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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慎刑罚(1 / 1)

毓坤道:“那第二步是?”

蓝轩道:“第二步便是寻机以待。”

“从古至今,皇后之废立乃国家大事,张氏入主中宫多年,又诞育皇子,即便无功,亦无过错,岂能轻易而废。当年皇后尚无子,皇上不过专宠贵妃,流露出那么一点要废后意思来,便惹得朝廷震荡,六科言官的劾谏如雪片般飞了满天。更不要提今日的情形,若皇后无错,万不得言废。”

毓坤意味深长道:“要寻皇后的错处有何难,眼下便有一桩,只可惜皇上看不到,还有人帮着瞒。”

蓝轩微笑道:“殿下是生臣的气了?”

毓坤懒洋洋道:“如今我的身家性命都捏在你手里,你让我向东,我不会向西,哪敢跟你生气。”

她语气平静,虽是示弱,却偏透出一股冷淡,飒然站在那,肌肤雪白,嘴唇却是嫣红的,无端惹人心软。

蓝轩心中蓦然一动,这样子,倒像朵带刺的玫瑰花儿。其实他十分明白,如今她能耐下性子和他说话,不过是虚与委蛇。说起来这世间怕他的人很多,而喜欢他的人更多,他向来有那样本事,只要他想,便能令人倾心。但只有在她这,倒不容易讨到个好颜色。蓝轩忽然在心中想,也不知若有一日她真心对他一笑,又会是什样。

瞧了她一会,直到毓坤蹙眉回望,蓝轩方道:“殿下说的对,也不对。如今皇后是有错,但这错太大了些,谋杀储君,是诛九族的罪。顷刻抖落出来,她岂能轻易罢休,少不得鱼死网破。”

“殿下需做的是,从不经意之处开始,慢慢加火,才能烹一碗好茶。”

毓坤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不能打草惊蛇,要先不温不火布好局,有了把握再雷霆一击?”

蓝轩道:“正是。”

毓坤知道,蓝轩这么说,自然是已有了把握,他想要她求他,但她偏不,笑了笑道:“听着倒像回事,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见她不接茬,蓝轩也不气恼,只微笑道:“现下便有这么个机会,摆在殿下眼前。”

好罢,毓坤不得不承认,他这么说,还真勾起她的好奇心,不由道:“愿闻其详。”

蓝轩道:“殿下随臣去个地方就知道了。”

毓坤这才明白,原来他今日说要带她见人,还真是要带她出门。但毓坤没有想到的是,蓝轩要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锦衣卫诏狱。

其实若有选择,她是不大愿意同他出门的,因为每次与他单独相处,她总有些不自在。所以出慈庆宫,在午门外下了轿,毓坤便命冯贞备马。然她刚一动,便被蓝轩拦了。

“身子刚好一点,折腾什么?”

蓝轩说这话时,语气很有些严厉,但俯身与她说话的样子却莫名亲密。毓坤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身上的箭伤,其实她自认并没有那么娇弱,然而刚一发怔,洛宁已驾了辆车停在她面前。

见毓坤站在不动,蓝轩微微一笑,低声道:“殿下是想,要臣抱殿下上车么?”

毓坤闻言一滞,她是很知道他的性子,惯喜欢捉弄自己。这么说,便会真这么做,不远处还跪着那么些人,她是不能失了姿态的。

这么想着,狠狠瞪了他一眼,她还是登上了那辆宫车。

说起来这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毓坤总觉得,蓝轩和她相处时,也太亲昵随便了些,也不知是他惯是这样,还是喜欢逗弄她,要看她不自在的样子。但总之,她是不能助长这样的风气的。

所以在车内坐定,望着蓝轩,她正色道:“上次在怀来,还要谢你救了我,然现下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需明白,即便你不把我当作储君敬重,也不能太过随意轻浮。”

蓝轩听了这话却道:“殿下错了。”

毓坤蹙眉望着他,蓝轩淡淡道:“此前殿下说,要在宫中设宴,宴请禁军统领,然臣是内臣,服侍殿下时不过靠得近些,殿下便如此不自在,让臣很难相信,殿下可以做到,和那些粗狂的武将把酒言欢。“

毓坤冷道:“喝酒便喝酒,谁也没像你似的贴这么近。”

蓝轩道:“我瞧殿下就是心中在意自己是女孩儿,反倒不自然,若不想这事,倒能泰然处之。”

虽然觉得他在诡辩,但一时间毓坤竟不知怎么反驳,她心中一紧,想到,难道真是她做的不够好,不经意流露出什么来破绽。

见她面色发白,很是自责的样子,蓝轩倒心疼了,倒后悔与她说这话,轻声道:“其实殿下已做得很好了,若不是臣先得知了,断看不出什么来。”

