情啊。
只是这会儿听到阮文说,黄主任觉得很可笑,“你才多大点的人,怎么说话倒像是七老八十?”
这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结婚才多久,就不能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不是有了吗?
阮文笑着抬杠,“我要是七老八十再怀孕,那才叫震惊世界呢。”
男人七老八十的时候精子还有活力,可绝大部分女人,不敢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女人绝经绝彻底了,卵子都没了拿什么怀孕?
这话让黄主任哭笑不得,“跟我说句实在话,那孩子到底在不在你那里?”
他怕阮文冲动行事,反倒是让自己难做人。
阮文很是坚决的摇头,“没有,她就算是再跟我十年也是这个结果。”
“那就好。”黄主任把条子给她,“回头你直接去工商那边改名字就行了,不过阮文我听说你们陈厂长前些天从银行贷了不少钱,你这是又打算做什么?”
“贷款当然是为了扩大生产规模嘛。”阮文笑吟吟的回答,“我可不相信您不知道,怕是没少有人跟您打电话控诉我吧。”
“倒也没那么严重,不过你这扩张的是不是有点快?”
早前不到五十人,现在光研究员就要找几十个,这也太快了点。
“没您想的那么严重,不过银行总是去找我们陈厂长,说服我们去贷款,你看我现在去贷款了他又找您来说闲话,真要是这样下次就不贷款了,省得我猪八戒照镜子里面不是人。”
黄主任哭笑不得,“又不是行长跟我吐槽,就前两天开会,有其他人提了句,你们这效益好,银行巴不得你们多借钱呢。”
这种效益好的工厂,一向都是优质客户,有借有还,银行最是待见。
至于贷款是去做什么……
银行才不管,说白了这又不是上市公司,借来钱是本事,左手倒腾到右手,银行就算是不乐意也管不着。看准了这一点,阮文才敢放心的让陈主任去贷款。
“那也没说多借给我点啊。”
阮文这一句吐槽让黄主任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两千万还少啊?”
他知道阮文是挣过大钱的人,但也不能不把两千万当回事吧?
阮文把那条子折了折,很是郑重的放在了口袋里,“再多点我也不会觉得多,可惜银行铁公鸡不肯借我。”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我先走了,过会儿还要去参加婚礼呢。”
今天刘五斤和香梅结婚,阮文说了去喝喜酒,自然不能缺席。
黄主任亲自送人出去,“银行又不归我管,不过你这次能及时还上账的话,我估计下次银行再借钱给你肯定大方。”
阮文嘿嘿一笑,“差不多年中就能还上,您倒是提醒了我,我早早还上还能省不少利息呢。”
她如今才怀孕两个月出头,身子轻盈的很,也就是冬天穿的厚实了些,但本就苗条的人怎么看都不臃肿。
看着那轻快离去的人,黄主任摇了摇头又回去看文件。
阮文这到底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她和齐齐哈尔一机厂那边关系那么好,进机器基本上都是出厂价,压根花不了几个钱,怎么就需要贷款两千万?
他倒不怕阮文忽然间跑路,她的家人底细自己都清楚,爱人又是谢蓟生,还能怎么跑?
就在高位久了,总习惯性的想要掌控一切,如今这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中,不免有几分担心。
黄主任叹了口气,再到窗边时,大门口那边倒是消停了。
没多大会儿,阮文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很快就是上了车子。
一辆红色的小轿车。
阮文原本是想把车子借给刘五斤,让他接亲的时候风光一把。
虽说,两边都没啥长辈,但结婚喜庆点也不错。
前段时间甜甜的事情,刘五斤帮了忙,她也投桃报李一番。
不过刘五斤拒绝了,“我这人多大的肚量吃多少饭,就别戴上蛤`蟆镜冒充大明星了,跟车行里的兄弟们商量好了,回头三轮车上系着大红花,带着香梅逛一圈也挺风光的。”
这个曾经走向歧途的小混混,如今踏实认真的生活着,像这片土地上绝大部分的人民一样,努力认真的生活着,只为了让自己更好一点,让后代生活的更好一些。
她所追求的,不也就是这个吗?
……
田婆子在胡同口四下里打量,发现的确没什么人,这才悄悄地凑到了门前。
门是锁着的,她迟疑了下,从头上取下一字夹,试着去开门。
没能打开。
田婆子有些头疼,之前用这一招开那个臭女人的柜子屡试不爽,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她有些不甘心,刚要再试试,忽然间听到了脚步声。
田婆子连忙收起了那一字夹,拍起了门,“你把我家甜甜还给我!”
路过的邻居看了眼,没吭声直接走了过去。
田婆子忿忿地踹了下门,“我明天再来!”
她浑然不知,自己留下了蛛丝马迹,被一个老练的侦察兵抓了个正着。
锁是谢蓟生特意处理过的,打眼一看就知道被人动了手脚。他知道那个老太太不死心,这些天一直来这边打探,所以走之前又在地上撒了点东西,扯了几根线。
再加上门上那不深不浅的脚印。
倒是符合这个老太太一贯的脾气。
谢蓟生检查完,从里面锁上门。
“怎么了?”
