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若非洪道先赶来的及时,怕是已经去见阎王大人了。
她醒来之后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年,第一件事便是去寻军师给她寄来的信。玲儿犟不过她,只能去将那一叠信纸拿来给她。
“这么多。”小皮孩脸色苍白,嘴唇上一丝血色的都没有,但当看见那些信时,眼睛仍旧是明亮的,像是光彩的宝石,收获了巨大的快乐。
她倚在床榻上,身后垫着软枕,开始一封一封拆开看,玲儿在一旁替她吹凉药,喂她喝。
顾从云一边喝药,一边看着军师写来的信,一点也不觉得苦涩。
第一封信是离开皇城第一个月写的。
问的是她是否还在生气,玲儿做的糕点是否还合心意,身体是否还好,皇上有没有为难她。
最后一句问的是,见到尹酌了吗?
顾从云心里暗道:“不仅见到了,还天天住一个屋檐下。”
她想立刻就提笔回信,可手上没几分力气,只好先耐下性子来拆开第二封。
药又送到嘴边,她张口咽下,接着看。
第二封便是军师已经知晓了她出了这般大事,虽然知晓她还在昏迷,但仍旧是写信回来,只想着她醒来就能看见自己写的信。
信里叮嘱她,醒来之后需得好生休养,她本来就在凉城办案时发过高热,虽然身体底子好,但仍旧要注意。让她忌生冷,天气凉了要添衣,并且告诉她,玲儿做的东西除了糕点,别的也得吃。她在府上到了冬季皆是要喝一碗暖姜汤,即便顾从云不喜也得喝。
顾从云看罢了,噘了噘嘴巴,嘟囔道:“军师怎地知晓我不喜喝姜汤,莫非我以前说过?但是我记得我不曾说过啊...”
她兀自郁闷,打开第三封信,顺带喝了口送到嘴边的药汤,又想象了一下姜汤的味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三封信上仍旧是关切她的话,字里行间透出的温情,她仿佛能透过这张薄薄的信纸,看见军师在夜灯下提笔写信的样子,淡淡的烛光映照在她指尖,在她眼中涟漪的温情中。
一直看到最后一封信,她心里美得冒泡,闭上眼睛,惬意的靠在床头,嘴里却说着,“写了这般多信,连一句想我也不曾有,不诚心啊军师...”
搪瓷的小勺碰了碰她唇,示意喝药,顾从云张嘴咽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一口药格外的苦,超出了她平常的忍耐范围,也与之前的苦度不一样。
睁开眼一看,喂药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尹酌,这一口药登时就卡在喉咙里。这位置何其微妙,她想吐出来已是做不到,勉强不喘气的话,倒是可以让这药不顺着喉咙下去。
看着尹酌笑吟吟的脸,她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虽然极力制止,但是这药液仍旧是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流,尹酌在去年受了她三个月的冷脸,现下难得见她紧张失措的模样,只觉得分外可爱,她抬眸冲顾从云眨了一下眼,轻佻散漫,“你这般绷得紧,再憋两分钟,嗓子可就不能用了,到时你的军师回来,看见你成了一个小哑巴,会是何表情呢?”
顾从云瞳孔收缩,想着这恶毒的女人定然在药里下了毒物,可她继续这般,嗓子就不能要了,若是喝下去,必然会中了蛊毒,以后都要受制于她。
正当她思绪纷飞时,尹酌瞧准时机,两指飞快的在她喉头上了戳了一下,顾从云下意识的便将喉咙里的药咽了下去。
“尹酌!你到底想...”
不待顾从云说完,尹酌起身收好药碗和小勺,淡淡道:“你若是真的怕我下毒,为何不运转真气试试看?”
顾从云立刻运气,过了半晌也察觉不出有异,内心疑惑道:“难不成尹酌下毒下蛊的功力如此之强?我竟然一丝异常也察觉不出?不行,我再试试!”
尹酌看她在床上正经打坐,刚想笑出声又急忙正色忍住,把玲儿唤醒,随便搪塞了一个理由,晕晕乎乎迷迷瞪瞪的玲儿只好拿着药碗退了出去。
她又坐在桌旁,托着腮,笑盈盈的望着顾从云。
可怜顾从云,运转了三个大周天,六个小周天,当真是一点奇怪之处都没有发觉。她呼出一口气,收了功,睁开眼便是对尹酌怒目而视,“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就直说!想要我做什么也直说!”
