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到来了,林家这几年除了林舒以外没有别的孩子降生,她始终是林家最小的,家里几个哥哥最爱逗弄自己这个小妹妹。
虽说吃的一般,只有过年孩子才有机会尝口肉,平日里吃的是粗馒头,喝得是倭瓜汤,炒菜不放油,可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全赖老天爷开眼,整个玉溪生产大队还没有饿着的,这里本就是南方,只要不是那懒汉子,老天爷再赏口饭,吃饱不难。
可今年却格外不一样,最先注意到的是村里的老人,这些老人都是知天命的年龄,天气变化几十年来敏感的很,往年进入三月一般来说都会下雨,可今年除了年初下了零星一点,竟然没有雨了。
农民们种地全靠天气,现在这咋办。
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气氛,村里也人心浮动。
林舒看着自己有些干燥的皮肤,微微出了神,已经进入1959年了啊。
林舒当然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三年灾害,数以百万计的人吃不饱肚子,有些地方饿的吃树皮,吃草,可到最后连树皮都没了,就去吃观音土,甚至有些地方更严重,无数人在这场灾害中丧生。
村里虽说人心浮动,有些传言,可谁也敢真的相信百年不遇的灾害会落在他们头上,玉溪村历史上很少发生灾害,玉溪河流经,即使在冬季也不断流。
除了林舒。
于是不仅林家人包括村里人都惊奇的发现林舒那个懒团子竟然出门了。还四处走走,就是去的地方有些危险,河流边,偏僻的坡上她都去。
村里人摸不着头脑,看着那丫头,嘿,别说真是被林家人养的跟城里闺女一样。
当然也有些不屑的,几个洗衣服的妇人聊着天,一身材瘦小的女人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小团子:“看林家那丫头,大小姐终于出门了。”
几个洗衣服的妇人对视一眼,不搭腔,她们心里咋想是咋想,但可不想得罪老林家,那老太婆可是能拿刀追着人绕村子跑。
瘦女人旁边,一个更瘦的女孩在低头洗着衣服,她看了看远处白的发光的白面团子,看了看自己粗糙发皱的手,心里羡慕的不得了。
那瘦女人约摸是看见她目光,顿时大声喝道:“干啥干啥啊,还不快洗衣服,等着老娘给你洗呢。”
很难想象那瘦女人声音这么大,女孩低着头,一语不发,没想到这更惹恼了瘦女人。
她一把站起来,走到女孩旁边,踢了她一脚,女孩本就瘦小,那女人根本没留手,女孩也就是林三喜一个踉跄跌到了水盆里。
边上几个女人也不忍心,可也不太想插手他们的家事。
他们家可不是好相处的,一旦帮了被缠上讹人咋办,这年头顾着自己都容易。
林二山家的媳妇看不过眼了:“干啥啊,守银媳妇,后妈也不不能这么欺负人呢,你看闺女衣服都湿了。”
周秀梅道哼道:“咋,装好人啊,有能耐你给她领你家啊。”
“吃你家饭,我也欺负不了她。”
二山家的气得说不出话。
“我闺女我想咋弄就咋弄。”
得,本来看二山家的出口她们也想开口,可现在咋开口,这就是个不讲理的。
看着周围没人说话,林三喜自己低着头,拧着被水弄湿的衣服站了起来,她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说也白说,没人能把她从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拉出来,没人会为她说话。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可为什么心还是有些难受呢。
林三喜低着头,她知道今天也会和过往一样,回去之后自己将会被周秀梅毒打一顿,晚上估计也不会给自己饭吃。
林舒就在这时走到了她面前,她扬起小脑袋努力看着狼狈的林三喜,眼神静静的,她问道:“你想报仇吗?”林舒就觉得这丫头可怜兮兮的,想帮她一把。
林三喜疑心自己听错了,要不这个村子里所有姑娘们羡慕的对象咋会和自己搭话,还是这么狼狈的自己。
她手紧紧的拽着湿透的衣服下摆,有些难堪的扭过头,许久不见林三喜应声。
林舒又再一次开口:“你想吗?”
