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不过他,毓坤嘴硬道:“什么……是什么?”
蓝轩故意逗她,将那方素锦绕在指间道:“臣瞧这帕子倒好,陛下赏了臣罢。”
然而当指尖触到上面绣线的纹路,蓝轩猛然低头,像是发现什么稀奇事似地,他从腰间取下火折,将榻上的琉璃灯点亮了,仔细看那方素锦。
见他把玩着那幅自己绣了一半的鱼化龙,表情很不可思议,毓坤更窘迫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里着实后悔起来,想要干脆起身下榻去,蓝轩却坐正身子,将她的去路拦了,眸色深沉望着她道:“是……陛下亲手绣的?”
被他那样审视着,毓坤面颊泛起层粉色,纤细的指绞着腰间的穗子道:“朕……可不是特意做给你的。”
说完这话,毓坤简直想叫自己的舌头吞下去,这么说倒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蓝轩的唇角扬得更高。
见他什么都明白了,毓坤自暴自弃地躺回榻上,枕着臂道:“你很得意?”
蓝轩也蹬了靴,在她身边躺下了,毓坤翻过身去不理他,却听蓝轩轻声道:“臣很欢喜。”
他声音很低,毓坤却感到脊背绷紧了,床榻猛然下陷,身后有人压下来,有力的手臂将她拖进怀里。
被他环着,脊背贴在他的胸膛上,毓坤几乎能感到蓝轩的心跳,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默中毓坤感到蓝轩寻到她的手握住,与她十指相扣。
贴在蓝轩的掌心里,毓坤的指尖触到他攥在手里的那方素锦,上面的花样她只绣了一半,针脚又粗糙,想到他竟要将这样的东西收去,毓坤忍不住勾起纤指,想悄悄夺回来。
蓝轩却将她作怪的手压住了,又拈她的纤细的指起放在灯下看。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莹莹的食指上有几处被针扎破的痕迹,血迹干涸了,中指上也擦出了片红。
毓坤挣扎着想收回手,却叫蓝轩攥着。她只见他低下头,一下便将流血的那处含在口中。
毓坤的面上烧起来,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臂漫上来,指尖像失了力气,一点儿也抬不起来,只能叫蓝轩握着。
好一会蓝轩才松开她,用修长的食指揩干她额上的细汗道:“还疼么?”
他微微粗糙的指腹抚在她的脸颊上,眼神中的温柔叫毓坤失神。
也不知为什么,这些时日他好像待她很有些不同。
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瞳中,毓坤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蓝轩未答,只笑道:“陛下怎么想起来要做这些?”
毓坤心中一沉,知道他并不想答,是有意要转话。
但见蓝轩的目光复又落在那方绣了一半的素锦上,毓坤也顾不上别的,反手从他手中将那物事抽走,有些讪讪道:“本想做个香囊的,这会也来不及了,只能叫太医院寻个药包,装些驱除瘟疫的草药。”
蓝轩这才明白她的用意,又去握她的手道:“所以,这当真是送臣的?”
毓坤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知道了,问这么多遍做什么?”
蓝轩一笑,意味深长打量着她道:“臣只是方才在想,陛下绣的这究竟是什么?”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毓坤更无地自容起来,将手攥得紧道:“这都看不出来,枉你读了那么年书。”
蓝轩淡淡“哦”了声道:“那总要让臣再仔细看看,再好好想想罢。”
这么说着,他已俯下身来,毓坤下意识向后靠,只抵在御榻的一角。
这会他离得极近,薄唇就挨在她的鼻尖上,毓坤见他俊美的脸在面前放大,最后俯在她耳畔道:“其实猜也好猜,臣方才一眼便看出来,陛下绣的正是……”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毓坤忍不住扬脸望他,嘴唇微启道:“什么?”
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索吻,蓝轩理所当然地压下来,在她饱满娇艳的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道:“是条长虫。”
他说的很是正经,毓坤却气得发昏,使劲将他一推,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又娇又嗔的样子,蓝轩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会毓坤终于明白,他是故意逗她的,她想板起面孔,蓝轩却用力揽着她的腰,从她手中将那方素锦拽出来,郑重收在怀中。
他正色道:“既是给臣的,那怎样都好看。“
“而且臣瞧着,这长虫身姿矫健,遒劲有力,很有磅礴气势,倒不愧是大家手笔。”
毓坤本不想理他,但听蓝轩夸得煞有其事,哼了一声,唇畔却隐隐有个酒窝。
也就在这会,毓坤感到腰身被攥紧了,蓝轩似有话要说,她莫名紧张起来。
静默中,毓坤只听蓝轩道:“臣不去河南了。”
也不知为什么,毓坤的心中忽然欢喜起来,之后涌上的却是不安。
在他怀里将身子扭过去,毓坤面对着他道:“为什么?“
“郑恪的事,你不查了?”
