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明知道他的话藏着玄机,却忍不住真的想要点什么。见她迟疑的样子,蓝轩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她一点点地钻进他的袋子里。
望着蓝轩老神在在的样子,毓坤终于清醒了些,瞥了他一眼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瞧还是算了。”
蓝轩面上似乎现出些惊讶神色,毓坤知道他定是发觉自己竟学聪明了,心中失落,不由得意起来。
瞧她片刻间心情转了几道,那一点点自得都写在脸上,端是可爱得紧,蓝轩像是终于不再忍耐,身子一翻,便把她牢牢压住。
毓坤紧张起来,手指不由攥紧身下的织物,扭脸向另一边,有些惶急道:“别……”
见她面上红晕一片,蓝轩越发觉得好笑了,故意撩开她的碎发道:“别怎样。”
毓坤不说话,知道是自己误解了,蓝轩低头亲了亲她的面颊道:“这样吗。”
毓坤面上更红。
见她窘迫得紧,蓝轩不再逗弄,用力将她抱着。毓坤环住他的腰,一抬眼便看到他额角被她掷下的药碗划破的那处,血已凝结了,在他如玉的面孔上平添一道红印。
她忍不住抬起手去,轻轻拭着那处道:“还痛吗。”
“怕是要落下疤了。”
声音有些懊恼,毓坤着实后悔起来,方才为何那般用力。
像是未见她这样的温柔,蓝轩的目光也很柔和,握住她的手,笑道:“我是男人,难道还怕这些吗。”
毓坤抿着唇不说话,蓝轩拉着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腰道:“无须想这些,歇一会罢。”
毓坤虽疲倦得很,但她直觉不能睡过去,至于理由,她说不出来,只觉心里有些怕。
见她乌黑的眸子睁得很大,睫毛上还带着点湿润的水汽,明明眼下一片青,却仍不肯闭上眼睛,蓝轩似是忧心,蹙着眉道:“是哪里不舒服?”
毓坤在他怀里扭着身子道:“渴。”
瞧她眼巴巴地望着,是指着他去的样子,蓝轩走下御榻,将案上温着的茶端来,扶着她起身,让她靠在怀里,喂她喝起来。
毓坤将他喂的茶水咽下了一口,闭着眼睛道:“苦。”
明明是她喝惯了的香茶,现在却叫起苦来了,蓝轩疑心她不舒服得厉害,探了探她的面颊,好在并不发热,便放她躺好,又起身到外间,从嵌螺纹的茶盒里寻了块冰糖化了,重将茶水端给她。
毓坤这才喝下去,小小打了嗝,又抿唇道:“冷。”
怕是茶凉了,蓝轩接过她喝剩的杯底一饮而尽,却是温温热得刚好。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还冷么。”
毓坤抬眸,蓝轩见她额上起了层细汗,细腻洁白的肌肤下是淡淡的红,断不会是冷。但她只是定定瞧他,眼神飘向着帐外的黄花梨多宝格。
蓝轩知道那上面有个錾银的汤婆子,这下终于明白了,她不过是想使唤他罢了。
蓝轩好笑,还是下榻寻了那个汤婆子,握着香箸,从室内一角的香兽中拔了块染了沉水的炭,将汤婆子灌了水,好好地煨着,端给她道:“这回可好些了么。”
毓坤明白他大概是瞧出来,将汤婆子接过来抱着道:“勉勉强强罢。”
蓝轩一笑,仍旧是上榻,好好将她搂着,果然不一会毓坤便嫌热,将怀里的汤婆子丢开了。
蓝轩笑了笑道:“我倒觉得,以后你还是给我生个儿子好。”
毓坤本能嗤道:“谁要给你生。”
却又忍不住好奇道:“为什么?”
蓝轩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道:“已有了个这么爱撒娇的小闺女,以后自然是要个儿子的好。”
毓坤终于明白,他是拿她打趣呢。又羞又恼,将他狠狠一推,坐起身道:“这才多久,就开始嫌了。”
见她故意放狠话,掩盖羞窘,蓝轩忍俊不禁,低声在她耳畔道:“怎么会嫌,是怎么疼都不够。”
瞧着他神色正经,毓坤一时怔住,好半天才哼道:“惯会说好话哄人。”
像是感到她的不安,蓝轩握着她的手道:“我会照顾好你,也会照顾好这个孩子。”
这是他此前说过的话,这会又重复一遍,毓坤也不知怎么,突然生出个想法,抬手翘起小指道:“说的不算,要拉钩的。”
像是被她这样孩子气的样子打动,蓝轩也举起手,小指和她绕在一起,正色道:“好。”
她认真地勾住他的小指,用力拉扯了好几下。
被蓝轩紧紧抱着,毓坤在他怀里小声道:“你不会走的,对罢。”
蓝轩道:“永远不走,永远陪着你。”
毓坤这才闭上眼睛,小指仍是与他牵连在一起。她在心中想,既然已经拉过钩了,那总可以放心地睡了罢。
再醒来的时候毓坤感到枕边空空如许,她有一瞬地茫然,帷幄的缝隙中漏出的晨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勉强适应了会才发觉自己蜷在御榻的一角,乌发铺满了满枕。
她下意识去摸另一边,那处本该睡着一个人,然而触手间是冰凉的织锦,并没有一点人气,她的小指间自然也是空落落的。
脊背上泛起层凉意,毓坤犹不肯信,沙哑着声音唤道:“冯贞。”
很快便有人在帐外应道:“奴婢在。”
毓坤用力吞咽了下,方开口道:“……蓝轩呢?”
