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熬在被带回营帐的路上就厥了过去,燕燎把他放到床上,老军医揪着心为齐熬查看处理。
燕燎走出营帐欲要去前方看看战况,正逢穿戴甲胄的方书持枪过来。方书背枪跪下,凛然报说:“禀王上,已夺回常水营!”
燕燎闻言颔首,立马又吩咐:“你带人亲自去前线召回常水营,不要恋战。”
“得令。”方书应下,起身离开。
这雨势越发的大,雨下的大,江上风雨会加大作战难度,在这一点上,对姑苏水军或是常水营都是一样的。眼下,燕燎是要先把常水营召回,整兵再做攻伐商讨。
——
天色空濛,热风扑面,平苍城外官道上,有宝马香车,百人华驾。
外城门大开着,城外有一人月白华裳,站在首位领两侧官员兵卒,迎接圣驾。
良驹香车停在绿枫树下,明黄龙袍的俊美男人踩着奴仆的背,缓缓下了马车。
为首的吴亥上前一步,携一干人等跪下,霎时“恭迎圣上”之音震耳欲聋。
吴泓晟掸了掸衣袖,看着跪在道上的文臣武将,表情似笑非笑。只把众人看得额上直冒汗,他才慵慵懒懒吐出“平身”二字。
何梅勒就站在吴亥身后,两股颤颤胆颤惊心。
圣上可是密信交待了他,下驾平苍城这事儿是机密,不能告诉良王的,谁知良王早就知道了,还跟他说什么“这是圣上考验你呢,若是圣上亲临,无人恭迎,府衙破旧,你觉得你这脑袋还留得住?”。
别说,几番话一听,何梅勒越发觉得良王说得对呀!
可真等来了圣上,看到圣颜,他又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就在何梅勒冷汗淋漓之时,吴泓晟发话了,吴泓晟瞅着吴亥,温声唤他:“来,亥弟,你随朕一同登上城楼。”
城楼梯道,百人让行,吴泓晟领着吴亥,一步步走到了平苍城城阁上。
高处视线开朗,云烟袅袅的矮山,弯长绵绵的碧水,尽收入城郭上两人眼帘。
吴泓晟一手摸着沧桑乌砖,一手虚指着远方,丹凤眼里流光溢彩。他说:“亥弟,你看到了吗,上至日月,下到黄土,凡人眼中所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这一切,都是朕的。”
豪情万丈,只在乌青城楼,却仿佛已经站到九重宫厥。
吴亥薄唇微勾,没答声,只是揖了一礼。
吴泓晟又盯着吴亥的脸瞧,瞧了好一会儿才又说:
“平苍、古坡、乌池、塘窑,这临江四城是姑苏王城最后一道防线,临江四城富饶繁华,下又有城镇颇多,以东风、南山、西云、北火四镇为最。亥弟打小离乡,回来后一直为朕奔波,这些山河美景,想必都没去过没看过吧?”
吴亥:“圣上国土未安,臣无心山河美景。”
吴泓晟笑了笑,看着城池上飘拂的吴字旌旗,问说:“朕说的这几处地方,亥弟一处也没去过吗?”
吴亥拱手答道:“臣一出临江营便来了平苍城,布防城池,修缮府衙,哪有时间去圣上说的这些地方。”
吴泓晟冷哼一声,伸手想要挑起吴亥下巴,却被吴亥退后一步给避了开。四目相视,吴亥不卑不亢:“圣上有话请讲。”
吴泓晟摸了个空,也没觉尴尬,只是收回手背到身后,像观摩什么宝物似的观摩吴亥,打趣说:“朕只是在想,古人常言‘英雄难过美人关’,真真是诚不欺我等。亥弟这般风姿云骨,难怪迷得燕王一次次不远万里也要来见你呢。”
吴亥闻言凤目一睁,惊愕地看向吴泓晟。
吴泓晟的语气变得冰冷,看着吴亥的目光也冷了下来,他怒道:“吴亥,你以为你在南山镇上放了你的人,朕就不知道你去过那了吗!你以为,你脚下所站的王土,是谁的!”
吴亥被吴泓晟逼得又退一步,薄唇弧度向下一拉,没出声。
吴泓晟咄咄逼人:“还是说,朕对亥弟不好,让亥弟又念起往日旧主了?”
