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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梓宫前(1 / 1)

季秋之月,草木黄落,蛰虫残鸣之下的紫禁城更显清冷。乾清宫前空旷的广场上,一列冗长的队伍正抬着大行皇帝的灵柩缓缓前行,凄凄月色映照在重檐庑殿顶上森森的脊兽上,向九龙丹陛上投下桀桀的暗影。

一个时辰前,大行皇帝崩于西苑,依制,需停灵于乾清宫十八日,再行发丧。金丝楠木的梓宫漆饰七七四十九遍,置于乾清宫后殿,灵前设几筵,供奉大行皇帝之灵位,以黄龙帐幔围之,殿外设九龙引幡,朝夕哭奠。

宫中自皇太子以下皆易服,斩衰三年,二十七月除。文武百官需至午门外五拜三叩,宿本署,不饮酒食肉。

梓宫前,毓坤已换上苴麻做的衰衣,垂眸跪着。冯贞望着她泛红的双目和雪白的双颊,在心中想,虽不过一日,却好似一年,殿下又清减了些。素白的衰衣穿在身上,用绞绳一扎,越发显得空空荡荡。

他很是心疼了会,再望向毓坤挺直的腰骨,冯贞忽然顿悟,如今不该再唤殿下,而是要唤陛下了。

这么想着,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下去罢,今夜我守着。

寻声而望,冯贞见蓝轩走了进来,知道他有要紧的事要说,他将浮尘一甩,领着殿中的宫人一同退了出去。

幽幽烛火下,蓝轩的目光落在毓坤身上。见她只是静静跪着,原本就宽大的衰衣前后腰际处各有一尺宽的麻布,跪在地上时迁迁延延,更显得身形纤盈。

虽然听见了脚步声,毓坤并没有抬眸,地上的金砖映出蓝轩高大的身影,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她脊背一紧,腰却依旧挺直。

与她而言,今日最凶险的事已过去了,然在他面前,她却不能放松下来。因为她知道,如今除了他,她没有别人可以倚靠,这更令她觉得危险。

见她肩膀抖了抖,蓝轩撩起下摆,也在她身边跪了下去。毓坤这才发觉他已换了成服,想来是与礼部已议定了发丧事宜,方得了空来。

自然知道她最关心什么,蓝轩淡淡道:“半个时辰前,贵妃娘娘已经醒了,如今歇在储秀宫中,待明日与东西六宫各主位于西华门哭祭。”

听了这话,毓坤才在真正松了口气。此前蓝轩迎她受三跪九叩,之后又将遗诏颁布下去,顾命各司其职,毓坤最担心的便是同样饮了鸩毒的薛贵妃。

按理说,那鸩毒原先便是为她准备的,若是蓝轩要保她,薛贵妃自然也无事。只是她却不能确定,也不好贸然查看。正悬着心时,却听蓝轩道:“贵妃娘娘忧思过度,哭得晕过去了,陛下请先派人,送娘娘回宫歇息。”

闻言毓坤一颗心跳得很快,竟真让她猜着了,薛贵妃也无碍。

一时间悲喜交加,毓坤猛掐自己一把,定了定神,沉声道:“便依你说的办。”

得了她的话,蓝轩便顺理成章地命内侍将薛贵妃从屏风后面抬了出去,仓促间毓坤见她虽昏沉不动,但身子柔软,面上尚有血色,才放下些心。

之后她由人伺候着换了衰服又扶灵从西苑回乾清宫,外界再发生什么便一概不知了,此时终于得了薛贵妃的消息,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多谢你。”

这三个字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很重,其中包含的意味不言而喻。如今她真的做了皇帝,说话时的分量,自然与先前只是太子时有天壤之别。

毓坤原以为蓝轩定会借此与她提些条件,却见他不为所动,只沉沉望着她。

毓坤一顿,知道先前得罪他的事并没有过去。

这让她着实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若蓝轩真的向她要权,要财,她反倒放心,如今什么也不提,很让她生出些莫测的恐惧来。

见她望着自己很是犹疑,蓝轩忽然笑了笑,幽幽道:“陛下无须疑心,臣向来不喜欢别人施与,而喜欢自己来拿,越是想要的东西,越是如此。”

“陛下倒不如放宽心,想想接下来的事要如何办。”

这话当真提醒了她,毓坤一凛,如今她虽受皇命,但这位置做得稳不稳,可不好说,更何况这皇命实有些说不得内情在里面。

想到这,她又不由自主望向蓝轩,猜测着他是如何做到篡改了那传位诏书。

因这事并不好放在明面上提,况且如今又正在她爹的灵前,虽心中有一万个疑问,毓坤却不好开口。

沉沉望着面前乌黑涂漆的梓宫,毓坤怔怔想,也不知弥留之际她爹作何感想。是怨恨她最终夺了弟弟的位置,还是也有一丝后悔,不该那样轻易抹杀了她十六年的人生。

然这一切疑惑如同这殿中的香火,已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天际,令人再无法得知。

见她抿着唇,长而卷翘的睫毛湿漉漉的,蓝轩大概猜得出她在想什么。

“过去事已过去了,大行皇帝怎么想,并不重要。”