“哎呀,没想到你这般桀骜的家伙也会有低头的时候呢。”尹酌笑得十分开心,显出一副满意之色,“下次不准你看她的信。”
“只要你不打军师的主意,我就不看了!”顾从云瞪着她,认定了这蛊毒很高强,她无法对付,只想着不要再把军师牵扯进来。
尹酌听了这句话,原本还笑得开心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翻了个白眼,像是倦怠极了一般摆摆手,“真没意思,你这人木头一样。”
顾从云云里雾里,皱眉不满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在药里下了什么?”
“下了黄莲。”尹酌失了兴致,站起身来拍拍衣袖,闻着身上沾染了些许药味便皱了皱眉头,接着走到门前,手准备拉开,又道了一句:“你心性浮躁易怒,体质阳火心火过胜,加了黄莲对你有好处。”
“啊?”顾从云彻底迷茫了。
“你还真信啦?”尹酌回头冲她展颜一笑,随后立刻变脸,冷淡至极,“我就是想苦死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徒留下顾从云一个人在房中呆若木鸡。
她迷惘恍惚了好一阵,自言自语道:“这什么奇怪的人...不想着毒死我,竟然想着苦死我?看不懂...”
皇上得知她醒过来,特地来看了她。可第一件事却不是问她伤势如何,而是问当时有没有从崆峒印中查出一些眉目。
“当时我就被一股力量撞飞出去了,崆峒印大抵是有禁制,若非天选之人,旁人想要窥密,想必很难很难。”她实话实说,现下回想起来,那股力量过于恐怖,甚至她都觉得自己那会应当就要死了。
皇上哦了一声,眼中是难掩的失望,这一年不见,他竟是显出几分老态,顾从云摸不清宫中的事态,她一心只想着赶紧给军师回信,皇上又叮嘱她切莫放弃,将她一顿狠夸之后,再请她继续研究。
顾从云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心道:“研究这玩意差点把命都丢了,你就不能换个人研究吗?我对长生又不感兴趣,你让尹酌一个人研究好了。”
皇上人精,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只好诚恳道:“你看这太平天下,国富民安,多么好,朕若是能多活一年,这天下便能多一年太平日子。现下前有突厥,后有皇后,朕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一个人会死是很正常的,但是若是一国无主,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战乱嘛,到时候民不聊生,哀鸿遍野。”顾从云脸上挂着假的不能再假的应付笑容,其实心里想的是,关我何事,难不成我还能违背天道扭转乾坤不成?
“朕一日势弱,丞相劳累,黎一晨只会更劳累。”
这一句话就是定胜负的一句,顾从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扁了扁嘴,虽然很不情愿,但最终仍旧是答应下来,待身体好一些就重新研究崆峒印。
皇上得了她的允诺,好似一下子又年轻了几岁,离去的步子都快了几分。
顾从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屑,接着便是唤玲儿来,她要给军师回信!
这可是她顾从云一等一的大事!
玲儿在一旁替她研墨,歪着头想瞧瞧她要在信上写些什么,可顾从云迟迟不下笔,她性子不耐等,便开口问道:“顾掌门,你都站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一个字都还没有写啊。”
顾从云愣神,纠结道:“本来有很多话的,可是这会功夫又突然不知要写什么了。”
“那就先挑最主要的写。”玲儿道。
她思索片刻,眼前一亮,笑道:“还是玲儿你有大智慧啊!哈哈!”
说罢,提笔开写。
信在路上奔波,周折辗转,终于落到了黎一晨手中。
这是她离开皇城的一年零四个月,塞外黄沙漫天,边关风声呼啸,到了夜晚,明月就像是巨大的玉盘,比在皇城看得更加清楚。她坐在篝火前,听手下将士们一个一个念着家书,脸上先是笑,念罢了便是哭得稀里哗啦,那一张张年轻的人,被风沙吹得发黑,蜡黄,或许到了明日就要迎接冲锋的战斗,或许今夜被火光映红的人们,明日就是诀别。
将士们都念完了,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她,通常这般时候,她都需得做个总结,给他们打打气,可今天不一样。
军师的家书来了。
“您也念一念吧!”
“是啊!也给我们听一听嘛!军师,不要和我们见外啊!”
“大家伙都等着您呢,快来念吧!”
年轻的脸庞上笑容洋溢,她盛情难却,从怀里取出信封。
信纸雪白,在月光下更是通透,墨色晕染,笔迹是一贯的潇洒张扬,像某人笑起来时会不经意露出的小小虎牙。
军师!
我醒了!
我好了!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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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球,请军师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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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是小甜文,如果不是,我就把头发献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