阮文今天有些累,婚礼太过于热闹,而她现在又经不起这般热闹,耳边到现在似乎都有鞭炮在响。
“没事。”谢蓟生笑了笑,“要不最近先去家属大楼那边住好了,反正也收拾妥当了,而且还有暖气。”
更重要的是,厂子里的家属院大楼就在厂区里,有护厂队核对进出人员的身份,更安心一些。
之前两人想着过二人世界,现在二人世界也过不成,回家属院住更合适一些。
阮文放下手里的书,“好啊。”她没多问,但也知道谢蓟生在担心什么。
阮文经历过生死一线,不想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有些人疯狂起来,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呢,去厂子里住着也好,离学校近,距离她的研发室更近。
小两口都是行动派,其实也没什么好搬运的,那边房子里什么都有,直接人过去就行。
……
二月底大学开学,学校里没了什么事,除了几个实验课程外,可以说相当的空闲。
阮文趁着这个机会请石磊和梁晓两拨人马过来,这边邀请了系主任来当专家,又用谢蓟生和周建明两人的名义请了清华机械系的一些教授过来,选拔人才。
搞的颇是有几分轰轰烈烈。
整个省大都传播开来。
205宿舍里也对这件事展开讨论,“阮文这次搞得好热闹,我都想去看看她打算怎么选人,听说都是从上海请来的研究员,你说他们也都是高学历人才,这么被考核面子上是不是有些过不去?”
陈芳园又嘀咕起来,“也不对,就算是去工厂当工人,也得看你身体结实不结实,阮文这边的研究还挺辛苦的,当然得考察一下有没有真才实学。”
她这般自说自话惹得黄春华和薛亚男都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小黄,我不信陶永安没说什么,快说来听听。”
自从阮文结婚后,就很少在宿舍里住了,这次开学后都还没见到人。
“他还真没说什么,不过人挺兴奋的就是了,好像最近又在做什么研究。”黄春华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就去实验室的时候无意中听人提了一嘴。
她也没专门去问。
“他不一直在做研究吗?真佩服阮文的脑子,整天思考那么多也不嫌累。”陈芳园叹了口气,她躺在床上,“她脑子是什么做的?”
她要读研,然而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阮文那种奇思妙想,如今陈芳园陷入了自我怀疑、否定的怪圈中。
整个人又像是咸鱼似的瘫在了床上。
活跃气氛的陈芳园哑巴后,另外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逗乐,直到宿舍门被涂宝珍敲响。
“你们不去看热闹吗?听说谢老师从清华请来了好多教授呢。”
如今是知识崇拜的年代,老师不再属于臭老九行列,或许有个别的会一时间心气不顺骂一句“你要是再为难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臭老九”,实际上大部分对老师都挺尊重。
尤其是这新三届的学生们,越是深入学习岳指导自己的不足,对专业能力强的教授越发的敬仰。
尊重之余,又有些敬而远之,怕冒昧了。
“我们能进去?”
涂宝珍嘚瑟一笑,“有我在,怕什么。”
事实上,阮文倒是没禁止学生过来参观,她决定在学校里进行初选,一方面是想要拉拢学校和清华之间的联系。
即便是再不服气,学校之间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如今有谢蓟生和周建明这两个桥梁在,自然是要合理利用。
另一方面阮文是有意向学生们展示工厂或者说安心集团的实力。
这种炫耀,是在学生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或许这颗种子破土发芽会很晚,但能有这么一天已然是一种胜利。
……
陈芳园几个人过去的时候,机械系的几个实验室都格外热闹,不少学生都在那边看,更多的是低年级的学生。
对他们而言,阮文是校园的传奇,可惜他们入学晚,见到阮文的机会不是很多。
今天不止能见到阮文,还有其他的教授、研究员,千载难逢的机会。
涂宝珍好不容易带着人挤了进去,413所那边也出了几个人来帮忙,涂宝珍的父亲自然没有缺席。
原本只是想要机械和化工方面的研究员,到后来石磊找的人越来越多,研究集成电路的也有。
国内搞集成电路的研究所就那么几家,如今413所是唯一一个能自负盈亏的,其他三家现在风雨飘摇,研究几乎中断,几个所长也没什么好办法,便是所里的研究员流失也无计可施。
涂安国原本就有意和其他几个所联合起来,奈何在这件事上遭到了其他所的反对,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招来人再说。
这年头,有奶就是娘,他也不怕得罪人。
这个上过战场的老兵,又什么时候怕过呢?
