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天路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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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道之余的闲谈之中,有人偶然说起前些时日，六大帮会之一的罡轮帮，探索了一座发现不久的古代迷窟,在其中折损了大半的人手。
“这罡轮帮之人,也是毒辣无比,第一批派进去的人,大半都是新近招揽的天字令修士。”
那人语气颇为唏嘘,但并没有什么遮遮掩掩,想来此事在人群之中，也算是传播开来了：“每次升仙路,都有人搞出这一手来,活像养蛊一般的。”
“只不过，也是每次都有人想要赌一把,穷通有命,怨不得旁人。”
能够住在十三环的修士,自不会对这些天字令后辈，有什么感同身受的情绪，即使其中同样有人是沿着升仙路拜进碧落宗之人，也是生死竞争中的胜利者，说起那些连升仙路都没有真正踏上之人,更是冷酷无比了。
温雪意心中暗暗地凛然。
罡轮帮之事,亦是提醒了她,距离原本将他们带到此地的碧落宗修士口中,升仙路开启的大致时间，已经不剩多少时日了。
——不知道当日那艘飞舟之上，百余名同道，再相见之时,能够余下几人。
但她也是能够猜到，会被这些帮派延揽驱使的，多半还是那些短缺灵石和资源的散修，至于那些世族修士，除非自己作死，能够留下来的，还是占大多数吧。
温雪意从储物戒中取出“天字令”看了一眼，玉牌此刻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代表着没有什么消息传递过来。
还是要等。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后院的药圃附近，拿起架子上的喷水壶，给田圃间的灵植喷浇催化生长的灵水。
毕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开，她种在这里的药材，都是生长周期短、种植条件不苛刻、消耗量大，价格也相对低廉稳定的品类，精心饲养就会长得快些，在高等级的灵田中野蛮生长无人管束，也轻易不会死掉的。
平常的时候，绵绵有时会离开她的丹田空间，出来给灵圃浇一点水。
温雪意拎着水壶，心不在焉地洒着水，想着升仙路试炼的事。
在与邻居论道的时候，她也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关于升仙路试炼的消息，但说法都是有所异同，相同之处，便是人人都说，升仙路试炼，分为天、人两段，天路完全是因人而异，即使是同时进入升仙路中，遇到的情况也是截然不同。
天路与人路，没有绝对的分割。
修士进入升仙路以后，先是会被投放到天路之中，在这个阶段，每个人都是相互独立的，而在其中的经历，也是没有任何人，能够通过任何手段窥测到——即使是最为凶厉的搜魂之术也不能。
走通“天路”之后，便会出现在“人路”之中，与其他参试者一同攀爬人路。
不同的修士，出现的地点也是有所不同。
与天路不同，人路是可以相互攻击的。
也就意味着，那些越是靠前的修士，越是会格外被人注意到，而后陷入危险之中。
——有人猜测，这“升仙路”，作为十大宗门不约而同的一种入门试炼，可能也是某位早已飞升仙界的大能，用仙人的手段，所构建的一条真正“升仙之路”，考察的是每个人的问道前程，潜质越高的修士，越是出现在更加靠近终点的位置。
这种言论，被认为是无稽之谈，因为每次升仙路中，都有着许多天资卓越、少年得意的年轻修士，被投放在很靠后的位置，也有一些不起眼的修士，出现的位置比所有人都要靠前，最后却没有掀起什么风浪，便无声无息地陨落掉。
温雪意思绪漫漶之间，握住水壶提梁的手指陡然凝固，随后紧紧地扣住了。
在她的“眼”中，无尽虚空之中，有一片宽广无垠的银色神念潮水，从极远之处无声呼啸而来，笼罩在洞府上空，洞府原本自带的、和她单独布置的重重阵法，都犹如不存在一般，毫无阻拦之力地任由其一泻而入。
晦涩无比的神识波动，从她的洞府之中，每一个角落，寸寸扫过，包括她本人，她手中的水壶，和面前的灵圃……仿佛一切秘密，都在其中无所遁形。
这道强悍的灵识，似乎在搜寻着什么，无果之后，便又如同来时一般，奔涌离开，涓滴不存。
“砰。”
温雪意骨节一松，丢下了手中的水壶，弯下腰支着膝盖剧烈喘息起来。
如果不是她神念强横，恐怕都不会对这道神识，有着任何感应的。
此人是在凭借自己强横的实力，强行窥察整片洞府区？
——这恐怖的神识主人，究竟是谁？他又在……找什么？
无须别人的回答，温雪意苦笑一声，也是已经猜到，这个人的身份——除了传说之中，红尘城第一强者，覃城主之外，她再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够拥有这般实力的同时，做下这等事来，却没有引起城主府官方的任何反应的。
那种暴露人前毫无秘密的感觉，在此刻理智回归以后，她能够反应过来，她想要隐瞒的东西，此人并没有真正的看破。
如果此人搜寻之事与她无关，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若是果真如她所想，此人是为融天鼎，和其中所藏的那道灵脉而来的话，倒是有些麻烦了。
这样的人物，不惜采取这般的手段，想必不会轻易放弃的。
