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没想到七十年代也有这么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火车厢,忽然想起电视剧中那些民国剧中高干车厢,这就是这种吧。
红色天鹅绒的座椅,一个车厢不到30个座位,四个座位之间还有一张铺着桌布的桌子,当然没有现代动车商务座那么漂亮,可比起后面那些连过道都挤着人的地方强多了。
大娘稀奇的摸着椅子,“哟,我可是借了你们小两口的光,回去后要和我儿子好好说说。”
江逸扶着潘月如坐了下来,她大大的杏仁眼睛都看不过来的样子,江逸将筐与包放在地上,就连地面也铺着地毯。
列车员还端来一水壶水,几个杯子。
“同志,你们坐着,等到了终点站我来叫你们。”一身列车员的服装让她英姿飒爽,这个年代女列车员可是稀奇少有的。
还有半天时间才到站,到了方远县估计也快到晚上了。
江逸靠在椅子上,手里揉着薄荷包,脸色终于缓了过来,坐个火车好像上刑场一样。
安静的车厢里没有别人,潘月如娘俩可以畅所欲言,两人走到另一个坐位上,窃窃私语着。
江逸一路上紧绷的心放了下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火车鸣笛才伸个懒腰醒了过来,这一觉睡的香甜,大娘看见了挪揄的看着他,“这一路精神都是绷着的吧,领着一个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小媳妇。”
潘月如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脸红扑扑的,大娘还给她留了地址,“唉,咱们就是有缘,大娘也没个姑娘,月如,以后可要给大娘常写信。”
潘月如也给她留下了地址,说自己两人一个月后就能回去。
与大娘依依不舍的离开,下了火车江逸把包背在身上,潘月如只背着那个小筐,两人紧紧的拉着手往外手。
路过的人都善意的看着他们,估计是新结婚的小两口吧。
江逸直到挤出人群才放开她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咱们直接去坐车。”
两人刚刚在车上已经吃过了,现在一点也不饿,而且江逸忽然心跳加速,五官敏锐之后,他有时能预感到什么。
江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哪怕不危及生命,他当儿子的也要快点赶去,他糟受的罪太多了。
潘月如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而且脸色有些不好,她也小跑着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很快打听到去往方远县的车,坐上车子才吐出一口气来。
天色已经昏暗,车子破旧,走在路上颠簸的要命,满车的灰尘在飘荡着,还咣当咣当的,就是座位挺宽阔的,能伸开脚。
潘月如迷迷糊糊的趴在他的身上,江逸闭着眼睛养神,一路平安到达方远县,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江逸看着自己疲惫的媳妇,摸了摸自己还在跳动着的心。
“月如,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我知道这一路已经很累了,可是我还是想快要赶到父亲那里。”
江逸眼底的焦急潘月如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用毛巾把两人的脸擦了擦,“没关系,走,我又不是那种千金大小姐,什么苦没吃过。”
江逸干脆把她身上的筐也接了过来,潘月如怎么说也没同意,让她轻手利脚的走着。
在县里走了一圈,才打听到一个要赶回黑山镇的人,家里媳妇要生孩子,两口子给了钱还让他不好意思,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过是捎脚的事情。
马车飞快的行驶在山间的小路上,憨厚的汉子接过江逸递过来的大饼子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路上吐沫横飞的说着靠山屯的事情,江逸刚刚向他打听过。
不过是没有说自己来看谁,只说来探亲的。
靠山屯的情况比他想像中严重,也许是穷山恶水,这里的人们对于外来人有些抗拒,下面派下来的人一个个文质彬彬的,让他们冷漠对待,直到从方远县回来一个红小兵,他在外面风光惯了,回来后发现这里竟然对待这些劳改犯这么好。