见毓坤依旧垂着睫毛,一言不发,蓝轩眸色沉了沉,他敏锐察觉出,自己是真对她上了心,这令他感到危险,又忍不住放纵。

锦衣卫驻地在大明门之外的千步廊西侧,正对着六部。宫车沿着西江米巷向西,拐了个弯便停在北镇抚司衙门之外。

毓坤下了车便一凛,这里的血腥气也太重了些,就连朱红的大门外那两尊石狮子也显得冷冽起来。

衙门坐北朝南,有大堂、二堂、三堂和刑狱,厅堂均是五间七架,檐角脊兽森森,凛然生威。

就在这样一条僻静的巷子中,坐落的却是京城之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锦衣卫诏狱。

毓坤知道诏狱中收押的皆是有品级的官员,且不受三法司辖制,据说只要是进了这,再想活着出来便难了,

北镇抚司衙门刑讯厅便设在最里面的三堂之内,上首设案,左右皆列戟,后置屏风,蓝轩领她在右手边的屏风后落了坐,毓坤望见方诚走了出来。

见方诚在案后坐下,手一挥,便有两人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上来,毓坤不由在心中打鼓,这是又要审什么案子不成。

然蓝轩却表情淡淡,一点也看不出端倪来。

方诚在上首坐着,望着那人道:“还不交代么?”

而堂下的人几乎跪不住,闻言抬起头,毓坤望见那张面孔很是吃惊。

这人她并非不认识,或者可以说是熟悉,甚至还见过几面,便是礼部右侍郎杜鸿。

如今礼部之中,左侍郎陈伯谦管的是典仪与考科之事,而右侍郎杜鸿则管的是藩属与外国往来之事的,所以前些时日,因着阅兵大典,毓坤与这位年长的杜侍郎还有些交情,此时见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今竟奄奄一息,委顿在地,下意识望着蓝轩,以口型道:“你搞什么鬼?”

蓝轩却不说话,只示意她静静听。

不消说毓坤也知道,北镇抚司衙门抓进来的人,只能是蓝轩授意的。虽然平日里她对这稳重的杜侍郎印象算不错,但经历了上次史思翰一事,这次倒不好下妄然下结论,只在心中想,难道这看似老实的人,身上也背着什么案子不成。

见方诚高高在上,森然望来,杜鸿沙哑着嗓音道:“我这把老骨头,便是一把火烧了也没关系,可是我说了,你需得放过我女儿。”

方诚冷道:“这可不容你说了算,如今你是钦犯,这钦犯的家眷该如何处置,杜公应该比我更清楚。”

杜鸿面孔发白,毓坤却忽然想起,这位杜侍郎的独生爱女,可不就是那位名满京城的才女杜诗若。听说通音律擅诗赋,和她那位表姐薛静娴齐名,合称薛杜,去年她的娴姐姐在小沧澜办海棠诗社,也请了这位杜姑娘去,宁熙回来后说,与这位杜姑娘很是投缘,还几次邀她入宫。

想到这,毓坤心中更沉。

见杜鸿不说话,方诚进一步道:“你女儿能不能活命,只看你的表现。”

他态度很是强硬,听了这话,杜鸿也无力再争,颤微微伏地道:“是我贪利,借着职务便利,放堪合符给私商,我认罪伏法。”

猛然听到堪合符三个字毓坤心中一惊,她自然知道这物事干什么用的。

本朝自立国以来,一直实行的是禁海制,因倭寇时常骚扰边境,更严禁民间与东瀛有贸易往来。然而在官面上,每年售往海外的丝绸、瓷器占到国库收入的一小半,所以朝廷与东瀛是有贸易交接,而能堂堂正正过海通商的船队,都有朝廷发的堪合符,作为合法的凭证。

因控制私商,朝廷对堪合符的管控十分严厉,这事正是归礼部管,但海运走私是一本万利的事,往往有人铤而走险,官商勾结。而这杜鸿竟敢徇私枉法,也忒大胆了些。

这么想着,便见方诚派人取了纸笔,望着杜鸿道:“你私放堪合符,是受了何人指使?”

