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亥盯了燕燎绷紧的背部两眼,走过去用并起的食指和中指勾住小松后颈的衣领,拖着傻掉的小孩往后院走。
到了院子,吴亥松开手指,把小孩往外一推,便不准备管了。
他可不是燕世子,一遇到小一点的孩子,心中的柔情就都起来了,还要软着声音逗弄小孩儿。
小松两股战战,刀割寒风里猛然一个哆嗦。他又想张嘴哭,可听到屋里拆家般的动静,又担心世子安危,害怕之至想要去握小公子素白的衣角,但一对上小公子冰霜冷漠的眼神,又望而却步了。
小松:“......”
小孩子的感觉很敏锐,他只知道来自家寄住的小公子不爱搭理人,但今日他忽又在这小公子身上感受到了丝淡淡的不喜。
小松试图套个近乎,呐呐开口:“爹说了,上山若是遇到了熊,不会爬树不会装死的就死定了...”
刚一说完更怂了。外面的可不是普通人,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如果被熊拍死吃了...脑子里乱糟糟,还是哇一声又哭了出声。
吴亥见他哭,丢下他转身就往屋里走。
有什么好哭的。
一般人遇到熊确实是死定了,但若是熊遇到了燕世子...那这熊可太惨了。
果不其然,这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吴亥再出去,就看到屋外雪地里棕熊四仰八叉,肚皮绒毛秃噜着,翻出来一块致命血窟窿。
吴亥微哂,燕世子可是千军万骨里走出来的人,虎熊又能奈他何?
燕燎手里拎的刀还在滴血,他着立领黑衣,身上有血没血倒是看不出来。燕燎怕这熊没死透,又补了一刀,才挥刀揩了血归鞘,抬手摸着自己的后颈,擦过门前吴亥往屋里走。
擦身而过间,吴亥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燕燎吩咐吴亥:“打盆水端过来。”
燕世子身上沾了血,必要立刻擦拭干净的,十年相处,吴亥也是十分了解世子这一习性。
吴亥面上微微起了一丝茫然。
王城事变,最后以边关外乱收尾,燕燎该知道了他对漠北有罪却也有功,应该会放他离开漠北,这算是在吴亥预料之中的。
但吴亥还是没料到,再见面时燕燎对待他的态度,不仅仅没有更加恶劣,甚至好像...要比以往还好上了那么点?
其实也说不上好,只能说是比以往平和。
和对待外人无二般的平和。
就是这么点微妙的态度转变,居然叫吴亥一颗寒冬腊月样的心,好像被簇小火苗轻轻在下面燎了把——不温不火,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又有点酥酥的麻。
吴亥垂下眼敛,心道这不就是燕羽说的“贱”吗。
不仅是庶子质子卑贱的贱,还是下贱、轻贱的贱。
吴亥便是拼命锤炼自己的品性,想要如兰似竹般高洁,端的外表一派矜贵,说到底,也是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
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唾弃自己,到底在燕燎身上寻找着什么?
打了盆热水,吴亥推开燕燎的门。
门被推开,寝床青竹垫絮上,燕燎盘膝坐着,上衣被他褪下至腰间,赤/裸/着的劲瘦紧致上身,正被他用一帕白巾擦拭。
那白巾上染了红,被往身侧一丢。
燕燎撇头侧眼见着门前微愣的吴亥,挑眉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把水端过来。”
吴亥面上不变,眸光微转,端着水搁在了床头小柜上。
燕燎也转过了身,把裸/背朝向吴亥:“背上伤口挣开了,帮我上药。”
野熊力量极大,燕燎制服它时难免有些粗暴,动作稍微激烈些,就把身上几道余伤又给挣开了。
说到这些余伤,除了刚从边关带回来的,最惨的还属王城脚下和吴亥那一战留下的。此时还微红地印在皮肤上,道道斑驳,有些惊心动魄,还有些残虐的...美感。
吴亥把白巾投进水里、拧干,抓在手上擦拭燕世子背上泛血的伤口。
燕燎坐的端正而直,看似毫不设防的将后心暴露给吴亥,右手却紧紧按在腿前的火燕刀上。
吴亥的眼睛黏在了燕燎的背上。
燕燎身形颀长,骨骼均匀,肌理分明,长的很好。
这难免让吴亥有些疑惑,就这么一副劲瘦的身躯,到底怎么蕴藏的下那么惊人强大的力量?