这话说的,吴亥自嘲一笑:“圣上说的哪里话?燕王要攻打临江四城,臣从没来过四城,在各城各镇上放些好用的人,也是为了战事做准备。”
“原来是这样啊。”吴泓晟点点头,好奇道:“那琅河下游,姑苏军船沉河一事作何解说?”
吴亥惊讶:“琅河?琅河境内的事,圣上若要查,臣可叫人递信给古坡城的柳大人。”
“推脱!”吴泓晟鼻腔里一声冷哼。
看到吴泓晟脸色越来越差,吴亥无可奈何道:“圣上为何至今还在怀疑臣呢?臣身上有圣上赐下的四种奇毒,怎么敢对圣上起二心?”
“临江水战,臣布下水防,为田帅谋划出策,把常水营挡在堤堰之后,打破了常水营不败战绩...这些,就算没有功劳,也是苦劳吧?”
吴泓晟看吴亥越说越寒心,笑意又温柔起来。
吴亥叹息:“臣怕居功过高,特修府衙,想要奏请圣上下驾亲征,毕竟,燕王不可一世战功赫赫,若圣上亲征战胜燕王,圣上的声名便可直贯九州,穿云而上。”
听听,这一字一句,尽表忠心。
若不是吴泓晟早收到了吴亥与燕燎在南山镇私会的消息,只怕他都要信了吴亥这番话并且为之感动了。
可惜,吴泓晟现在是半个字都不信。
他手下的十天干被他派去随机应办风后传人一事,常水营又被压制深诱,现在,吴泓晟唯一操心的不过是小苍山虎视眈眈的燕王。
至于吴亥嘛...这么多年了,他也该去和其他兄弟做做伴了。
本来吴泓晟念吴亥功劳,还想给他个好死,谁知吴亥倒好,到了最后时日,竟然还敢欺骗自己了。
吴泓晟心生暴虐情绪,无论吴亥是惦记起旧主还是对姑苏有什么图谋,他都不可能再放吴亥好过。
只是,大战在即,此时的吴亥,无论是在临江营的战事上,还是平苍城接驾的公事上,明面都做的滴水不漏,让人没法说出半句不好,直接把吴亥处死,只会让其他臣子生怕。
吴泓晟心里兀自计较着,笑了笑说:“亥弟,天色暗了,下去吧。”说罢一拂袖,率先下了城楼。
“是。”吴亥长睫下凤目幽深冰寒,默默跟在吴泓晟身后三步。
他知道如今吴泓晟对他彻底起了疑心,又中计来到平苍城,他在姑苏种下的最后的种子,就快要破土而出开花结果了。
吴泓晟在浩荡拥簇下移驾到了平苍府衙。平苍府衙金玉满堂,珍馐百味,莺啼歌舞,好不风流。
吴亥伴在君王侧,冷眼旁观。
吴泓晟的风头,端的是比咸安城里的九五帝王还要尊荣。
同样是贵胄,同样生来高人一等,有人金樽玉壶,左拥右抱,王座上只几句话,便掌人生死,要人卖命;而有的人,却身披玄甲,铁马寒刀,英豪胆色,亲指帝王州。
想到了那人,吴亥寒眸微敛,镀了一层暖意。
直到月上西楼,靡靡之音才算落下,一干文臣武将两侧站立,抱着手中案牍,和金座上的君王共商国事。
吴泓晟雍容华贵倚靠着扶椅,扫了一圈臣子,出声唤吴亥出列。他问:“良王觉得,如何制退来犯的燕军?”
吴亥答说:“平苍城是临江四城之首,更是有姑苏唯一的水陆双城门,臣以为,地势为靠,可凭借天时地利在此歼灭燕军。”
有人附议:“燕军远来攻我姑苏,不敢长此以往地驻留,必然会主动攻城,而平苍城水陆双城门的城防,就是我军最大的地利优势,一定可以抵挡燕军!”
吴亥又说:“燕王军中人才济济,自燕王谋反以来,从未吃过败仗,臣多次推演,发现燕王...”