“若他认可陛下,陛下需做得好,若他不认可陛下,陛下需做得更好。”

不知道为何,他低沉的声音竟令她莫名生出些安心,毓坤睫毛颤了颤,扬起头道:“朕会向他证明,朕担得起这江山,上不有愧于社稷,下不有亏于黎民。”

说完这话,毓坤竟见蓝轩笑了笑。她沉着声道:“怎么,你不信朕。”

蓝轩道:“臣非不信,而是实在是爱,陛下说这话时的样子。”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跳动的烛火下,他英俊的五官如刀刻,望着她的目光深邃且暧昧不明,毓坤心中一颤,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用力甩开这怪异感,毓坤道:“福王现下在何处?”

依礼,身为皇子,今夜他需与自己一同于灵前守孝,至今不见踪影,显然是被什么事给绊住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皇后,毓坤只知先前在西苑,蓝轩命人扶她暂歇,实为软禁,也不知现下情形如何。

听她开口,蓝轩直言道:“陛下心中需得有个准备,即便如今陛下受皇命,想彻底撇开皇后,也是不能的,且不说礼法上她是陛下嫡母,若京城外那一万多人当真厮杀进来,定生变故。”

毓坤沉默片刻道:“朕晓得。”

“为今之计,唯一个稳字最紧要,先以怀柔之策抚之,待陛下真正即位之后,再徐徐图之。”

听了这话,毓坤自然明白他已有了打算,果然听蓝轩道:“臣想请道旨意,要陛下将这事全权交给臣处置。”

毓坤心想,便是她不同意,又能如何呢,还不如此时把架子拿捏着,于是道:“朕允了。”

说完却见蓝轩竟伸出手来,毓坤吃过他的亏,很是谨慎道“怎么,又要击掌为誓?”

蓝轩正色道:“自然,此时陛下身边既无印鉴,又无起居郎随侍记录,臣总要有点凭证,行事才方便。”

毓坤很是犹豫,但见他神色坦荡,倒像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最终还是伸出手,和他击掌三下。

他的掌心很热,相触即分开,却让她像是被烫到似的。

也就在这时,毓坤方发觉他的手生得很好看,但是一种属于男人的好看,俊秀而修长,与他相比,她的手小了一圈不说,更显白皙细腻。

毓坤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也许这就是,后天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弥补的,与男人之间的差距。

见她蹙着眉,蓝轩轻声道:“陛下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这话他不止说过一次,毓坤却在心中想,他又如何懂得她的苦楚,况且也不曾像她这般,自小便过这暗无天日的日子。

然她下意识抬眸,却见蓝轩的表情有些怅然,似乎陷在什么回忆里。

这令她心中动了一动,说起来,他们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但她除了知道他曾是萧恒,其他的一概不知,并且这唯一一点知觉,还是建筑在坊间巷尾的传闻之上。

若除去他是萧恒这一点,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见毓坤一直盯着自己瞧,蓝轩蓦然回望,落入他幽深眸子的那一刻,她不适地将视线转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寒意挟着更鼓声浸来,毓坤方发觉天快亮了,膝盖已跪得木了,她刚动了动,便感到人从身后挟着她的两腋,将她扶了起来。

箍着她的手是那样的有力,一瞬间竟让她有种逃不脱的错觉。

感到手下温软的身子顿了顿,蓝轩松开了手,见她沉稳地站着,似乎打起了些精神,方道:“晾了一夜,相必她也想清楚了,臣要去趟西苑,陛下可还能撑一撑。”

知道他说的是皇后,毓坤点了点头道:“朕自理会得。”

过了今夜,六宫妃嫔需于西华门外哭灵至梓宫前,宗室之中,诸王、世子、郡主于灵前哭祭,文武百官需着素服,乌纱帽黑绞带入宫正式听宣遗诏,身为皇帝,她更需过目内阁和礼部商议出的谥号与陵寝,之后便是出殡、发丧、即位大典与大赦天下。

毓坤知道,接下来这些大事会接踵而来,没有时间留给她悲痛,也没有时间留给她沉浸在过去,她需得快些打起精神来。

而皇后那里如何处置,交给蓝轩是最好的。

更何况,还有另一件事,她已在心中打定主意。

如今万事皆倚赖蓝轩,令她实有不安。待改元之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加开恩科,将明年的春闱提前。而这事,自然是蓝轩不在的时候议定为好。

这次她有把握,至少陆循会站她这边。拿住他,便等于拿住整个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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