这一刻，温雪意倒是比任何时候，都迫切渴盼升仙路试炼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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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天字令”上终于亮起了一道白光。
温雪意解开了洞府之中所有自行布下的禁制，如同每次出门一样，低调无比地离开了洞府区。
红尘城高大巍峨的城门，泱泱吞吐着往来的修士。一道身影踏出城门，回首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形便化为一道虹光，夹杂在无数遁光之中，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按照天字令上所给的地图，飞遁了数个时辰之后，虹光在一座山岗之上停了下来，微微一晃落在地上。
温雪意拱手，对着面前的两名青衣修士行了个礼。
“令牌交出来。”
其中一人面色微微一缓，同样点头道。
检查过温雪意手中的天字令，他便是随手向后指了指，道：“去那边休息片刻，等着正时辰。”
尚未走到人群之中，温雪意已经感受到，一股带着恶意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微微转头，果不其然地对上万伋那张因为情绪而有些扭曲的面庞。
——这个人，果然还没死吗。
温雪意叹了口气。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大庭广众之下，与这个人产生什么冲突，毕竟这个时候众人的精神都有些紧绷，被人记住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好在万伋也还有着些许理智存在，又或许是在他旁边那个拼命拉扯他衣袖的万氏子弟，长了一颗正常人的脑子——温雪意对上他闪烁的眼眸，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她在远离万伋的人群另一边坐了下来。
天字令上，清楚地标出了参与最终试炼的截止时间，今日午时之前，如果不能赶到这里，就意味着直接失去了此次进入升仙路的资格。
温雪意来得已经不算早，距离午时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随着日影的轻移，很快就过去了。
陆陆续续之间，又是赶到了数十名修士，她粗略地数了数，数百个升仙小会，如玉盘郡一地便提供了百余名天字令修士，但此刻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这里的，竟总共也不过千余人的样子。
余下之人，或许是因为种种意外迁延，或许是……就这样陨落掉了。
接近午时的时候，又有九道长虹，从天际飞掠而来，几个闪烁之间，出现在了山岗上空。
庞大的威压一闪而收，这九人与两名青衫修士交谈了片刻，便是再度架起遁光，分散在了周围各个方向。
没有想象之中，一条天路从长空垂落的壮丽，只有整座山岗内部，都传来的低吟之声，宛如一条沉眠的巨龙，从地底之下苏醒。
温雪意盘膝坐在地上，同样有些不稳。
那种震颤之感，仿佛是从神魂之中油然而生，令人难以抗衡的。
随后，一道道的璀璨光柱，便是从人群之中，拔地而起，将一个个的修士，笼罩在了其中。
光华闪烁之间，一道道身影就这样消失不见。
温雪意眼前一阵灵光游弋，片刻之间，光芒散去，她置身于一条熟悉的小径之上。
曲径两旁丛生幽竹，风摇竹叶，清香沁骨。
古老的青石长阶，点着斑驳的苍苔，淡淡的翠色如同沁在新雨之后的露水里。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光阴都拉回到她的面前，无须抬头，她也能清楚地记得，哪一级台阶上有一处小小的缺口，哪一方石板上刻着一朵小小的雪花，走过七七四百九十级台阶，通往的是她少年时长住的殿宇，小小的少女在其中，面无表情，一丝不苟地挥剑，劈、砍、斩、刺，每日三万次，因为那个人能做到的，她也一定可以……
温雪意几乎是毫无阻滞地踏上了石阶。
两畔的竹叶沙沙作响，草木微微清苦的香气送到她鼻端，蕴含的勃勃生机，让人的精神都跟着振奋起来。
石阶尽头，砌着熟悉的院墙。
黑衣挺拔的少年，负着手立在墙边，沉默地凝视着院中的风景。
似是听到身后的响动，他回过头来。
然而就在温雪意与他目光相接的瞬间，他的身影忽然微微一个闪烁，消失得无影无踪。
？
温雪意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那已经近在咫尺的院墙，也同样犹如水波般摇曳着，渐渐淡了下去。
虹光悬挂在道路的尽头，说不出的瑰丽灵气在其中翻涌，温雪意脚步轻/盈而坚定地前行，风云在她的身畔变幻，她越走越是轻快，越走步伐越快，羽衣披在她的身上，似乎要与她一同乘风飞起。
然而瞬息间天地俱变，高天之中吹下千年不化的冰雪，大地苍茫而寥落，四野无人，她独自行走其中，侵入骨髓的冰冷冻结着她，让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离体的鲜血滚烫，而她的心肺都化为一团寒冰——
然而她早已被冻僵，毫无知觉的指尖，忽然搭上了一片狭长的坚硬。
她下意识地握了上去。
那是一柄熟悉的剑鞘尾端，古朴而简洁，在这样的风雪里，本该同样是冰冷的，她却在其中汲取到了源源不绝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