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焉说:“许是兵变了。”
燕燎挑眉:“在城内发动兵变?”
难不成是事发突然,吴亥并没有完全掌控住琅琊郡?
且不说吴亥,一旦城内兵乱,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必然会受到波及,五千人的兵马,足以在一夜毁掉这么一座城池。
林水焉面色微变:“先回去,疏散坊内众人。”
燕燎也说:“本王也先回去一趟。”
——
确实是兵变。青州守军内部混乱,左护军与右护军争权,于城门开始向青州府衙进发,一路厮杀,打破了琅琊城的寂静。
兵马、火光、刀枪。
无论是胆战心惊避在家的百姓,还是依然笙歌燕舞青楼里的过客,都被这一场兵变卷进了灾难。
燕燎站在高台,望着视线所及残忍的景象,黑了一张脸。
青州守军平日里是什么个德行,燕燎并不清楚,但只要是兵,在军令之下生杀,一旦杀红了眼,哪还会管杀的是什么?
刚下高台,林二跑过来报说:“王上,不单单是两拨人,除了左右护军,还有城中暴徒。平日里就不□□生,这次遇到大乱,趁势而起,大概是想收割一波肥肉。”
林二五心有余悸点着头:“尤其是守军,都差不多,混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区分谁是自己人谁是敌人,总之不管不顾地烧杀掠夺,全都跟疯了一样!”
燕燎沉声道:“先去吴亥那。”
林二是拿着消息过来的,连忙说:“吴亥公子在军营方向。”
“那就先去军营。”从林二五手中接过马缰,燕燎跨上了马。
林二又说:“属下还查到,司马宗就在城外军营,王上要怎么做?”
燕燎怒道:“见机行事,总不能眼睁睁见着城被屠了吧!”
火光和兵马占道,城内长街宛如地狱里铺陈出来的修罗大道,燕燎和林二一路扫平障碍,策马直奔着军营而去。
在一声尖叫下,路上有几个慌不择路逃窜的百姓冲出了巷子,他们身后还有追赶他们的守兵,燕燎远远见了,从马上跃起,踏着轻功,刀影翻飞间收拾掉了这几个暴徒。
“上行下达,兵若失去了秩序,就会变得和暴徒无二,这城中秩序已经完全废了。”最后一个暴徒倒下后,马儿也行至燕燎身边,燕燎利落腾到马上,沉着脸继续行路。
林二说:“可是咱们去了军营,那兵...?”
他看得出来燕燎着急,但燕燎再强,也不能同时分到城内各个角落,数量庞多的兵马前,需要的还是一支能用的军队,那么军队呢?
燕燎暗下眼眸:“不知道吴亥能做到哪一步。”
林水焉说吴亥要去姑苏,这姑苏还没去呢,总不能先折在这了吧?
燕燎还是不够了解吴亥,或者说,吴亥每每都让人出乎意料。
比如在漠北时,吴亥看似是背叛了漠北,可几日后,众人才发现,这种背叛对漠北来说不痛不痒,对北境之外的蛮族才是真正的灾难。
又比如这次,燕燎以为吴亥玩弄两方权势,要拿来据为已用,现在却又乱套的不成样子。
这也是吴亥计划之中的安排吗?
燕燎并不能直接做出判断。
毕竟从城中现况看来,比起王府里漂亮的情势反戈,这场兵变显得太过粗糙随意,很难想象这也是吴亥预谋已久的安排。
难道说是...吴亥手中的人手并不稳妥...?
是起了内讧?发生了夺权?
燕燎有点乱,这感觉不太好,忍不住让他暴躁。狠狠一夹马腹,燕燎策马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王府里冷漠无情突然控制住一切的吴亥,还有树洞里捏着扳指可怜兮兮不敢靠近自己的吴亥,这两种模样的吴亥就像两道残影,在燕燎脑海里分分合合地晃来晃去,缠的燕燎心神不宁,林水焉的每一句话更像穿堂风,呼啸着在他耳边再一次刮过。
尤其是那句——
“他恨你,可他也敬你,他筐篓里的废纸,一笔一墨,都是你的名字。若不是你,他早就死了。”
燕燎猛地就想到这一晚,他第一次听到了吴亥用无比痛恨又冰冷的声线,清晰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吴亥说,燕燎,你何时看过我。
心脏咯噔了一下,本来策马伤口就不断受着颠簸,现下突然又一阵刺痛,就好像伤口上再扎了一刀,直接穿透皮肉,搅动着咯噔的心脏,疼得燕燎又是一个哆嗦。
燕燎按了按太阳穴,开口说道:“他不想我去咸安城是怕我死,这个情,本王在琅琊郡还给他。”
林二被燕燎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一头雾水,但一回头,他就看到燕燎脸上的表情......
林二:我好像懂了。
青鸟坊信息情报很快,查找司马宗下落时,林二大概了解到了些琅琊王府里的变动,自然知道王上和公子又打起来了。他心说这都是什么破事?都怪那个骚包吴泓景,吴泓景要是早点死一死该多好。
心情复杂,林二安慰着说:“王上,您放心吧,属下敢打赌,吴亥公子绝对不会出事的。”
燕燎一怔。
林二叹了口气。王上周身都是肃杀之气,杀神似地冷冽可怕,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忧虑而担心的。
林二说:“王上,属下觉得,您待会儿就这么着去见吴亥公子,别换表情,保准比什么都管用。”
燕燎:“?”