吴亥说到这犹疑了,似乎不敢再往下说。
吴泓晟不悦,挥手:“但说无妨,恕你无罪。”
吴亥这才继续道:“臣发现燕军料事如神,对敌军将领、布防都很熟悉,军中筹谋的战术,更是无往不利,宛如有神明相助。”
吴泓晟眯了眯眼,他和吴亥四目相对,扯唇笑了笑。吴泓晟向他唇语四字:握奇之术。
这是姑苏王室深藏多年的秘密,吴泓晟以为,吴亥是在暗示风后传人。
吴亥点头,正色道:“所以臣以为,对付燕军不能遵循常理,故臣改了临江水防,果不其然,暂时抵挡了燕军常水营的进攻。”
重臣听了都是频频点头,向吴亥投去钦佩目光。
吴泓晟支着下颚,唔了一声,示意吴亥继续说下去。
吴亥:“臣以为,平苍城百年城防,虽然御敌之力极强,但若要对付燕军,就必须换防,布下新的城防。”说完拱手请愿:“臣愿为圣上分忧。”
对于吴亥欲揽下这事,没有一个人反对,各人目光接触,都是赞同。
可吴泓晟却不吱声了,一幅沉吟思虑之态,审视着吴亥。
半晌,吴泓晟突然说:“吴亥,你别忘了,你可是从漠北回来姑苏的。”
众大臣闻言皆愣,都向高高在上的姑苏王投去视线。
这事他们都知道,圣上也很清楚,怎么过了这些年,吴亥都被封为亲王了,圣上又把这事捡起来说?
吴亥淡然道:“正因为臣是从漠北回来的,制退燕王一事,才更加责无旁贷。”
众大臣又是频频点头,看看,多好的良王啊。
吴泓晟看到吴亥如此得人心,不禁冷笑出声。
“报——”
一声高喊,门外有传官急速来报。
众臣纷纷让开一条宽路,让传官进来,跪倒在厅内地上。
老太监下去,接过传官双手捧着的战报托给吴泓晟过目。
吴泓晟面无表情,拆开战报,快速扫过后豁然起身!
这突然的动作让众大臣都吓了好大一跳,全部折膝跪下,一时间厅内寂静无声,连大气都没人敢喘。
吴泓晟广袖一挥,奉在一边的熏香金炉被他狠狠砸了下去,金炉咚地翻下,砸到了一个大臣的脚下,滚烫炭火倒下,把这大臣烫的忍不住嚎叫了一声。
这样的失态比被烫伤还让大臣惊恐,连炭火都来不及顾上,大臣连连磕了三个头,忍着灼烧向吴泓晟请罪。
吴泓晟问若未闻,看也不看他,倒是紧挨着这大臣的吴亥,白皙似玉的手替他把金炉给移开了。
大臣感激地看了看吴亥,又赶紧埋下头,更低地俯在地上。
没有人知道这战报上写了什么,竟然把心情大好的圣上气成了这个样子,可圣上不说,他们也无人敢问。
又是吴亥先动,抬首问道:“圣上,可是临江营出了变故?”
“你还敢问?”吴泓晟牙缝里挤着字,看吴亥的眼神全是杀意:“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给燕王传信的?”
众人惊骇,不可思议地在吴泓晟和吴亥之间犹疑着目光。
吴亥皱眉:“圣上此话怎讲?”
战报被拍到老太监脸上,老太监手忙脚乱接了战报,高声宣读——
“一报,临江水师诱敌常水营至堤堰,常风营副将亲至,调常水营撤军回营,功亏一篑;
二报,燕军递信一封,特传给圣上过目。”
众臣在听到功亏一篑时就已经汗如雨下了,这还听到燕军递信一封,都恨不得一个个变成厅里的各种摆饰,生怕被捏信看信的圣上迁怒。
吴泓晟呵呵笑了两声,从金阶上走下来。他来到吴亥面前,手中的信在吴亥眼前晃了晃,邪气横生笑问:“亥弟可知这是谁的信?”
吴亥垂眸:“臣不知。”
“那朕就让你知道。”吴泓晟说着就把信往吴亥身上扔。
吴亥伸手在半空接住,只见信上写着“天干已死,私心龌龊,洗颈就戮。”
信上白纸黑字,苍劲俊逸,力透纸背,吴亥在第一眼就看出了这字迹出自谁的手笔。
这让吴亥微微有些惊讶,燕燎竟然亲自给吴泓晟写了信?
在这么严肃威迫的气氛下,吴亥唇线猛地往下一拉,心中腾起不快:凤留都还没给我写过信!
吴亥的色变让吴泓晟冷冷一笑,吴泓晟质问道:“亥弟为何惊讶?又为何害怕?”
吴亥收起情绪,望向吴泓晟说:“臣不太明白圣上的意思。”
吴泓晟有趣:“你现在又不明白朕的意思了?”
