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两个人正位于森林边界,连风声都蓦地停止。
明亮的手电筒亮光照过来,鲁勿退故意高高扬起了头颅,但其实嘴唇紧抿,带着些微微异味的水涌到了唇边。
然而他并没有准备真的喝,然而就在他做出吞咽的假动作时,原来唯一照明黑暗的手电筒忽然熄灭,乒里乓啷一阵碰撞声停下后,徒留一片死寂。
深夜里矗立的树木像是张大嘴的巨兽,已经准备好择人而噬。
“怎么回事?”
鲁勿退手一个哆嗦,刚想张嘴破口大骂,却忘记了他还高扬着头,带着乙.醇的水倒灌进来。
这还不算,正当他要把水瓶子拿下来的时候,一股巨力狠狠地钳住了矿泉水瓶,发出用力挤压的哗啦声响。一片黑暗中鲁勿退什么都看不清楚,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拳打脚踢,去硬踹身边潜伏的危险。
前面也说过,鲁勿退不是普通的人,更加不是普通的光头。
当他做好准备成为泡我吧的人生导师时,就预知之后可能会遇到很多风险,可是专门花了大价钱学了防身术,这一脚不说把人踹成二等残废,也能直接给蹬晕。
然而竟然踹了个空。
这怎么可能?
这么黑的环境里,大家都看不到,要是有谁想暗地里下黑手的话,也只能是做出一个前扑的动作,此时必定还待在原地。
怎么可能会扑个空?
不期然的,鲁勿退想起了最近总总异样的怪事,绷紧的拳头都发起了抖。
谁知道是不是人?
就在他呛得快要背过气去的时候,卡住水瓶的力道忽然一轻,而之前消失的手电筒忽然亮了。
赵饴纽干干净净地站在十米远的地方,手里拿着刚刚捡拾起来的手电筒,带着点歉意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手没有拿稳,不小心把手电筒摔在了地上,你还好吗?”
鲁勿退半跪在地上,水迹像是尿液一样淋淋拉拉落了满裤子,旁边灰突突的土都被水给打湿成泥,肮脏又恶心。
似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赵饴纽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来,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纸巾,“不用喝的这么急,我不跟你抢。”
谁怕你抢了?
鲁勿退想反驳,但是却根本就喘不上气。
他嗓音像残破的风箱,好半晌才缓过来神,“你有没有看到刚才有个人过来?”
“这荒郊僻野的,哪里来的什么人啊?”赵饴纽把旁边歪倒的水瓶扶正,然而原本装得满满的矿泉水,现在已经彻底空了。
她还露出很是担忧的样子:“是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没有休息好?”
言下之意就是,要不然你怎么连拿个水瓶都拿不稳?
鲁勿退:“刚才有人故意拧我的水瓶,这里绝对不止我们两个人,有什么东西在跟踪我们。”
他声音压得低,又因为最近上火嗓子都破破烂烂的粗噶,在深夜里听着就像是拿着刀在锯潮湿腐烂的木头,又黏又湿。
“不至于吧,”然而赵饴纽完全就不以为意,还轻松地耸了耸肩,“怎么可能有人这么无聊?大晚上不睡觉,就跟踪我们挤水瓶玩?”
她还眨眨眼,补充道:“而且怎么不去恶作剧别人,就欺负鲁先生呢?你一定是想太多了。”
不过还不等鲁勿退皱起眉头,赵饴纽又温和地安慰他:“不过这两天挺多人都吓得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回去之后鲁先生也可以考虑看一下心理医生,咨询咨询。”
这套说话的方式鲁勿退实在是太熟悉了。
顾左右而言他,强词夺理,明明是自己做的不对,还先要把责任推卸到别人的身上。
听到别人受到伤害,第一反应不是和对方共情,而是先挑毛病。
表面上听着像是在安慰,其实一深思全是在嘲讽与打击对方。
这不就是典型的pua路数吗?
明明是赵饴纽自己没有拿稳手电筒,害得鲁勿退喝水呛到了,结果这么几句话下来,反而显得是鲁勿退在无理取闹,自己吓自己。
鲁勿退从前还真不知道,原来当角色逆转的时候,听到这种话是这么的憋屈加闹心。
他唾弃地想:pua都是什么垃圾啊!
正当他鼻孔都微张着暗自恼火时,余光却忽然瞥到赵饴纽深灰色的裤子。
等一下。
鲁勿退只顾着想刚才可能是另有什么东西在攻击自己,却忽略了身边的这个危险。
有没有可能,刚才挤他水瓶的,就是眼前的这个赵饴纽呢?
不过没道理啊,赵饴纽又不可能知道他水瓶子里装的是乙.醇,他敢保证瓶身绝对是干干净净的。
既然这样的话,冒险上前挤压水瓶,完全就是在做无用功,被发现了的话还尤其的尴尬。特别是在一片黑暗里,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忽然辨得清方向使得出这么大力。
就算她真的有这个勇气对上另外一个成年男人,又怎么可能在不到五秒内就找到之前按灭丢开的手电筒?
