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蓝轩便命车队先到开封府中最大的那间同福客栈投宿,要谢意仔细在客栈守着,他先到巡抚衙门去见陈伯谦,拿个方案出来,看徐茂才的案子怎么审。
待蓝轩走后,毓坤却闲不下来,虽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治徐茂才一个重罪,但毕竟未见过此人,并不知情况。况且她也真想知道,此人治下的开封府究竟如何。
这般想着,毓坤打定主意,干脆亲自到布政司衙门走一趟,探一探虚实。
谢意自是拦她不住,只能点齐了伙计,跟在身后护卫。
如今陈伯谦是巡抚,办事的衙门在东城,而河南布政司以及开封府衙门在西城,因而毓坤径自去寻徐茂才的事谢意未来得及报给蓝轩。
因在同福客栈中耽搁了会,到了布政司衙门外时已过了午,高高的石阶上的朱门两侧立着两位青衣皂吏,毓坤刚要迈上去,便叫这两人挡了回来。
这两人皆是布政司检校,正九品的官,虽是最末流的小吏,但因有品级在,向来高人一等。
其中一人见毓坤虽衣饰不凡,但腰间并未悬牙牌,也未着补服,显然是个白衣,竟然敢闯布政司衙门,不由冷下脸来,喝道:“你是做什么的。”
这话惹恼了毓坤身后的谢意,他将手一挥,那些扮作伙计的禁军就要上前,毓坤却将他止住了,望着那人,淡淡道:“告状。”
那小吏怔了怔,心道这怕是个不晓事的外乡人,不由加重了声音道:“去去,捣什么乱,今日衙门不办公。”
“再者言,要告状你去开封府衙门前击鼓,到这儿杵着干什么。”
毓坤蹙眉,依律,官员十日一休,今日并不是休沐的日子,衙门中如何竟无人?
见她依旧在那儿站着,那小吏道:“实话与你说了罢,今日布政使徐老爷家娶亲,开封府中有些头脸的人都去道贺,想你是个外乡人,竟连这样的大事儿也不知道。”
毓坤这才了然,想来那徐茂才不过是儿子纳妾,居然就能借此大宴宾客,显然是为了收受贿赂。
她心中愈怒,面上却不显。谢意瞧着她的神色,在她耳畔道:“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等明日直接叫这徐茂才来问罪。“
毓坤却摇了摇头,她决定再去不远处的开封府衙门走一走,她倒要看看,她治下这些地方上的承宣布政使和知府们,究竟是不是皆只吃饷,不办事。
这开封府衙门与布政司衙门不过隔着一条街,排场也也小了些,门前只有个灰衣的衙役懒洋洋晒着太阳,就连一旁的石狮子也无精打采地,看着也像是里面空无一人。
毓坤却不管这些,径自走到一旁的鸣冤鼓前,取下鼓槌重重敲了起来。那衙役这才一激灵,想上前呵斥的时候看见谢意带着人守着,很是来者不善的样子,缩了缩脖子,转身进去回报。
过了会衙门里才走出个青衣的文官,看样子像是个八品的主薄,望见毓坤兀自击鼓,不由道:“来着何人。”
毓坤放下鼓槌道:“顺天府,黄玉。”
那主薄没想到一个京畿人士竟跑到千里之外的开封告状,不由道:“击鼓所谓何事?”
毓坤瞧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告状。”
那主薄被噎了回来,好一会才道:“你要状告何人?”
毓坤也不理他,径自向内走,那主薄要拦,却听毓坤道:“告的人便是开封人士徐耀祖,强抢民女。”
那主薄听了这话,差点没吓趴下,今日是布政使徐老爷家的儿子纳妾,开封官场的同僚皆去道贺,他也知道这位徐公子新纳的娇妾乃是彰德府巨富刘万金的爱女,听说是强纳,却没想到竟有人敢来告徐公子强抢民女。
揣测着毓坤的身份,那主薄沉声道:“你可知这位徐耀祖徐公子是什么人?”
毓坤冷冷瞧他一眼道:“听说是河南布政使徐茂才的儿子。”
那主薄又被噎了一回,心想这人既然知道,竟然还敢来告状,怕不是疯了。
毓坤也不与他多言,迈步踏入衙门的中堂,那主薄想要呵斥,却听她淡淡道:“去把……你们知府找来。”
她一时想不起开封知府的名字,谢意在旁提醒道:“王瑞安。”
见谢意一个随从竟然敢对知府老爷直呼其名,那主薄越发摸不透他们的来历,又想起方才毓坤说是打京畿来的,心道不会是上面来的大官罢。
这么一想他自然不敢怠慢,叫衙役看了坐,忙出了衙门,乘着小轿去寻前去赴宴的开封知府王瑞安。
在衙门大堂上等了半个时辰,毓坤方见那位王知府急匆匆的来了,连身上的补服也未及穿齐整,扶着乌纱帽坐到了堂上。
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毓坤,王瑞安想,这少年看上去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断不可能是什么大官,而她身边的随从也是一般年纪,要说是从京中来的大人物,他有八成不信,说不得是那刘家小姐在外面偷了什么人,说不定也是商户人家,这会来找他主持公道。
他自然听说徐耀祖要纳的娇妾是从刘家抢来的,但一面是毓坤,一面是徐耀祖,用脚趾想也知道该怎么做。盘算一圈,王瑞安决定先将毓坤一行扣押起来,待入过了洞房,明日再去向徐耀祖表功。只是他见谢意带来的伙计各个肌肉扎实,像是练家子,心中明白要谨慎对付。
这般打定主意,王瑞安不由责备起那主薄大惊小怪来。他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将诉状呈上来。”
若换做常人,这会自然已给他跪下了,王瑞安未想到毓坤竟不跪,而且也没诉状,只是大咧咧站着,负手道:“也不用那些,我说,你记。”
她这口气大得很,王瑞安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是哪儿来的疯子,竟敢在他面前耍威风,却听毓坤道:“开封人士徐耀祖,强抢民女,依律,杖八十,流三千里。”
王瑞安冷下面孔道:“你说他强抢民女,证据何在?”
毓坤道:“我亲眼所见,便是人证。”
王瑞安哼了声,将惊堂木一拍道:“大胆刁民,竟敢诬告。”说罢将手一挥,便有衙役上前,要将她拿住。
毓坤未想到他不叫人去拿徐耀祖,反要将她扣下,向谢意一使眼色,带来的禁军也围上来,两边僵持的一处。
毓坤道:“枉开封府的百姓将你当作青天大老爷,好一个明镜高悬,好一个执法严明。”
王瑞安未想到她竟敢在与官府公然对峙,还敢出言讽刺,喝道:“反了你了。”
随着他的呼和,衙役们一哄而上,但又岂是禁军的对手,片刻便被打得落花流水,吓得王瑞安抱头躲进案桌下面。
毓坤命人将他制住,兀自在堂上一坐,正想叫人去拿徐茂才,干脆今日在这这儿将这案子结了,没想到却听一人阴沉道:“好啊,咱们又见面了。”
毓坤一抬头,正见个贵公子模样的人走上公堂,不是徐耀祖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