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曾芸芸和肖平就安心在谷中教授这些少年和孩童。他们也都很珍惜这次学习机会,学得都很认真,和鉴湖社学中的学童完全是两个样子。
曾芸芸原本就是教师,可是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教学热情被彻底激发出来了。如果不是这些学生暂时不会和洋人打交道,她恨不得把英语也教给他们。
三天之后的早上,林大海找到曾芸芸和肖平,道:“二位先生,这几日辛苦了。我们都很感激你们,也希望多挽留你们一段时间。可是,你们在这里,家中必定担忧。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送二位先生回去。”
肖平道:“我们家中暂时没有要紧事。而且,我们还没有教完。”
林大海道:“我虽然不识字,但也知道读书习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不过,留二位先生这么久,我们已经是很自私了。谷内生活太清苦,我们不能继续委屈二位。”
“可是……”
肖平还要坚持再教一段时间,林大海却道:“我有个请求,就是关于学习的。”
林大海招了招手,当时负责看守曾芸芸和肖平的那个少年跑了过来。
林大海道:“阿丰这孩子,十分老实,学习也刻苦。我打算让他跟着二位先生离开。闲暇时,二位先生教教他即可。食宿方面,二位先生也不用担心,他自己在山野中想办法就是了。等他跟二位先生学会了本事,再来这里教其他孩子。”
说完,林大海看向了曾芸芸。短短的三日相处,他已经看出,曾芸芸能当肖平的家。
曾芸芸问肖平:“平哥哥,我觉得可行。你觉得呢?”
肖平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可行。”
阿丰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如今跟随父亲生活。他的父亲也姓林,话不多,此时早已准备好了他的行装。
所谓行装,就是一块破布包了一些流民们凑出来的吃的。里面也没有其他衣物。唯一特殊的,就是一把短刀,看起来很锋利。
他的父亲把破布包绑在儿子的后背,便紧紧抱着他,随后摸了摸儿子的脸,给出了鼓励的笑容,道:“儿子,出去才有前途。跟着先生,好好学。另外,谢谢你林伯伯。”
阿丰要给曾芸芸和肖平磕头行礼,被肖平拦住了。阿丰谢了林大海,又和小伙伴们一一道别。
林大海道:“阿丰虽然老实,但做事却很稳重,相信不会给二位添太多麻烦。”
说着,林大海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小布包,展开后递到了曾芸芸和肖平面前,道:“这是一点心意,还请二位先生收下。”
曾芸芸看到,这是一些散碎银子,应该也是流民凑出来的。
曾芸芸和肖平同时伸手,将银子推了回去。
林大海有点着急,道:“银子不多,二位先生不要嫌弃。等我们这茬苎麻卖出去了,还能凑出一些。”
曾芸芸道:“我们不是嫌银子少。其实,我们有银子,只是弄丢了。”
肖平简单描摹了银子所处的位置。当下,一群人来到了二人滑落的那段山崖下。
简单看了看,林大海对阿丰道:“阿丰,给先生分忧的机会到了。”
阿丰点了点头,脱了草鞋,徒手就开始向上攀爬。
如此陡峭的悬崖,往上看都有种晕乎乎的感觉,肖平赶紧制止:“不能再爬了,太危险了。”
林大海却笑道:“对阿丰来说,不算问题。”
曾芸芸注意到,哪怕是阿丰的父亲,脸上也无担心的神情。
阿丰的动作十分敏捷,他的手脚仿佛像壁虎那般有吸盘似的,不管多么陡峭的地方,他都能让自己不坠下来。山崖上那些纷乱的藤条、乱草、杂树、尖石,都成了他的最佳工具。借助这些,他不断地在提升自己的高度。
林大海指着身形渐渐缩小的阿丰,道:“看到了吧,阿丰是我们这里的第一攀爬高手。当年,这个山谷也是他在山崖上采摘草药时无意中发现的。不过,他的本事还多着呢,以后二位先生就会发现了。”
说话间,阿丰已经到了银子掉落的地方。他害怕将布包丢下后会将它弄脏,便直接将布包缠在了一条胳膊上,又像猴子一样滑落了下来。
肖平打开布包,里面是大小一致的十颗小银元宝。
肖平拿出了一个,塞在阿丰的手中,另外拿出了两个,递向了林大海。
阿丰和林大海都坚决表示不能要银子。
林大海道:“本该我们孝敬二位先生,哪有我们拿银子的道理?”