见他似要做笔录的样子,杜鸿咬了咬牙道:“是我一人所为,和旁人无关。”

方诚冷冷道:“你一个京官,好端端在家中坐着,如何能私通倭寇?死到临头,还当真以为张远会救你不成。”

听了这话,杜鸿很是吃惊道:“你怎知道……”

话一出口便觉失言,知道方诚是有意试探,顿时面色惨白。

见将他的心理防线击溃,方诚居高临下道:“说罢,说了兴许还能饶你一命,若是不说,只怕你一家几十口的性命都保不住。”

然毓坤听了这话却一点不吃惊,甚至有豁然开朗之感,方诚所说的张远便是张皇后的娘家兄长,实任蓟州总兵。

蓟州离京城并不遥远,一面靠海,三面通路,交通很是便利。在隆庆朝以前,与东瀛的贸易往来都设在福建漳州的月港,在漳州设有市舶司,然而七年之前,也不知怎么的,东瀛竟袭击大明设在漳州的军库,一路烧杀抢掠,直到朝廷派军,才平息了倭寇。

经此一役,朝廷舍弃了远在东南的月港,而选在距离较近蓟州开设了渔阳港,与东瀛的贸易几乎断绝了。

方才听杜鸿那么一说,毓坤便立刻明白,若真是张远指使杜鸿私放堪合符,那他便是要趁自己出任蓟州总兵,悄悄在渔阳港行走私勾当。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原因也很清楚明白,自然是为了养兵。

其实此前毓坤就有所怀疑,这次张远借着阅兵的由头,回京述职,带回来的人远不止在册的那么多,现在想来,这多出来便是他养的私兵。每年朝廷军饷是按着军籍派发,而剩下的钱,自然需要他自行填补。

理清了思路,毓坤只觉背后发凉,原来早在许多年以前,张家便已做好了有朝一日要逼宫上位的打算,并且为了这一天,不惜私通倭寇。

然在邢堂之上,杜鸿却一言不发,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守口如瓶,方诚冷道:“还真是块硬骨头,难道你不说,我便治不了你的罪?”

说罢,他手一挥,便要命人上前行刑,然而杜鸿却望着他惨然一笑,接着身子便软倒下去,有鲜血从他口中涌出。

方诚一震,赶忙上前,然而毕竟晚了一步,待他掐住杜鸿的下颌时,人已气绝身亡了,竟是咬舌自尽。

毓坤第一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猛然起身,纤手抵着身前的屏风。

见她肩膀发颤,蓝轩扶了她一把,却被她挣开,毓坤转头,发觉他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这才想起来,他讨厌血。

见蓝轩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方诚放下杜鸿的尸首,单膝跪地道:“属下失职。”

蓝轩蹙眉道:“起来罢。”

方诚命人取了白布,将杜鸿扭曲的面目遮住,又握着他的手在方才的口供上按了个指纹,沉着声道:“他虽交代了罪行,但却不肯指认张远,更有一本张远历年来向他行贿的账册,至今下落不明。”

说这话时,方诚情绪很是低落,像是没有想到杜鸿竟会自尽,毓坤也不明白,为何他竟宁愿自杀,也不肯供出张远。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蓝轩冷道:“自然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恐牵涉太大。”

方诚这才发现他身边站着的是太子,定了定神道:“如今这杜鸿还有个女儿尚在,属下再审一审,兴许会有所获。”

蓝轩道:“此女现在何处?”

方诚道:“依律已投入教坊司中。”

毓坤知道他说的是杜诗若,那样一个弱女子,恐怕在这蛇虫鼠蚁血腥乌黑的诏狱中待不了一天便被蹂|躏置死,心中不忍,不由道:“你把人带了来,送到东宫去,我亲自审。”

蓝轩道:“怎么,殿下倒怜香惜玉起来。”

毓坤叹道:“这杜家小姐,原是宁熙公主的女伴,我也识得,我想晓之以理,她若真知道些什么,不会不说。”

方诚道:“恐怕不妥,未免打草惊蛇,杜鸿是以私通刺客和渎职的罪名被下狱的,若将他女儿送到东宫,恐叫人起了警觉。”

毓坤这才知道,怪不得她遇刺之后,蓝轩使锦衣卫在城中大肆搜捕,许多人受牵连下狱,原来竟是为了这事。

见两人僵持,蓝轩道:“你将人带来,单独使间屋子关着,不可擅动私刑,等着我来审。

方诚抱拳道:“是。”

望着毓坤,蓝轩道:“殿下满意了么?”

见他竟给自己面子,毓坤很是惊讶,虽面上不显,心中感觉倒不坏。

而更惊讶的则是方诚,不由望着毓坤想,还是第一次见厂督如此待人。

待出了北镇抚司衙门的大堂,蓦然抬眸望见头顶蓝天,毓坤方觉心情舒缓。金黄的银杏叶缓缓飘落在胡同里,一片秋高气爽,与一墙之隔的肃杀有很大不同,

上了车,见她面上的表情有些压抑,蓝轩向车窗外的洛宁吩咐几句,毓坤蓦然感到宫车转了向,有些惊异道:“不回宫么?”

蓝轩微笑道:“今日是九月初九,合该登高赏秋景,臣知道城外有个好去处,殿下可愿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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