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讶异地望着蓝轩,听他这话的意思是……
果然,下一刻蓝轩淡淡道:”臣随陛下同去。”
毓坤下意识从他掌中挣开,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对薛太后说。或者说,她不知道现下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终究拗不过蓝轩,永寿宫那边又催了次,毓坤终是出了暖阁,也不知为什么,有蓝轩在身边,毓坤心中竟觉得轻松些。
御辇是备好的,从乾清宫到永寿宫也不过是过两道门,再走两道长街,一刻钟也就到了。
虽是家宴,但这次薛太后并没有留宁熙在身边,只在后殿的花厅里摆了席,叫毓坤一人陪着用膳。
她也没想到蓝轩竟跟着来了,目光在他身上扫了圈,最终落在毓坤身上
毕竟是好些时日未见,薛太后心中是欢喜的,但不知从何时起,母女竟渐渐疏远了,尤其是现下,虽毓坤人在面前,从她周全的礼数中薛太后却察觉到了一丝生疏。
她心中酸涩难当,也许自从她决定要把她当作男孩抚养的那一刻,她就已失去了这个女儿。
薛太后本想将毓坤拉在身边坐下,说些体己话,但碍着蓝轩在,她只能将满腔的心事都压了下去。
本着开源节流的宗旨,后宫的一切用度都削减了,虽如此,薛太后还是特意吩咐人按着毓坤的口味做了几味糕点。但崔茉雨特意将甜糕摆在毓坤面前,毓坤却鲜少瞧一眼,想来是日常习惯了压抑自己。
薛太后心中更痛,想要启唇说话,其时蓝轩正立在毓坤身边布菜,修长的手指持箸将挑好刺的鱼腹放在毓坤盘中,又极自然地换了筷,挟着甜糕沾了蜜糖,放在一边的碟子里备着,等一会吃。那般的自然,显然是做惯了的。
薛太后怔了会,见毓坤瞧了盘中的鱼肉一眼,并没有动筷,她知道她打小便不喜欢这河鲜的腥气,想叫人将那笋丝蒸的鳜鱼撤下。毓坤端起茶漱了口,又拿起筷子,这次是终于打定主意要去挟那块沾了蜜的甜糕,谁料被蓝轩瞧见了,若不经意将那碟端了起来。
毓坤手一顿,见蓝轩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鱼肉上,只能先去用那块鱼,之后蓝轩才将那碟甜糕放了回来。
毓坤觑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见她听话的样子,蓝轩微微俯身,在她耳畔说了句话,许是个有趣典故,毓坤面上虽不显,唇畔却隐约有个酒窝。
这不经意流露出的亲昵令薛太后的心颤了颤,她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毓坤,一直以来她都像是根拉满了的弦,即便是在她面前,也未尝有一刻放松,然而在他面前,她倒像是个孩子,可以有自己的性子。
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滋味,不过是平常的一顿饭,薛太后却瞧得出,蓝轩是真的知道她的喜好,却又不纵着她的喜好。这其中若是没有几分真心,恐怕也难以如此自然。
出了好一会神,薛太后才听到毓坤唤她,抬起眸子,瞧见毓坤面上的忐忑,原本薛太后是要说道她微服出宫的事,这会却不忍苛责。
在心中又盘桓了半刻,薛太后已改了主意,端起崔茉雨捧来的清茶漱了口,叹了口气道:“先前你出宫,娘心中忧虑,今日见你无恙,也就放下心了。”
竟是不追究的意思,毓坤很是意外,没想到这样轻易过关,犹豫了下,她道了告退,要回乾清宫去,然而起身走向殿外,却听薛太后道:“小凤留一步。”
毓坤一顿,见薛太后神色中透着坚持,再看一眼蓝轩,他并没有意外,反而有种沉静的坦然。
见她有些为难,蓝轩轻声道:“臣只留一会。”
这话倒像是说她离不开他似的,毓坤面上有些热,再不瞧他,只是道:“太后留你问话,有什么便说什么,知道么?”
最后三个字她咬得很重,意思是提醒蓝轩不要在薛太后面前乱说。
蓝轩笑了笑,低声应下了。
见薛太后的目光一直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毓坤生怕她瞧出些什么来,也不好再留,只能先一步回了乾清宫。
待到花厅中只余蓝轩,薛太后命人将桌撤了,再给蓝轩看座。蓝轩却不坐,秀逸的身姿立在她面前,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这会宫人皆被屏退,望着蓝轩,薛太后的指尖绞紧了帕子,好一会才道:“如今……你心里仍恨着先帝,对不对?”
