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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扼杀摇篮(1 / 1)

鸿沙关日益艰难,这时候安军竟然递来招降信。

战帖上“升官封赏”这四字,一直被徐少清盯着瞧,差点收不回目光。

郝多虞没注意到,生着气不屑道:“冀州好不容易脱离水深火热苦海,这怎么还能再归附大安?痴人说梦不是?徐大人,撕了这战帖!”

徐少清避开了郝多虞伸过来的手,他把战帖收进袖中,淡淡说:“地方过得如何,固然离不开咸安朝廷,可也离不开地方官。好不好,大半也得看地方官吏。”

郝多虞一愣,直直看着徐少清。

徐少清冲郝多虞笑了笑,眼眸里却没沾上半点笑意,只是说:“我想做个好官。”

郝多虞也笑了,虎了吧唧的一拍心口:“我也是!谁不是呢!”

徐少清垂下了眼帘。

他当然想当个好官。

准确来说,他更想做个高官。

徐少清几乎可以说是跟着燕燎造起反的。他见证了燕燎从轻狂骄纵的漠北世子成为威震九州的燕王,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跟着燕燎,在这乱世里必能成就一番大业,千百年后,不说名垂千古,也得是功业累累为后人称道。

可谁想燕燎根本就不重用他,竟然一直把他放在冀州?

反而是打小离家的胞弟,却被无比信赖的带在身边?

徐少清知道漠北向来重武轻文,却没想到自己能不被待见到这种程度。

士为知己者死,马为知己者良。徐少清叹了口气,心想,也许燕王根本就不是我的伯乐。

郝多虞见徐少清情绪低沉,以为他是受了惊累,关怀劝说:“徐大人脸色不好,还是赶紧回账去擦干头发换身衣服吧,这豫州战事吃紧,咱们这边还有的熬呢,你可不能病了。”

汪宰眼角又往下一耷拉:“哎...还有的熬呢...”

徐少清收回神思,深深看了郝多虞一眼,转身离开了营帐。

入夜时分,徐少清躺在床上辗转,耳边是箭羽声声,眼前是军卒惨白冰冷的尸体。

局面不容乐观,死守死守,再这么守下去,鸿沙关迟早得破,届时不仅关内百姓遭殃,他们这些人也一个都活不了!

心神不定中,徐少清稀里糊涂眯了会儿觉,次日天一亮,身子仿佛往下一坠,徐少清猛然从床上坐起。

心有余悸。

再一摸背后,摸到一手的冷汗。

“......”

放下手,徐少清侧首盯了会儿放在枕边的安军战帖。

更衣洗漱,出了营帐,徐少清看到郝多虞依旧精气神十足,正在给一干兵卒打气。

面上不显,徐少清心里却已经在想:“这个郝多虞,是个死忠燕王的。倘若我有二心...就得先除了他。”

郝多虞感受到了视线,他顺着视线见着徐少清,拱手说:“大人,军中来人了!”

一听到军中来了人,徐少清刚刚萌生的想法顿时如潮水般退了去,不自在问:“来了哪位大人?难不成是援军到了?”

可又觉得不对,怎么可能是援军?援军根本没法进得来关内。

是他太着急了,才问出这么傻的话。

郝多虞听了也是哈哈一笑:“怎么会是援军,是漠北来的大人,王大人。”

“哪个王大人?”徐少清拧眉:漠北这时怎么会有人往鸿沙关来?

但很快,徐少清就见到来人的真面目,来人竟然是王信白。

且这个王信白,刚一来就闹了个小事。

兵卒找到徐少清,禀报说,王大人在校兵场询问汪宰关内的一些情况,见汪宰唉声叹气劲头不高,答上来的话也没让他满意,便直接叫人把汪宰拉到后头挨了二十板子,说什么这是病,多半是筋骨松了,打一顿就好了,打完保管是生龙活虎。

这不是闹么!

