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最后停靠在一家村子前。
土路崎岖,但是这山上的村庄倒是收拾的很不错,村门口的牌子挂着两朵红色的大花,放在民国时期是新郎官胸前戴着的鲜艳。
穿了个中山装立在最前头的小老头摸了摸唇边的两撇八字胡,热情洋溢地迎上来,“老乡们好,欢迎来到我们大春村,我是这儿的村长,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和我的老婆子。虽然她瞎,但是不妨事的”
他旁边的老妇人手里拿着根彩旗,一时之间倒分不清她和导游之间谁才是真的领路人,不过她两眼里面堆的是灰蒙蒙的阴翳,笑得倒是很慈霭:“你们想问的都来找我这个老婆子,祝你们在这里玩的开心。”
因为赵饴纽的行李都放在了车上,所以最后等人走干净了才拿才下来。
她甫一下车,向小园就拿了瓶矿泉水递过来,小声耳语道:“你看看这场景天气,是不是很像恐怖片的开端。”
话才没落,之前那对起了纷争的小情侣就又闹起来,男朋友望着灰突突的村子,对着导游嚷嚷道:“你这找的什么破地方,还风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呢?这就是把我们拉过来圈钱的吧!”
他女朋友也些微不满地摇了下手机,之前虽然信号不好,但断断续续的好歹能刷刷朋友圈,现在是彻底没信号,连2g都没有。
“有情饮水饱,有情饮水饱。”这导游眼看着别的旅客也皱起眉头,慌忙搓着手上前安抚两位,“你们小年轻不就得趁着这段不被打扰的好时光,好好和彼此腻歪腻歪嘛。你看那高考题目和广告都写了,远离手机,亲近身边的人。”
他还挤眉弄眼道:“虽然是山上的村子,但是这糊的土墙质量可好呢,小门一关。里面弄什么外头都听不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女朋友面子薄,一下子红了脸,倒是她男朋友看了鲁勿退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哄劝起对方,好像之前冲着她发火的那头活驴不是现在这个温柔木讷的好男友一样。
三三两两地劝说下,众人也泄了气。
关键是除了这里,旁边都是荒芜的土路,远处的林子散发着草木的幽幽气味,委实不能住人。
这村子虽然看起来破,但是屋子倒是不少,向小园和赵饴纽两个人分到一间房,才将将安顿好,天就已经彻底黑下来。
把自己后摔到土炕上,向小园难得有点愁眉苦脸,摩挲了两下手机,“怎么办?我本来说今天晚上还要和男朋友通电话呢。”
“还是一点信号都没有吗?”赵饴纽放下刚刚用来擦脸的湿润毛巾,凑过来看了一眼。
说来也奇怪,就在她倾身过来看的下一秒,原本手机光秃秃的信号格猛地往上蹦了几下,虽说没有到满格,但起码可以通电话了。
“纽女神,你可真是神了!”向小园眼前一亮,不过现在也不是谈话的时候,她忙趁着还有信号的时候迅速拨了个电话出去。
和自己的男朋友小声对话了几句,听到对方温和地表示没关系后向小园才坐下来,拆开个蒸蛋糕的袋子嚼了两口,含糊地甜蜜道别后才掐断电话。
向小园才放下手机,就对上了戴着眼镜姑娘微笑沉静的眼,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撩了一下头发,“热恋期,女神你体谅一下。”
微微一笑,赵饴纽顺着她话里的意思,往下问了两句:“挺好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向小园眼睛亮亮的:“我和室友都是比较宅的女生,大学四年连酒吧都没有去过一次,你敢信吗?”
她吸了一口气:“我们打算在毕业前给自己一个壮胆的小礼物,就一起去了酒吧,然后就被他搭讪了。”
发丝因着她的动作又掉下来一缕,向小园勾回去,又不好意思地一笑,“我男朋友说他这可是半年第一次来酒吧,没想到就碰到我了,是不是很有缘分?”
怪不得,向小园看起来还是带着点稚嫩感的,虽然穿的是知性的米色长裙,但是那种学生的生涩清纯感还是从她的一举一动上露了出来。
不像是她,毕业后光工作就已经换了两三个,还是从综艺节目编剧换成影视剧编剧,再跳槽向大学辅导员。
如果说工作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就是最后都以死了人作为终局。
哦,她或许不应该再叫赵饴纽,应该改名叫柯饴纽。
害怕对方再问下去,向小园急忙换了个话题,“那女神你的男朋友呢?这么漂亮又可爱,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的吧。”
撂开手,赵饴纽思索了一下:“我不喜欢男人。”
眼看着才毕业的小姑娘神色一顿,怔怔地半张开嘴,赵饴纽不由得噗呲笑起来:“不过我也不喜欢女人。”
“是无性恋者吗?”向小园双手合紧,眼睛里都是激动的神色,“我就知道女神是没有人可以配得上的,再帅的人也不行!”
女神就是女神,就是活的潇潇洒洒无拘无束。
那么,如果是神明呢?