吴泓晟不折不扣长了张让人很难不动心的容颜。
不同于吴亥的昳丽清贵,吴泓晟的好看带着一股近乎妖戾的邪气,尤其当他眯眼笑时,这股邪戾气似乎都能从他身上喷薄而出,如见五毒蛇蝎,心动却不敢近邻。
此时吴泓晟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在和吴亥说着话。
吴亥倒还是淡然,轻轻皱眉,寒声问:“圣上是觉得,临江燕军收兵,是臣之错?”
众臣一边俯身垂首不敢发话,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想:
圣上莫非认为这是良王给燕王报的信?
圣上觉得良王生了异心,暗里效忠燕王?
这怎么可能呢?一干大臣心里都打起了鼓。
吴亥朗声问:“还是圣上怀疑臣对圣上有异心?”
“臣方才说了,燕王麾下人才辈出,常水营里更是有高才谋臣,臣以为,此次若不是臣更换了水防,与田大帅谋划种种阵法,燕王早就攻下临江营了!”
“大胆!吴亥!你可真敢说!”吴泓晟闻言震怒,一脚踢向吴亥。
众臣心中唏嘘不忍,有位高大臣忍不住了,磕头道:“圣上息怒,燕军压境,老臣日思夜想的都是朝内各位帅将把燕军驱逐出境,可燕王这战神之名,毕竟不是浪得虚名...臣以为,良王殿下确实立下不少战功,此次若非良王殿下,恐怕真的...”
吴亥漠然看着吴泓晟:“臣以为,平苍城的城防,必须更改调换!”
厅中气氛忽然就有些剑拔弩张起来,吴亥甚至直接放言:“臣不知道天干卫执行什么任务失败才殒没,可臣还是那句话,臣了解燕王,知道燕王的本事,若要拦住燕王,就不能遵循常规,非得打破常规。”
吴泓晟:“你当然了解燕王,便在不久前,你还和燕王在南山镇上见了一面,不是吗?”
“什么??”
吴泓晟这话一出,如石入水,惊到了这些大臣。
“南山镇...”吴亥皱眉:“臣...一介庶子,身份卑微,若非圣上赏识哪来的今日...便是圣上愿意赏识臣,也依然有大人不满,觉得臣配不得亲王爵位,这其间,古坡城柳大人,就曾几次三番地向您上书谏言过...”
一干大臣又叹了口气。这南山镇,可不就是古坡城的地儿?
这柳大人!真是个糟心玩意儿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了搬弄是非谋陷忠良!
吴泓晟看着吴亥深不见底我乌暗眸子,心中忽然一寒......
踱步走了走,吴泓晟冷声下令:“都给朕滚!”
这令一下,众大臣连忙提膝爬起,准备麻溜的滚。
吴亥也刚要起身,吴泓晟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亥弟等等,你我兄弟说些私话。”
众大臣耳尖都竖着呢,听到这话,迈向门外后退的腿都差点一折......
在心里给良王殿下祈了祈福,默默摇头:唉,不能回头,别看。
大臣们都退了个干净,老太监似有所感,跟着疾步离开,顺手还关上了门。
金碧辉煌的厅堂瞬间空落下来,红烛金灯,暖火冷光。
吴亥冷漠看着吴泓晟,等他发话。
没了外人,吴泓晟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说道:“你知道,朕派十天干去做什么了吗?”
吴亥淡淡回道:“臣猜...圣上想要齐熬?”
吴泓晟笑了笑。他不得不承认,吴亥的聪慧,有时候让他都会嫉妒。
笑着笑着,眼神阴戾下来,吴泓晟说:“但你那好旧主,如当年对付朕的十二地支一样,把十天干也都杀了。那么,朕想知道,究竟燕燎是怎么知道朕要对齐熬出手的呢?”
吴亥不说话了。
吴泓晟收回手,目光扫在吴亥这张惊艳的面孔上,阴沉道:“早知道你长大出落得这么好,当年就该劝阻父王别把你送给燕燎,白便宜了外人。”
吴亥听了掀唇一笑,明珠生辉,惊绝人眼,他像是懂了什么,叹道:“看来臣已经完全失信于王上了啊。”
吴泓晟喜欢吴亥的通透,干脆打开了天窗:“你便是没有和燕王藕断丝连,朕也没准备让你活过今年。你可知道,朕为何又在你身上下了一味清欢?”