驱马跨过了个火坑,林二无奈:“王上,属下只记得,您吩咐属下在这帮您看好了吴亥公子,不让别人欺负了他,还说等以后您会回来接他。”
燕燎:“......”
林二抬手摸了把脸,要不是尊卑有序,他真想上去敲敲燕王的脑袋。
在燕燎身边,林二并不很担心城中动荡,他觉得燕王无所不能,仁慈又强大,一定会想法子解决了动乱。
可就算城中动荡平了,燕王和吴亥公子之间的动荡,也能平吗?
谁来平呢?
放下手,林二问:“王上,您会说点软话吗?”
燕燎军威颇重,便是不说话,有时一个眼神都能把人吓得恨不得跪下去,现在林二却要他说软话...?
说什么软话?对谁说?难不成是对吴亥吗!?
林二又叹了口气:“算了,没事,不说话也行,只要您到时候把身上可怕的气势收一收,就这么去见公子,属下保证出奇效。”
林二心说王上的关心明明白白全都摆在脸上了,揍人的时候还是一点也不含糊。
要只是这么着也就算了,关键是,把人揍完了,察觉到人家可能遇上什么麻烦了,他又开始着急了。
偏偏那位主子也是神奇,对着谁都能和颜悦色,听了什么都能无动于衷,但只要一到了这位这,就非要逆着毛来摸。
这能行吗?
当然不能行呀!
出了城,拐过高土坡,白帐军营逐渐暴露在眼前。
燕燎一眼扫去,判断这里是吴亥暂时握有的据点。因为这里的兵马分成了诸多小队,在各分队队长的带领下,分为多支小队的兵马或端枪或骑马,有条不紊地正向城中方向进发。
看来,这场混战应该是为的夺权。燕燎也不清楚青州府衙内的势力分布,只能猜测有野心的人不止吴亥一个,大概是一乱而引起群乱。
燕燎弃了马,直接施轻功闯进军营,逮着个人就要其带路带他去见吴亥。
吴亥却早知道燕燎会来一样,听到外面的骚乱,掀开营帐便走了出来。
清浅一笑,吴亥主动打招呼:“燕王。”
两人没多久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好像是一个错觉,吴亥平静又陌生,走近将手中兵符交给了燕燎。他说:“某不擅长调兵遣队,平定城中动荡,务必请燕王出一份力。”
燕燎:“......”
燕燎从吴亥手中接过兵符,手指接触间,感觉到吴亥的手比夜还要冰凉。
这样的吴亥太过陌生了,真正是连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都不在了。
燕燎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吴亥好像就改称呼自己为“燕王”,而不是“世子”了。
燕燎眼中的那一小点错愕没有被吴亥错过,可吴亥却平静如止水,定定看着燕燎,认真揖了一礼。
燕燎:“......”
交出了兵符,吴亥转身要回帐篷。
“吴亥。”燕燎张口便叫住了过分平静的人。
吴亥顿住脚步,回头问:“燕王还有何事?”
燕燎问:“你现在还要做什么?”
“燕王不必顾忌。左右护军都不是我的人,我只是与他交易在先,现在交易完成,被我拿走兵符罢了。”吴亥笑了笑:“城中混乱,局势难辨,我觉得平乱这种事,还是交给燕王来更妥当些。燕王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
燕燎握住兵符的手一紧,吴亥这态度变化的也太大了,在打上一架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突然这样,反而更觉得不对劲了。
城中百姓还在四处躲着灾祸,现在也不是胡思乱想的好时机,燕燎只能把怪异暂且压下。
转身走了两步,燕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吴亥还站着原地,还在看着自己,只是,依然是漠然又平静的眼神,就好像...他想通了什么事情一样。
燕燎眨了眨眼,林水焉说的什么糖不糖的...在这时候竟然让他难受起来。吴亥想要糖的时候,是什么一副表情呢?他现在...还会想要自己给的糖吗?
抿了抿唇,燕燎轻声说:“十二,我在军营里待惯了,宫里很多小事我没注意过,对于你,我也确实,深恶痛绝的讨厌着...”
吴亥立在营帐前,温和笑着,双眸中没有半点波澜。
“你还说过,我答应过你的话都不算数,说实话,如果有答应过你什么事,我确实是给忘了。但!”话锋一转,燕燎认认真真看着吴亥说:“但是,昨日的事情我没有忘,我会记下,如果你还愿意,那么扳指的约定,这次我一定不会忘。”
只不过那扳指的约定,其实是燕燎私自定下来的,且他没多久前还把人揍了一顿,又放了狠话一定要杀了他...现在又说这个...燕燎自己都觉得这算个什么事啊......
也不等吴亥说什么,燕燎脚尖踩地,赶紧溜了。
两辈子来,燕燎第一次萌生出了他正在落荒而逃的错觉。
燕燎就这么消失在月下的夜色里,吴亥那点清浅的笑意随着燕燎的消失,收敛的荡然无存,但他还是很平静,平静地转身,掀开帐帘进了军帐。
直到进入军帐——
长案上砚台笔墨歪倒,撕成碎屑的纸染在黑墨里,在红烛光火的跳动下阴郁又残破。
吴亥往长案后一坐,望着眼前一片片的碎屑,猛地闭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更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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