省大是东道主,又是先进行机械方面的大比拼,机械系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担起了主持人的工作。
机械系的主任是个妙人,寻摸了许久把主持的工作交给了谢蓟生。
人家和阮文是一家人,如今阮文费钱又费力,这么出风头的机会自然是给她爱人。
再说了,东北来的机床厂的梁副厂长是谢蓟生的同学,清华来的几位老教授是谢蓟生的老师,那个留学归来的周建明是谢蓟生的大舅哥。
可不是就差谢蓟生这么个主持大局的吗?
打着培养青年教师的旗号,重任交托给了谢蓟生,机械系其他老师有些羡慕嫉妒,可也只能羡慕嫉妒。
他们要是有谢蓟生那背景,这出风头的人可不就是他们了吗?
阮文并没有出现在这边,她昨晚在省城最大的饭店请了这些研究员们吃饭,也算是打了个照面。
有石磊从中穿针引线,倒也还算是宾主尽欢。
这会儿石磊陪着她在校园里溜达,去了农学系那片大农田。
石磊回头望了眼,校园大得很,一眼看不到机械系的那栋实验楼。
“你就不关心?”
“画图纸也不是三五分钟的事情,就算那帮老教授已经是老骨头不能再腐朽,不过你要相信谢蓟生的眼力。”
石磊:“你这是图谋已久吧?”
“你是说让谢蓟生来教书?这件事我可真没做什么。”
不过任由着阮文怎么解释,石磊都只是付之一笑。
最后说了句,“那你的意思是,谢蓟生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是他妻子,不是红颜知己。”阮文很是郑重的强调,这两者的身份是不同的,“当然如果偶尔需要客串下,我也不介意。”
石磊:“……你可真是让人猜不透。”
阮文有的时候很有野心,可她的目的是什么?石磊想了又想,没想明白,倒是最开始有些觉得阮文红颜祸水的老爷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想要的,不就是富国强民?”
他家老爷子对阮文的看法有点复杂,问题在于谢蓟生的退伍转业。
即便是有祖辈的恩怨,但谢蓟生也有大大小小的功劳,这几年可能会稍微不如意,熬一下就好了,他还不到三十岁,年轻着呢。
可谢蓟生没有按照老爷子的设想来走人生路,而是选择了另一条。
他家老爷子气得摔拐杖,“不就是为了那个小丫头!”
后来也不知道谢蓟生说了什么,老爷子没那么生气,后来去杭州的时候还准备了各色零食。
男人家吃什么零食小吃,还不都是给阮文准备的?
石磊不知道这转变究竟为了什么,那次谢蓟生来上海后来又去他祖母坟前拜祭时,自己没有听他和老爷子的对话,不知道这两人究竟达成了什么共识。
不过能够和谐相处到底是好的。
石磊没想到的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最后被自家老头一语道破。
他思来想去,又觉得阮文竟然有些像是谢蓟生的祖母。
远处的农田还有些荒芜,除了一片小麦地露出深厚的绿,其他都是大地沉重的黄褐色。
石磊看向阮文,“你有从政的意图吗?”
阮文是有这个条件的,她的出身,她这些年的经历,甚至她所结交的人,都可以成为她从政路上的助力。
即将毕业的女学生指了指不远处的荒地,“之前我就是在这里种黄麻,其实种地很辛苦,我培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手都要被磨破了。”
阮文忽然间提到种地让石磊有些不明所以,提这个做什么?
“陶永安笑我娇气,明明是在农村长大的,结果铁锹都拿不稳。我想了想大概是我姑我哥他们疼我,我没太干过重活,所以这才经验不足。”
石磊倒是知道,包括去世多年的周家姑父在内,他们一家三口对阮文都很不错。
“我是幸运的,找到了适合自己的生活,能去读大学,有志同道合的战友一起打拼,还有我喜欢喜欢我的人组成了家庭。我的人生是不是挺圆满的?”
石磊看着那纯粹的笑,情不自禁地点头。
“所以我为什么要去从政呢?”阮文的反问让石磊哑巴了几秒钟。
是啊,阮文为什么要去从政?
谢蓟生之前不就是走的这条路,然后选择退出了吗?
他两人夫妻一体,若真要走从政的路,何必再这么曲折呢。
“我没那个脑子,倒不如安安稳稳的做我的企业,这才是我要走的路。”
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那条路,适合阮文的路就这么一条,她早已经选好,并且在坚定的走着。
石磊愣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你不是没那个脑子,你是懒得去做。”
阮文这样的人,但凡是她有心做什么都会取得成功,但她似乎无意从政。
于石磊而言,他觉得有些可惜,阮文若是身居高位,说不定能做更多的事情。
“回去看看吧,我想知道陶永安出的难题,有多少人解了出来。”阮文把机械系的人才选拔交给陶永安来做,她没有干预。
从这边回到实验室,又得二十分钟,时间刚好。
石磊看着转身离开的人,忽的喊了声,“阮文。”
阮文回头看他,“怎么了?”
“我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对,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说不定呢。”
阮文怔住,好一会儿笑了起来,“那我跟你打赌,我不会。”
从政路漫漫,阮文一点不觉得自己会走上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