“圣上不妨明示?”
“哈哈,”吴泓晟得意:“朕很喜欢一句话,叫‘万物有常,相生相克’,亥弟聪明,应该能懂是什么意思吧?攻读毒术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其中最快乐的不过...看着相生之物融在一起,逐渐变成相克,在看着相克之下,是怎么把宿主折磨至死...哈哈哈,那真是美妙绝伦的体验...比做帝王还要快活呢...”
吴泓晟说着说着,面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快感,明明长相也是极好,却莫名让人恶心,吴亥扭开视线,从地上站起了身。
起身后吴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冷淡对吴泓晟说:“吴燕本就在交战,这时候你还要谢司涉去对付他的同门,你觉得齐熬会不知道?”
吴泓晟赞赏地看着吴亥:“你在宫中,果然有耳目。”
吴亥:“没有适度的耳目,如何更好为圣上效劳?”
吴泓晟面露不解,疑惑道:“像亥弟这样的人,难道对握奇之术不感兴趣?”
“我当然感兴趣,我不信圣上看不出来,对付大安和燕上,我已经用了太多握奇妙术。”
吴泓晟点头,走得里吴亥近了些,夸赞说:“你比朕有天赋,可惜,你身上流着一半吴门的血,注定学不了这握奇之术,当然,若是能得到天书...”
吴亥及时打断吴泓晟道:“圣上,你一边觉得我和燕王藕断丝连,一边还想引诱我萌生对天书的兴趣,难道,你是想在我死之前,最后利用我为你夺得天书?”
吴泓晟被戳破了想法,不由哈哈大笑:“亥弟之聪敏,如何能让朕不忌惮?”
吴亥看着吴泓晟因为贪婪而微红的眼眸,怜悯道:“你是姑苏王世子,嫡长子,最了解风后传人一事的,除了上任姑苏王便是你,这样的你,怎么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对所谓的什么天书起了兴呢?”
吴泓晟一窒,怒道:“那不是旁人!是另一个风后传人!”
吴亥勾起一丝笑意:“谢司涉连握奇之术都没有学好,你觉得龙无且真的把他当成传人来培养的?”
吴泓晟:“......”
吴亥觉得有趣:“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连看都没看到过,就盲目相信这世上有‘天书’这样玄妙的东西?”
“......”
吴泓晟的脸色变得又黑又沉。
“我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写满了玄机的天书的。先不说天书,只说齐熬,你当真觉得,齐熬有占星辰问鬼神之才?”吴亥沉吟道:“在我刚知道这世间还有风后传人这种不世出的高人后,我确实对齐熬刮目相看过,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倘若他真的有不世才,他所辅佐的燕王,为何还没有得到天下呢?”
吴泓晟眯起了眼睛:“天下哪有这么好拿?”
“哦?很难吗?”吴亥笑了笑:“要我说,难道学会了握奇之术,就真的能轻易取得天下?这种事,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吴泓晟冷笑:“你有什么资格不信?”
吴亥凤眸翘起,淡淡道:“就凭我已经自学领悟了大半握奇之术。”
吴亥其实还想说,就凭齐熬至今还没发现我在九州大地布满罗网和棋子。
但这显然是不能让吴泓晟知道的。
可光是吴亥自学领悟了大半握奇之术,就足够吴泓晟失魂震惊了。吴泓晟后退了两步,看着吴亥的目光有一瞬间全是杀意。
顿了顿,吴泓晟才问:“吴亥,你想做什么?”
吴亥叹了一口气:“我想做什么?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能自己握住,我能做什么?”
吴泓晟的手往腰间佩剑摸去。
吴亥突然说:“圣上说的没错,燕王不远万里,也总是想着见我一面,我与燕王,确实在南山镇上私见了一面。”
吴泓晟摸向剑的手僵住了,狐疑地看着吴亥。
吴亥笑了笑,意有所指:“姑苏贵胄,皆是美人。”
这话让吴泓晟的脸皮狠狠一跳,冷冷哼了一声。他说:“吴亥,你的心思可真够深沉,你既恨漠北,也恨姑苏,所以你想要燕与姑苏斗个不死不休,你好来做得渔翁之利?”
“你在临江营上给燕王做了手脚,是为了让朕觉得,你可以成功抵挡住燕王,然后你又来到平苍城,又想故技重施赢得朕的信任,其实,你是想把临江四城放给燕王进来的吧?”