这几日翻来覆去将整件事细细思索,她最担心的便是,虽然现在陆家倒了,但蓝轩仍存着报复之心,要将皇权……甚至于皇帝玩弄于股掌,毕竟他从小心思便沉,她从没有看透过他。
蓝轩摇了摇头,薛太后并不肯信,声音低颤道:“当年的事,你父亲……还有萧家百条性命……你有怨言也是自然,但……”
蓝轩打断她道:“我是真心……”
薛太后凝神望着他,听蓝轩道:“真心喜欢她。”
未想到他说的竟这样直白,薛太后沉声道:“那你敢发誓,你的喜欢里没有一点儿私心,没有一点儿妄念。”
蓝轩沉沉望着她道:“我确实……有许多的不得已,但那份喜欢也是纯粹的。”
薛太后定定地审视着蓝轩,想从他的面上看出些什么来,但终究没有,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由不得她不信。
也算是看着他长大,薛太后知道他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知道他不会在这事上撒谎,但即便如此……
按住了帕子,薛太后怅然道:“所谓天意弄人,便是如此,当年先帝欲与你父亲结一门亲事,但终是不成。”
抬眸望着蓝轩,薛太后道:“你的心意,我不会阻拦,但你需得明白……”
这实是桩伤心事,薛太后不愿提起,只能隐晦而言。
明白她言中之意,蓝轩顿了顿,见他沉默,薛太后也心疼起来,她是见过他少年时风光霁月的样子,曾引得京城之中万千少女倾倒,然而现下,却不能给喜欢的人最简单的人伦之情。
他向来那样傲气,又于她是晚辈,薛太后是万不愿谈这事的,但她终究心疼女儿多些,瞧蓝轩的样子,是容不得日后毓坤身边有别人的,虽然她确实因着他是萧恒,在心中爱惜他,但难道她的女儿竟要终身与个内侍相守。
气氛着实有些尴尬,薛太后想转个话,将这事揭过去,却听蓝轩低声道:“……先帝也并非那般绝情……总是念着我父亲的旧情……”
薛太后讶异地睁大眼睛
蓝轩缓缓道:“是有人替了我……。”
薛太后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你是说……”
毕竟做了那么些年的夫妻,朱翊芳的后悔她是深深知道的,那么当年他真的心软也是有可能。
仔仔细细打量着蓝轩,见他生得那样高大,有男子气概,确与旁的内侍不同,薛太后心中惊讶得厉害。
这么些年来,朱翊芳竟放任后宫之中竟藏着个男人,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这事不可能起来。
见薛太后神色很是迟疑,蓝轩果断道:“我会好好待她的。”
又望了他会,薛太后慢慢平静下来,终于接受了蓝轩的话。
的确以他的才智,想要在后宫中隐藏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一件难事。
若是如此,薛太后又想起冯贞所说的同宿同卧,心下一沉道:“你们……”
蓝轩并没有否认。
薛太后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蓝轩望着她道:“北伐之后。”
薛太后心下更沉,方才就忧心是蓝轩用强,听了这话十分倒坐实了八分,声音发颤道:“你强逼于她?”
蓝轩道:“若要这么说,也没有错。”
无怪乎那会毓坤病了几场,几乎下不得床来。仔细回想北伐前后的事,薛太后心痛得厉害,如今安稳的江山社稷,竟是建在她那样的牺牲之上。
“她才十七岁。”
薛太后从上首走到蓝轩面前,纤手发抖,是要拼命的架势。
蓝轩居高临下望着她道:“当年你入宫侍候先帝,也是十七岁。”
薛太后蓦然怔住,几乎要落下泪来,当年她的不得已,竟又在她的女儿身上重演,就是因为她做过的一个狠心的抉择,才将她推入那样的艰难的境地。
薛太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她用力撑住桌案,才不至于脱力。
见她失神的样子,蓝轩再次道:“我会好好待她的。”
缓缓直起身,薛太后道:“你喜欢她什么。”
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明白,有权势的男人是靠不住的,现在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再次走上这条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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