都是在黑暗里,赵饴纽也不可能看得清啊。
无论从动机还是从常理推断,这事是赵饴纽干的都不太可能。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鲁勿退还是故意扫了眼她垂落在裤子一旁的手。
白净细腻,一点水迹都看不到,就连指甲都是平滑的圆润,没有一丁点水流过的痕迹。
恰好一阵风吹过林子旁原来死寂的空气,因为水打湿了大腿,被风吹的凉飕飕的,裤料都紧紧地黏在了鲁勿退的腿上。
再看一眼身边的赵饴纽,
宽大的裤腿在风中发出了轻微的簌簌声响,像是灰色羽毛的鸽子抖动着翅膀,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滞重的痕迹。
没有沾水。
果然不可能是赵饴纽。刚才他那么激烈地挣扎,只要对方和他站在一块,就必然会被淋湿的。
除非对方在黑夜里也能看得清。
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经过专门训练的人也不可能在这样纯然的黑暗里辨得清方向。
他刚松一口气,不过心却又悬了起来。
因为,这就证明,他们的身边确实有不知名的东西在窥探。
鲁勿退甩了甩手上的手表,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这也未免太吓人了,鲁勿退有胆子a上去干倒一个导游,不代表他敢跟暗物质做斗争啊。
就在这时,赵饴纽微笑着望过去:“你的手表没有电了吧?我带了两块纽扣电池,可以现在帮你换上的。”
不行,还不能跑。
鲁勿退猛地回过神,今天可是他要最后制成一道野味大餐的前一天,这么大批量的屠杀,就是放在普通的山头他也要好好祭拜一番。
特别还是在这座奇奇怪怪冒着邪气的大春山。
一定得有祭祀的礼物。
现在赵饴纽可就在他身边,他怎么能因噎废食呢?
于是他强撑出一个笑,勉力安慰道:“不好意思啊赵小姐,还说请你喝水,结果我自己毛手毛脚的,全都给打翻了,你现在是不是很渴?”
既然要骗得对方下陷阱,就不能让猎物兴起一丝一毫的警惕之心,必然得让这女人温顺地走进他设立的套里面。
不然可就白准备了这么久。
不能用乙.醇也没有关系,鲁勿退想。
他暗自给自己鼓了鼓劲:毕竟男人天生就比女人的体力强,脑瓜子转得也快。
大不了一会儿装作休息,他趁着赵饴纽不注意,拿一块巨石给打晕,用绳索倒挂在最高的树上面,然后再用尖锐的石块划开她动脉,用血祭奠山神应该也可以。
鲁勿退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唉。
本来还想用乙.醚弄晕后,绑着石块一起沉河去呢,但是因为水没有,就只能临时换成石块来砸的方法,这下外表可就不干净整洁了,也不知道这山里的神仙会不会恼火。
但也没办法了。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要换吗?”赵饴纽似乎看不到他短时间内神色的变化莫测,掏出包里的两块电池,白皙雪白的掌心摊开,连可以拧开手表后面的螺丝刀都一应俱全。
这不对劲。
望着女人沉静的双眼,多年的经验在拉响长鸣的警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树立起来。
绝对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虽然鲁勿退并不能准确地说明,不对劲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但是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嗡鸣叫唤:快跑!快跑!快跑!
快跑!
没错,就是因为这个。
他终于想起来了。
之前鲁勿退只在赵饴纽面前展现过一次手表,就是在催促对方的时候。但其实早在鲁勿退进到这个村子里面的时候,这只名贵的表就已经停针不走了。
原来他只当是没电,但是这个时候却忽然察觉到异样。
赵饴纽是怎么知道他手表没电的?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吗?
如果那时候就看到的话,她为什么一点质疑的话都没有问,甚至连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跟他出来了?
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被一个男人叫出门,要去找莫须有的宝藏,真的会一点都不忌惮吗?
他打了个突,一瞬间汗水流满了整个后背,出汗量甚至要比之前不小心倾倒出来的水还有大。
然而赵饴纽依旧站在深山前,沉静的眸子深邃而悠远,是最温柔和气的样子。
她根本就不怕。
之前喝掉的水起了作用,已经开始有眩晕感袭上了脑海。
他眼前的事物都出现了重影,好像不止有一个赵饴纽在前面静静地看着他,而是有两个并立的身影。
鲁勿退狠狠地咬咬牙,嘴唇都沁出来血,他把原来摘到一半的名表堂皇地摔下地,连道别都不敢,转头就跑。
竟是这样落荒而逃了。
“啧。”也不去追,赵饴纽收回了手掌,原本的纽扣电池变成了两只色彩斑斓的蜈蚣,螺丝刀更是转眼就化成一条凉而软的毒蛇。
她微微笑起来,叹出来的气也是柔和的:“功亏一篑,居然就被他给跑了。”
又有一阵风悠扬地吹起,像是在奏响小夜曲。
世界的另外一面已经要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把赵饴纽给打成桔籽,双开总是好容易串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