背上有一道刀伤略深,从左背微微突出的蝴蝶骨上笔直划下,一直延伸到了腰沟线上。
热水擦过伤口的时候,吴亥感受到手下的肌肉一紧,背部绷的更直了。
“两片骨头像要破皮而出,展出凰翼飞起来了。”吴亥心中忽然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擦净了血迹,把水珠拭干,燕燎递给吴亥一个黑色小瓷瓶。
“只要边境未平,身上就得一直备着伤药。”
“世子将边境扫平了吗?”吴亥打开伤药,漫不经心问着。
“北境不敌,以良驹为首酬求和,等订下通商协议,多年的纷争暂时能安定个几年吧。”
吴亥心想:“他就是不愿意一鼓作气赶尽杀绝。”
白沫药粉撒上伤口,蝴蝶骨被激地微微一颤,吴亥见燕燎略低下头,尚未被拨开的黑发也垂去了前胸,裸露出来的后颈上出了些冷汗。
吴亥手一紧,目光随冷汗滑动轨迹而动,喉咙突然有些发渴。
燕燎伸手抹了把后颈,吴亥见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竭力隐忍着疼痛,又把视线挪到背伤处——
伤口的血已经立时止住了。
“这伤药虽然药性烈,但见效极好。”燕燎轻快说着,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胛,觉得无异,抓起衣服重新穿戴好。
那两片似要起飞的蝴蝶骨便藏在衣料底下隐去了。吴亥忽然心生遗憾。
转过身子和吴亥正面相对,燕燎抿了抿唇,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请示,私自做这些?”
这是两天来,两人第一次正面谈这件事情。但吴亥只是敛目,并不答。
燕燎烦躁,刚想要发作,又想到了什么,呼出一口气忍下了。看着这人低眉敛目的模样,终究是说:“随你吧,往后你愿意去哪里去哪里,同漠北再没有关系了。”
也许像王信白所言,因为难言的“杀不得”,自己对吴亥的种种行迹让吴亥怕他、觉得他有病,十年来都在莫名其妙的惶恐中过活着,还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受了其他人不少委屈......
纵使吴亥现在骨头硬了,会使手段了,但这辈子得以把父王尸骨埋葬,也确实归功于吴亥,还有边关一事...种种功过相抵,才使燕燎决定把人放走。
这个决定既然做了,燕燎就不会反悔。
吴亥:“......”
只是燕燎这话听在吴亥耳中,就成了“你滚吧”。
吴亥尚未有所波动反应,又听燕燎自叹道:“但是你又能去哪呢?”
吴亥抬起头,竟看到燕燎一本正经状,似乎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要不然...”
“我自有地方能去。”
燕燎险些脱口而出的“要不然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哑在了口里。
吴亥一愣,他不傻,他能猜得到燕燎刚刚是想说什么。
吴亥忽然又无比痛恨起燕燎来。燕世子总是这样,在最紧要的最后关头,抛出残忍的温柔。
燕燎忽然笑了:“也是,你本事大了,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掀起这么大风浪。”
吴亥抬头,眸色幽邃盯着燕燎看:“世子为什么总要拿我玩呢?”
燕燎一窒,看着这张昳丽的脸上难得起了情绪,幽黑眸子里隐忍压抑,好像还有那么点委屈。
不得不说,吴亥长得实在太好,等他再长大些完全长开了,必定是风华无双。也难怪打小就被一群腌臜货欺辱。
一个男人,如何受得了别人将他视作娈童货色?可他也不告状,一直忍着,不情不愿,还和自己睡了那么多年,每晚也不知道抱着何种心情入睡的。
燕燎那波动的良心忽然就又软了下来,他从腰上解下玉佩,递给吴亥。
“这样吧,你便是离开了,将来若是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就拿这块玉佩来找我。”
吴亥冷笑,想也没想,把玉佩又塞还给了燕燎。
吴亥会稀罕燕世子随身配着的玉佩令牌?
熟悉燕世子的人都知道,燕世子最喜欢干两件事,一件是往家里捡人捡畜生,第二件就是往外送玉佩送令牌。
这种对其他人可能算是莫大殊荣的东西,到了吴亥这里,竟然就成了一文不值。
燕燎忍气,又说:“那我认你当弟弟好了,反正你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不如改跟我姓燕,叫燕亥?”说完燕燎自己都笑了:“算了别改了,更难听了。”
吴亥冷笑:“世子,上一个被您改姓燕的,才刚刚造了您的反。”
燕燎:“......”
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燕燎气道:“燕羽那小子,等我回去收拾他。”
吴亥追问:“世子要怎么收拾他?把他也放到长城底下,放虎归山?”
燕燎面上一沉,眸光锐利,扫视着吴亥。
吴亥这会儿不怕了,笑说:
“燕羽从根里都烂掉了,他和世子您注定不死不休,就算当年萧成恩谋害您,把您丢在边境野地的知情者还活着,说给燕羽听,他也不会信的。就算这样,您也非要留他一条命?”
燕燎挑眉:“他敢反我一回,我就揍他一回,他敢反我两回,我就揍他两回,三回、四回,揍到他怕了服了不敢了为止。”
“背叛您的乱臣,也值得您这样护着!”吴亥声音一低,端起冷掉的血水,转身出门,不想再和燕燎费口舌。
燕燎默默攥起了拳头:“我只有他这一个血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颜料:“每晚也不知道无害抱着何种心情入睡的。”
无害:“别多想,正常入睡的。”
颜料羞怒:“你就不怕我把你...?”
无害:“我只怕你不想。”微笑.jpg
这章实在不知道起什么标题,糟糕的标题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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