冯贞似乎有些错愕,顿了会才答道:“仍旧是羁在北镇府司衙门,没有陛下的话,无人敢发落。”
更大的凉意涌上来,毓坤攥紧了榻边的雕栏,轻声道:“朕昨晚……昨晚可见了什么人。”
冯贞更加奇怪,不知她如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答道:“昨天陛下打北镇抚司衙门回来便乏得很,陈太医的药也未用,一直睡到这会,中间奴婢来看过几次,见陛下从未睡得这般安稳……”
毓坤颓然地倒了下去,原来那竟是场梦。
无怪乎一切都那样地顺遂,那样地合她的心意,所有都是她想要的,让她觉得那样的不真实。
果然不过是场梦……
帐外冯贞仍在絮絮叨叨道:“……奴婢见陛下睡得那样沉,便未敢唤陛下起身,今日的早朝也……”
见帐内一点声息也无,冯贞直觉毓坤生了气,说罢跪了下来道:“是奴婢自作主张,请陛下降罪。”
冯贞知道,这次是出了大事。所以打毓坤从北镇抚司衙门回来,脸色那样的不好看,第一次连药也抗拒,他便明白,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便是铁打的人也要好好休养,所以到了早朝的时候,他也没忍心叫醒她,而是传了道旨意,叫文武百官散去,只留内阁的几位在值房等着毓坤传召。
他知道这是擅作主张,但即便被罚,他也认了,他不能看着他打小伺候大的人就这样熬倒了。
好半天没听毓坤发话,冯贞跪着不敢起,就在惴惴间,听得她苦笑道:“你早该喊醒我的。”
果然是生气了罢,冯贞重重地磕头,却听毓坤道:“罢了,原也不怨你。”
她的语气很是怅然,冯贞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却见毓坤已掀开帷帐,走下来道:“伺候朕洗漱。”
她走得并不快,背影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似地,冯贞第一反应竟是赶紧去关窗。回身见毓坤走到案前,端起温着的茶漱了口,就那样饮下了整整一碗,不禁道:陛下慢些。”
说罢见毓坤怔怔望着手中的茶碗,也不知在想什么,那样子很是叫人疼惜,冯贞不由道:“这会时辰也不早了,陛下便是要传召什么人,也不急在这一刻,陈太医已在外侯了半日,还是请他进来瞧瞧罢。”
毓坤在案边坐下,目光又落在不远处的黄花梨多宝格上,那只錾银的汤婆子仍旧好好地放着,并没有人被动过的样子。
心中一痛,毓坤很快将视线转开了,淡淡道:“传进来罢。”
陈木石在她脚边跪了片刻方起身,这会毓坤已换好了常服,窄袖的金边卷了起来,陈木石在她腕上搭了一刻,躬身退了开去。
感到毓坤牢牢盯着自己,陈木石不禁道:“陛下劳心过度,需得静养几日,但总体是无大碍的。”
说完后见毓坤仍是望着自己,也不说话,不由道:“陛下?”
毓坤好一会才道:“你可还有什么……别的要说?”
陈木石不懂她的意思,但也不能不答,只得道:“陛下脉象平和,身体的底子是在的,只要好好将养,恢复元气也指日可待。”
听了他的话,毓坤并没什么表示,陈木石也不觉得她满意,反倒是面上似有失望,正揣度间听毓坤道:“你下去罢。”
陈木石叩首行礼,提着药匣子出去的时候不禁回眸,见毓坤坐在御座之上,支颐阖目,似是心事很重,对冯贞交代道:“陛下的病,是心病,怕是要人才能解。”
冯贞意会,遣人送他出了乾清宫。
这会暖阁中寂静无声,毓坤感到带着暖意的日头正落在她身上,但心里却是冰凉一片。
她就知道,哪有那样巧的事呢,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她正需要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当真得了这样一个孩子,也只有梦里才会有这样的事罢。
就像她清楚地记得,和他在一起时候,她确实不曾有一次忘记喝药,陈木石的方子,断然不会有失误,原本她是庆幸的,现在却竟然有些后悔了。
再者说,他们也有许久未在一起了,她几乎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的事,也许从那时候他就已经打算要走了,所以他不再碰她,也不想要什么牵绊。
头痛得很,毓坤不愿再想,如果没有这个梦,她还可以尽力说服自己,放他远走,但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她不禁去肖想那样的可能,去期待若一切是真的,该是怎样地美好。
她终于不得不面对,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渴望。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那么快完结,也不会敷衍地he,已经写到这会了,想把我想要的故事完整地写出来,也很感谢大家能一路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