“让朕猜猜,你之所以大力要求换城防,是因为在南山镇上,你和燕王说好了你要怎么布置城防?你想和燕王里应外合?”推测着,吴泓晟哈哈笑起来:“可惜,你知道朕对你起疑了,猜到了朕要来平苍城?所以你慌张了,才给燕王在临江营报信?你怕朕亲征,不听你的城防布论,所以不敢让燕王继续在水上失利了?”
吴亥不在看吴泓晟,慢慢陷入了沉寂。
吴泓晟忍不住赞赏:“亥弟,你真是生的可惜,你若是嫡室子,今日这姑苏王位,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
吴亥坐在椅上,红烛印着他冷白的昳丽脸庞,长睫垂下,划了道浓墨重彩的阴影。
吴泓晟宽慰他道:“没关系,亥弟别怕,你还有最后的作用,若是朕当真没法抵御燕王,还能拿你威胁诱惑一番呢,在此前,朕不会让你死的。”
吴亥还是不说话。
这般聪慧的人陡然落入下风,让吴泓晟万分自得,忍不住就想多打压打压,不禁弯腰凑近吴亥,盯着他的脸说:“不过...朕更想知道,燕王能有多喜欢你?”
“朕很好奇,燕王到底是爱你这张皮囊呢,还是爱你这个人?倘若爱你这张皮囊就算了,若是他爱你这个人...”吴泓晟笑得邪魅:“那朕就更好奇了,好奇他要是知道当年在咸安城里,你都做了什么事,他还会爱你吗?”
此话一出,沉静下来的吴亥猛地抬起了头,凤目里霜雪冷霾,寒光刺目惊心。
这眼神让吴泓晟吓了一跳,被激地退了两步,直接撞上了楠木柱上。可吴泓晟到底见惯了风雨,立刻就回了神,笑得更加大声了。
吴泓晟连连摇头:“是朕的错,是朕大意了,一直当你是个聪明的白兔,没想到,白兔居然长了双狼眼。”
说完这话,吴泓晟高声唤道:“来人呐!”
门吱呀被推开,老太监弯身进来:“圣上有何吩咐?”
吴泓晟冰冷道:“良王累了,让人把良王请到府衙地牢,好好休息休息!”
老太监抹了把额上冷汗,没想到良王伴君多年,在这大军来犯的节骨眼上竟然把圣上给得罪了。可他一个宦官太监,只敢想想,哪敢说什么,应下圣命,传来侍卫。
两名佩刀侍卫进来后,吴亥从椅子上起身,看也不看吴泓晟,说:“我自己走。”
吴泓晟就喜欢吴亥时不时展露的清高傲气,好脾气地允了,对侍卫吩咐道:“把良王请到地牢后,可要好好看顾着,千万别让良王受热受冻了,听到没?”
两名侍卫点头哈腰,赶紧应下。
吴亥什么也没再说,跟在两名侍卫身后,慢慢往地牢走。
这一路上,月色通明,华灯高悬,精致美轮的庭院里花草茂盛,清香满溢。
没多久,吴亥被带到了地牢,侍卫打开铁栏,低头不敢直视皎洁如月的良王,招呼道:“殿下,请吧。”
吴亥没动,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操心了一天城防事务,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你们不如守在上面大门,如何?”
温雅客气,平易近人,两名侍卫心中不忍,抱拳:“遵命。”
吴亥这才进了牢房。
等侍卫点上灯走上石梯上去关了大门,吴亥在牢里,面无表情地转动了一处机关。
石门轻巧地弹开,一处干净清爽的雅室露了出来。
真是,以为我为什么要修缮府衙?
换了五批王城工匠,如今平苍府衙内部是何构造,只有吴亥一人知道。
吴亥进了雅室,往雕花绣锦的木床上一躺。
他倒是真的累了,克制体内四种毒素本就是件耗神的事,更何况还要筹谋一桩桩的事。
躺在床上,吴亥抽出了袖中的信。
“天干已死,私心龌龊,洗颈就戮。”
这是燕燎的字迹。
手指摸过字迹,吴亥都能想象得到燕燎写下这狂妄宣言时,英朗面上是怎样张扬疏狂的神情。
笑了笑,吴亥把信揣进了心口。
真是,凤留都没给他写过信,这一笔得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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