林三喜牙齿紧咬,过了一会吐出一个字:“……想。”
她想的不得了,她恨不得一盆水泼在这恶毒女人的身上。
林舒对她笑了笑,露出一对梨涡:“你看着吧。”
林舒乖乖巧巧的走到周秀梅身边,慢吞吞的开口问:“那个河里的衣服是你的吗,我刚看到它飘走了。”
周秀梅还以为这村里有名的金娃娃找自己啥事,她也就敢背后说说,她可不敢跟马翠兰对上,更别提她还有三个人高马大的儿子。
周秀梅连忙回身看了眼:“哎,咋跑到那去了呢。”
周秀梅疾步跑过去捡衣服。
林舒道:“小心点啊。”
然后林舒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身后传来扑通落水声,林舒笑眯了眼。
然后她抬头朝林三喜看去无声的说:看,我做到了吧。
林舒是个学霸,还是个全能型学霸,上辈子除了数学物理外,她还喜欢读心理学各类书籍,看着是个意外,其实一切都是精心计算的结果,她特意把衣服放那里,而周秀梅站的位置后面便有一块石头,不大不小,恰好能绊脚依林舒观察,周秀梅可不是那种心细如发的人,再加上她的身高以及周边环境,林舒基本上有九成把握知道那女人会摔进河里。
三月里的河水还很凉,周秀梅刚刚推了林三喜弄湿了衣服,这下她可比林三喜还要狼狈了。
岸边的人刚才受了这女人的气,加上跌的地方不深,也无心捞她,都给那看笑话。
周秀梅气啊,可她也不知道咋的,只能怪自己太急了,可她心里有怨气啊,这得找个人发出来。
她横眉倒竖,眼睛狠狠盯着林三喜:“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林三喜不动,过了一会她才慢吞吞的过去扶她起来。
倒不是她想扶,她恨不得这女人一头栽进去呢,可回去呢,一定少不了一顿打。
林舒看着也不阻止,她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还得女孩自己立起来。
林舒对林三喜一笑,然后慢悠悠走回家了。
林三喜看了她好一会才收回视线。
……
林舒回到家里,家里已经做好了饭:“小馋猫,刚做好饭你就回来了啊。”马翠兰笑着说。
林舒撒娇抱着她奶奶,娇气的说:“奶,好累哦。”
不到五岁女娃娃一本正经说累,虽然看着丫头是有点累,可他们咋恁想笑呢。
林秋也就是三丫首先忍不住了:“妹妹羞羞。”
自从老太太说要给丫头们改名,这仨丫头分别叫林春,林夏,林秋。按着她老人家意思,四个丫头整整齐齐的才知道是一家人。
三个姐姐都比林舒大,虽说家里人都宠着林舒,可她们也不嫉妒,那是,这么好的妹妹她们可喜欢了,她们不傻,村里女孩有几个像她们这样的,虽说干点活,可最起码啥时候都没缺过她们吃的。
林舒是个大方性子,有啥好吃的都念着给她们,她们可不是那没良心的。
林舒是真累啊,毕竟自己咸鱼了五年,一朝忙活起来还真有点不习惯。
马翠兰看着这个娇娃娃:“给奶说,舒宝忙啥呢,我让你哥去帮你去。”
林舒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哥哥帮。
林舒想起那女孩,心里有些不舒服道:“奶,你知道林三喜吗?”
马翠兰想了想道:“她啊,她是个好的,可她那后妈不是个省油的。苦了那孩子了。”
“这要不说呢,有后娘就有后爹,改明你爹妈对你不好,老娘可饶不了他。”
林舒软软的抱着她奶粗壮的腰啊,撒着娇:“他们才不敢,我有奶呢。”
…………
一家人坐着吃饭,一个清炒大白菜,一个倭瓜汤。
一排发黑的馒头,都是粗面蒸的,细面倒是有,就过年分了点留着包饺子够家里人几口吃的。
林舒也不嫌弃,她吃的甜甜的。
吃完饭,李秀英去刷碗,这月是二嫂做饭,其余打下手。
林舒坐在桌子上,看着她爸翘着二郎腿,忍不住凑近问:“爸,咱是不是该种水稻了啊。”
林建华看了一脸好奇的闺女:“是啊,到时候可有的忙了,你爸我累啊,要是有人给我捶捶背那多舒服啊。”
于是林舒从小板凳站起来,屁颠屁颠的走到她爸身后,用小拳头用力捶着:“爸,你舒服吗。”
林建华慢悠悠说“力气大点,平常也怪能吃的咋没长肉啊。”
他还是想念小时候的胖闺女,抱着软乎乎的。
林舒看着她爸舒服的样子道:“爸,咱这地能种别的粮食吗。”
林老三舒服的眯了眯眼:“能啊,不过大米好卖啊。到时候给给你买好吃的。”
林舒黑线:“……我不想要好吃的。”她的咸鱼形象太深入人心了。
林老三:“那你想要啥,只要爸能做到的。”
林舒正想开口:“我想………”
马翠兰从屋里出来,看着她三儿子使唤自己孙女,眉头一皱,囔囔:“三儿,你没骨头啊,懒得不像样。”
林老三躲过他妈拍过的手:“妈,你不疼我了。”
马翠兰打了个寒颤:“肉麻兮兮的。”
马翠兰又道:“今天你去老林头那看看,提点东西,现在这天气不对啊。”
“怪愁人的,马上就快播种了,这干的啊。”
林老三应了。
可不乖马翠兰瞎想,要真出点事,他们这一家这么多人日子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