肖平只好耐心解释:“给阿丰的这十两,一方面是酬谢他帮我取回银子,另一方面也算是佣金。阿丰这么有本事,跟我出去之后,我自然会差遣他做一些事情。”
阿丰的父亲不善言辞,只是摆手表示不能拿银子。林大海代他父亲二人拒绝,道:“作为学生,替先生做点事情是应该的,不能拿银子。”
肖平再度将银子塞在阿丰的父亲手中,道:“你不拿这银子,遇到天大的难事,我也不敢请阿丰帮忙。无论是谁,都没有平白役使别人的权力。”
肖平又对林大海道:“给你的这二十两,其实是定金。你的这些番薯和苞粟,都给我留着,我到时候会来买。”
林大海还要推辞,肖平道:“苞粟还没熟,就算了。我挖点番薯带走,总可以了吧?”
林大海看肖平执意给银子,只好收下十两银子,另外十两还是硬塞给了肖平。对他们来说,纵然物产多点,可也很难卖出这么多银子。
随后,林大海带人挖了很大一片地的番薯,挑选最好的给肖平带上。
曾芸芸赶紧制止,道:“别带这么多,阿丰都背不动了。”
还未出发,腰已经被压弯、额头已经冒汗的阿丰尴尬一笑。
肖平随意挑选了几块带上,把其余的都留了下来,道:“有机会,我带车来装。”
言罢,二人和阿丰与众人挥手作别。
大家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到了谷口,在那里的丛林中,有条很隐秘的穿山小径,可以通到谷外。
钻入了丛林,头顶便瞬间被层层叠叠的树枝和蔓藤遮住了。所谓的小径,不过是乱树中的缝隙罢了,一点规律都没有。
阿丰走在前面,并且取出了身上的那柄短刀为曾芸芸和肖平开路。一条条阻路的蔓藤都被他割断或者扯开,勉强能让他们二人通过。
同时,阿丰还负责驱赶一些蛇虫。有一次,曾芸芸看到一条蛇盘在树上,被他一甩短刀,就斩掉了脑袋。
曾芸芸暗想:这趟可捡到宝了,绝对的高级保镖!
看到阿丰矫健的身影,肖平对曾芸芸道:“芸芸,你说得很对,不能单单死读书,锻炼身体也很重要。”
因为曾芸芸和肖平还不善于在林间行走,而且这段路是爬升的路,所以三人的速度并不快。
也许是受到了阿丰的激发,肖平也有了点逢山开路的架势,并且不断向阿丰请教一些关于山林中生存的经验。
阿丰平时少言寡语,但是谈及山林,话就多了起来。他告诉了肖平和曾芸芸如何躲避蛇虫,如何辨别哪些食物可以吃,如何在山林中寻找水源等等。
曾芸芸想:此前看得那些《荒野求生》的节目,里面的牛人和阿丰一比,又弱爆了。
如此攀爬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晌午,三个人才来到谷顶。站在谷顶,三个人居高临下一览茂密的丛林,根本无法看出丛林最底层是一个平坦的山谷,而谷顶和谷底之间,还会有这样一条可以通过的路径。
谷顶之上,是一条仅能容二人并行的小路。从这条小路往前走数里,便是一条下山的路。
二人走了没多远,阿丰道:“有人过来了,我们躲一躲。”
这时,曾芸芸和肖平和感受到了地面微微的震动,隐隐约约听到了有马蹄声传来。
二人依言随阿丰躲到了路边的草丛中。
没多久,三人就看到有四个人分别骑马从路上飞奔而过。
这条路狭窄而曲折,可是四个人完全无视跌落山崖的风险,骑术十分精湛。
最惹眼的是,四个人都穿着黑衣,带着面罩。排在第二的那个人,骑的赫然是一匹枣红马。看他的身形,和当日意欲擒拿曾芸芸的人极为相似。
等那四人走远了,再也听不到声息,三人才从草丛中钻出。
肖平问:“阿丰,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
阿丰道:“他们都是附近的马贼,大约有七八个人,十来匹马,行事心狠手辣。官兵来剿过他们几次,可都失败了,反倒是折了好几个人。这些马贼不讲任何规矩,连流民的一点粮食都抢。惨死在他们手下的百姓和流民,有几十个之多。”
说这番话时,阿丰的牙咬得咯嘣作响,看起来也是恨极了他们。
肖平道:“这些人逍遥不了多久的。我们下山吧,争取日落前赶回文峰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