徐少清和郝多虞惊诧对看一眼,一块儿往校兵场奔去。

校兵场上,王信白握着把白纸黑字的折扇,扑棱扑棱地给自己扇着风解暑。徐少清见他指指点点的,瞬间涌上一股不痛快,几步走过去冷声质问:“王大人这是在干什么?下官听闻你不远过来鸿沙关,莫非就为了替本官管教下属官吏?”

王信白听到徐少清声音,刷一下收了扇子,转身面向他,扬唇笑说:“徐大人哪的话,本来我可没打算越俎代庖的,只不过这小吏态度实在叫人不喜,这种时期,他这幅样子,叫底下人学了去可怎么好?”

徐少清冷笑了一声。他和王信白一直就不太对盘,没好气问:“王大人为何而来?”

王信白不笑了,拿出燕燎留下给他的令牌,在徐少清眼前晃了晃才说:“这不是漠北清闲,我特来看望看望大人吗?”

徐少清一夜里睡了多久就做了多久异心的梦,这会儿见了燕燎的令牌,抖着心往下一虚,面上神情有些不好看。

王信白就盯着徐少清看呢,自然发现了徐少清一闪而过的心虚。

王信白:好啊...看来密信上写的那些,没准还真是可靠消息。

说到密信,这要提到前些天。

前些天王信白在学宫里好好待着,突然被一位漂亮姑娘求见。

且这漂亮姑娘还不是生人,竟然是多年前从冀州带他走山路回漠北的姑娘。

王信白一看这姑娘还是这么漂亮...哦不,看这姑娘有要事禀报,立刻就把人领回相府一叙去了。

也还好是领回相府了,这姑娘自称青鸟坊林七,带给他一封吴亥的密信,以及...姑苏国玺!

辨识出国玺真伪,王信白当场就傻了!

这姑苏国玺拿来给他?怎么?叫他去姑苏当姑苏王吗??

但看完吴亥长长一封密信后,王信白便没心思玩笑了。

吴亥没说其他,说了些燕、姑苏、安的局势,又谈了谈徐少清。

王信白这才知道,徐少清居然还和吴亥有过交集,甚至,当年燕燎被漠北一干老臣烦的头疼时,那招叫燕燎直接自立为王的法子,也不是徐少清自己提出来的,而是吴亥给徐少清支的招!

这下王信白淡定不起来了。

吴亥信上说徐少清这人功利心过重,没有人压制他时,易被煽动。

当年燕燎自立为王那事,就是吴亥煽动他的。煽动徐少清的办法,正是瞧准了徐少清这颗功利心。

吴亥给他绘了副跟着燕王瞻前马后、立下大功的美好图景。

这样的人,当年能被利益煽动,现今面对严峻危机,未免不会被煽动。

这封信都把王信白看蒙了,居然还有这种事?这要是真的,先不说徐少清心机深沉,这吴亥当初也没安什么好心啊!

不过王信白奇怪,吴亥给自己递这信做什么?

紧接着,他就又看到信上解释了。

大意是说,燕燎是个不怎么听劝的,还就喜欢信赖他觉得信得过的人,如今燕燎战事缠身鞭长莫及,在漠北唯有你闲人一个,又能说会道玲珑心窍,还和燕燎私交甚好,身上定是有什么王室信物,你去管一管这徐少清,要是徐少清有个什么歪心思,你就给他拨正了。

王信白:“???”

这是个人吗?这是个鬼吧!!

一封信看完,王信白算是明白吴亥意思了,明白后才更纳闷:吴亥这是干什么?身在姑苏,怎么还操着大安的心?

再说徐少清要是真有异心,处理他的法子也不少,不至于寒酸到让自己一个“闲人”去把人给拨正吧?

被王信白猜疑的目光看了半天,林七开口说:“王上信任徐家兄弟,公子关心王上。”

王信白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弯绕:

吴亥知道燕燎不是个老实听劝的,估计跟他说徐少清不老实他也不会信。再加上吴亥以前和徐少清私下还有过交谈,他恐怕并不想让燕燎知道...但他又放心不下冀州出事,所以才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算提个醒。

虽然知道气氛不对,可王信白还是险些笑了:这人有点意思,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就会信?