赵饴纽望向窗外沉默无声的条条垂柳,间或有蛰伏的巨兽在无声地饕餮着人类逃窜的声响。
躺倒的时候向窗外望,好像这个世界颠覆过来,粗糙土路干涸成墨蓝的天,月牙倒悬成食人花,张开优雅漂亮的陷阱等待着人类的靠近,待得他们伸出贪婪的手指想要摘取,就会整个人反被一口吞没。
在向小园模模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轻轻的喃语:“你知道吗?大春山原来不是叫大春山,而是叫大椿山的。”
“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老妇人的眼睛虽然被一层薄薄的阴翳覆盖,但倒是很健谈,拍拍炕让这几个好奇的游客们坐下来。
这些游客在安置下来后觉得好奇,于是决定去拜访村长一家。
奈何村长已经被导游为首的一行人叫走去嘀咕旁的事情,这些游客来了空手走又有点不甘心,于是几个人就小心翼翼地找到了老妇人。
老妇人絮絮叨叨地把从前口耳相传的故事讲给他们听,“高高在上的神明庇佑着无数的村落,而我们大椿山上的村民就是其中得到恩泽的一小部分幸运儿。每日都供奉上香火祈求风调雨顺,一切顺遂。”
她说话的语调不急不缓,像是春天绵绵的雨水打在了鲜翠欲滴的芭蕉叶上,非常有语文老师读课文的味道,非常适合入夜后当睡前小童话来听。
几个游客本来挺忐忑,听到这里倒是舒缓下来心绪,全把她说的传说当成故事会,还挺津津有味的。
中考刚完事的女生终于没忍住自己备考时留下的习惯,好奇地问,“但是现在这座山不是叫大春山吗?没有木字旁的那个春,春天的春。”
“不是啊,我们的山一直叫大椿山,大椿山的那个大椿。”老妇人一愣,但还是非常肯定认真地告诉他们,“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名字。要是改了,神明还怎么找到我们呢?”
几个人齐齐愣住了。
另一边的田垄里,几个男人蹲在一起抽着烟,听坐在土堆上面的小老头村长讲那过去的故事。
传说中的大椿山供养着一位上古的神仙,然而在萧戊诞买下这座山之后,当机立断就改了名字。
当时他烟头闪着猩红的微光,眼睛在晦涩的黄昏光景下很深邃,“椿这个字就不常见,也没什么意思,不想春。大俗就是大雅,把里头的意思直勾勾露出来,谁去洗浴城找洗脚妹的时候是谈人生谈理想的?还不都是为了全套大保健,咱们这大春山也是同样的道理。”
至于原来的村民?
萧戊诞嗤笑一声,“年轻人早就来大城市打工,至于原来村子里的人,知道能接到钱,都巴不得把自己的老婆、妹妹送出来接客呢。”
当然,固执派也是有的,比如说村长那个老婆。不过一来她是个瞎子,二来她是个女人,这些人根本就不会听她的。
不过是碍于她是个长辈,还愿意说说谎话糊弄她,就说这山还是叫大椿山,反正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老妇人也不会知道。
没想到的是,原来的住民还没来得及搬走,萧戊诞的二四六日平台就出了事,这边的项目也就烂了尾,别说找花孔雀用来泡处子浴了,最重要的奴隶调.教计划都没成雏形就直接搁置了下来。
也就是说,要不是这次有他们这个旅游团来,大春山的村民就要吃不上饭了,幸好鲁勿退这一行人成了及时雨,不管是要打猎还是吃野味,村长都是无有不应的。
鲁勿退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堆成一座小山丘,“那咱们什么时候能上山?”
他已经急不可待了。
山风呼啸而过,带着点绵润的湿气,冰冰凉凉的不像是夏末。
村长觑着眼看了下天色,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身上那个挺板正的唐山装都沾上几根稻草,皱皱巴巴的,“这几天的天公不作美,像是要下暴雨。就算是再厉害的人,那也得看天吃饭不是?再有这去打神兽,也得先祭拜一番才是。要不几位还是先在村子里玩个几天再去吧?”
这村长不把野兽叫野味,倒还是按旧时的名称叫神兽。
嗤了一声,鲁勿退当即就戳穿他想留游客们多滞留几天好宰客的心思,“我早就查过天气预报了,接下来几天都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再说,你连村子的名字都改了,还讲看不看天这回事呢?”
他冲着剩下几个男的点点头,“哥几个怎么说?要不咱们也去找个佛寺摆两水果,拜一拜求人家大发慈悲让咱们饱一饱口福、见见世面?”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咋的呀,村长你咋不说话了?这么信仰你的神祖宗,怎么掉头把山名字都给改了?”
嗫嚅了几下,村长嘟囔道:“你们全都不相信神的存在吗?”
那个吵嚷的男朋友眼睛里是不屑的光彩,“人类本来就是食物链的顶端,生来就是老大,搞点野味你还这么推三阻四的,又不是钱没有给到位,在这里装什么呢?”
从古至今,人类就一直都是万物之主,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凌驾于高高在上的人类之上,其他的生灵不是贡献出皮毛和果腹的肉,就是用来观赏与饲养,再就是用来壮阳。
不是吗?
男朋友豪迈地喝出一声,顿时惹来大家的附议,齐齐碰杯为雄性人类的高贵未来欢呼鼓掌。
对于此,死不瞑目的恐龙表示自己有很多话想要讲。
作者有话要说: 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