蓝轩的眸色沉了下去,依旧没有答话。
毓坤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暗自揣测起来,蓝轩低下头,深深望着她道:“臣想留在陛下身边。”
就这一句话,叫毓坤再说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虽不知蓝轩为何会改了主意,毓坤心中却轻松起来,仿佛这些时日来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松动了。
她第一次打心里明白,其实她是渴望他留下来,渴望他留在自己身边。
这一夜毓坤睡得极安稳,梦里有风霜雪雨,但她知道有他在身边,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也就在第二日清晨,一人单骑穿过永定门,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出了京城,一路向南而去。
这人自然是陆英
自打得知谢意从宫中带回的消息,陆英便明白自己不能再耽搁,必须在蓝轩找到机会销毁证据之前赶到河南。
他相信这次,定不会空手而归。
而毓坤是下了早朝才得知陆英告假的消息,他一向勤勉,从不懈怠公务,更何况如今户部忙着筹措赈灾的钱粮,除非病得厉害,他是绝不会撂挑子的。
好在叫冯贞去探问,得到的回复是陆英累得很了,卧床休养几日也就好了。
这叫毓坤刚放下心,接踵而至的另一件事却让她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这次洪灾,受灾的百姓多达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无田可耕,逃荒的饥民沿途北上,已形成一小股骚乱,逐渐逼近京城。
是疏是堵,朝中重臣意见相左,但达成的一致是,无论如何需加强京城守卫,一面激起民变。
而也就在这时,毓坤收到一封信,正来自千里之外的洛阳,朱毓岚的亲笔。
信中他详细地分析了如今的形势,在信的末尾更是写道:“臣弟请驰援京城。”
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让毓坤不由想起先前打瓦剌之时,他们曾一同守卫京城,然而现在,在这样的时候,藩王入京,就不得不说是微妙。
毓坤也明白,这样的道理朱毓岚如何不懂,但他仍旧能顶得住被当作是狼子野心的压力,上奏于她,难道更不是说明,他心中坦荡?
如今方方面面,事务杂乱,她确实需要这样一个帮手,但若是允朱毓岚进京……
就在毓坤左右为难的时候,蓝轩却当机立断,叫司礼监以皇上名义传出话去,斥责福王不安守封地,结党参政,又削减了他的俸禄,以示惩戒。
毓坤得知此事时,这旨意已传了出去。虽然知道蓝轩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但毓坤心中依旧压着怒气。
她走入司礼监文书房的时候,蓝轩正在看奏本,俊逸的身姿挺拔,修长的手握笔,潇洒利落。
站在他身边重重咳了声,毓坤却见蓝轩并未停笔,甚至连头也未抬。
毓坤又走近了些,似是感到她的怒意,蓝轩终于放下笔,抬眸望着她。
毓坤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朕说?”
蓝轩道:“若是福王的事,那也不必说了。”
毓坤冷道:“你知不知道,矫诏是死罪。”
“是朕平时太纵着你,还是说打从先帝起,你就这么做惯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重话,但蓝轩却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生气,或是说出什么话来反驳她。
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似对她说又似自语道:“没有时间了。”
他语气中的怅然叫毓坤的心沉了沉,待她要发问时却被蓝轩却打断道:“陛下生气,无非是认为臣对福王的处置过重。但也请陛下试想,多事之秋,福王在封地待得好好的,为何想要来趟这趟浑水?”
见毓坤朱唇微启,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地,蓝轩沉声道:“福王自小同陛下一起长大,自然知道陛下最重情义,所以便要用坦诚换取陛下的信任。”
“而这一点,正是陛下的软肋。”
“陛下需得记得,为君者,不得已之事十有八|九,并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
“而对于这样的隐患,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的语气严厉又语重心长,毓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由在心中想,这倒像是在嘱托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是修罗场模式,996或者997可能要到十月底了,存稿加见缝插针地写应该不会断,今天加班刚回来发现存稿定时设错了一天,囧,以后更新的时间设定在下午14:00,因为调整了下剧情的顺序有些地方要修文,如果没有准时发出来就是修文来不及,先跟大家道歉,谢谢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