想着,目光落到了姑苏国玺上。

王信白:“......”

这也是个狠人,国玺都敢交给别人?

当信物?求取信任?

不,恐怕还是暗示。暗示自己他连国玺都看不上...亦或者是想说没有国玺他依旧能把姑苏制得服服帖,根本没必要拿这种信不信都造成不了什么损失的事来骗人。

王信白表情严肃下来,越想越是这个理。

再说吴亥这要求还很纯良,大致就是“去盯着徐少清,在援军到来前看着徐少清别让他心志不坚搞出什么幺蛾子”。这种要求,就算是吴亥诬陷徐少清,也不会对燕造成什么损失。

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王信白本身就不太喜欢徐少清,看完了这么一封长信,虽说真假尚不能判断,也给王信白心里埋下了猜疑的种子。

所以,这才有了王信白来到鸿沙关的一出。

王信白受燕燎重用,燕燎交待他置办学宫的事,漠北重武轻文,唯恐朝中难说话,特给了他一块权利颇大的令牌,重臣要臣都能明白这令牌下的权利。

徐少清便是再不快,看到王信白亮出令牌,还是跪下行了礼。

王信白倒是没为难徐少清,让几个人起身,询问了些鸿沙关的情况。

徐少清挥退其他人,语气说不上来好坏,如实说了情况,包括昨日安将让人送来的战帖,也坦白了。

说罢,徐少清自嘲一笑,有点心灰意冷:“王上这是不信我吗,还让王大人专程跑过来?”

王信白目光复杂,把战帖撕了个粉碎,说:“王上不信你?王上不信你敢给你下死守的命令?徐少清,你我交情不深,但这一路上过来,我没少听到冀州百姓说你好话的,你或许人不咋滴,但这个官,当的还不算差......”

徐少清面部微僵。

王信白指着他说:“你若是如战帖所说,为了那点功名利禄,敞开关门,你觉得安军会放过冀州百姓?一旦军马进来,那就是生灵涂炭!你这些年辛苦功建,要不了三五日,悉数都能给你毁了,那些夸赞你,为你祈福的百姓,悉数都得丧命!你不会难过?你不会愧疚?你当真要踩着一地的尸骨上位?”

闻言徐少清看王信白的目光陡然尖锐起来。

王信白:“实不相瞒,不信任你的不是王上,是姑苏良王...哦不,现在是姑苏王了。你若是做过什么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苍天有眼的,少不得哪天就东窗事发!”

竟然是姑苏王?

王信白这话落下,徐少清瞪眼,直接白了脸。

王信白其实也不太明白吴亥是什么个意思,但是他会忽悠啊,他老神在在说道:“姑苏都给燕投了诚,豫州战线还难吗?冀州回援还难吗?你要是真有什么鬼糊了心的想法,趁早把它淹死,不然...唉,我也算是和王上公子一块儿长大的,王上虽然性格暴烈了些,但公子他吧...你要是真动了什么歪心思,还不如落在王上手里呢!”

徐少清:“......”

说完嫌嘴干,王信白扇扇风,笑眯眯问:“徐大人,分我一顶营帐呗?你放心,我和你投缘,冀州来援兵前,我就在跟你生死与共了,够义气吧?”

徐少清:“!!?”

经过王信白这相当及时的“捣乱”,别说徐少清本就是犹豫,他就算真是下了决心,听完王信白一番话后,也要再掂量掂量当下局势,掂量大安皇朝是否还有前途。

就这么一来二去,鸿沙关又□□了四五日。

徐少清越发觉得度日如年,他心乱如麻,是真的觉得...可能真要守不住了!

在王信白来鸿沙关后的第五个夜晚,一两道狼烟划破夜幕星河,灿烂燃开了熊熊火光。

没有回营休息、跟兵卒一同守在长墙靠坐小憩的徐少清,被这突然的响动震地心跳絮乱。他猛然站起,看见城楼古门远处密密麻麻的安军,正洪水猛兽一般向着关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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