他的好是指没有人管,几个老人自己开了荒,种了地,然后在离着村子很远的地方搭上了棚子。
他拉着村里的头的激进份子,其实就是一些二赖子,开始对老人们侮辱打骂,游行,还说这是县城里常有的事情,你们这样对他们是教唆,是放过。
村里人大字不识几个,自从二赖子们找到好玩的事情,终于不霍霍村里,至于那几个快要死的老人,他们当作没看见。
老人们的身体在这种情况下每况欲下,求到村里也没有人管,病了只能自己摘点草药吃着。
老人们只盼望李长青这个人不要经常回村里,可是自从政策越来越好,县城风声一下紧了起来,李长青在县城里没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他发现村子里什么也不懂,只要吓唬吓唬就都听他的。
他从一个星期前回来再也没有离开过,在靠山屯作威作福,连村长也在他的威胁之下服软,只要不霍霍村里人,随他了。
不然他威胁他把村长家孩子丢到河里去,那可是他盼了半辈子的孙子,抱着孩子只能对着那些老人说一声抱歉了。
村长虽然比村里人知道的事情多,可他不敢说啊。
李长青过上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他觉得这就是神仙过的日子,村里的二赖子以他为小头目,天天耀武扬威在村子里。
喝点酒后就打人,一位张姓的老人因为生病已经起不来床了,他还要他起来站在阳光下,江父拦了他一下,就被一顿毒打,现在也起不来床了。
肮脏的棚子里,两位老人虚弱到极点,旁边的两个老人抹着眼泪,老了,老了,一辈子为了国家,现在糟受到这样的侮辱,他们也想像老刘那样干脆的死了。
可是他们几个都有儿女在,舍不得啊。
江琮兴闭着眼睛流着泪水,被毒打过的身体在发着烧,他握着旁边已经剩一口气的老伙计,虚弱的说着,“撑住啊,你还有女儿没看见呢。”
张昆鹏儿子已经和他断绝关系,有一个女儿被送到乡下当知青,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的女儿。
这几个老人,张昆鹏与江琮兴是一个研究所的人,明面上是京大的教授,而另两个老人,都是被下放劳改的军人。
另两位也许参过军,身体要比他们两个天天在实验室的人强多了,另一个不堪受侮辱死去的老人是一位富商,听说小有资产,还在抗战时期支援过革命,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江逸在马车上听着靠山屯的事情,心中的怒火快要忍不住,眉尾染上了红色,上一个世界的杀气猛然爆发,他在上一个世界杀了多少人已经不记得了。
车上的潘月如和老汉只觉得周围似乎冒着凉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怦怦的跳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害怕。
而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马在乱叫着,老汉急忙安抚着它,还好几十年的老把式,江逸又收回杀气,几分钟后又飞奔起来。
老汉也顾不得再说什么,他只想快点回家,这也太奇怪了,他怕是走夜路冲撞了什么。
江逸双眸如渊,在黑夜里如同厉鬼,将潘月如抱在怀里,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眼神,舔了舔嘴唇,无知无谓的人死路一条。
老汉好心的多送了他们一程,指着不远处隐约的灯火,“前面就是靠山屯,我要赶回去看孙子就不多送了,沿着小路一直走就是。”
他把人送到靠山屯不远的小路上,江逸又多塞给他钱,他拒绝不得挠着头憨笑着,“你们以后有事就来腰屯找我,提起周把式都知道。”
江逸再次把东西都放在自己身上,看着咬着牙坚持的潘月如,心里暖暖的,摸了摸她的头,“月如,再坚持一小会儿,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已经打听好了,棚子就在离村子500米外的地方,那里靠着村子的池塘。
江逸拉着她的手,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在路上。
棚子里的气氛越发的悲恸,江琮兴苦涩的看着另两位,“老童,老郭,我估计我和老张是挺不过去了,如果我们两人出事,就埋在这里吧。不给儿女添麻烦,只要他们好好活着就行。”
老郭是个急脾气,站起来转圈圈,“我再去村里求求他们。”
老童拦住了他,“没用,都是一些无知的人,现在我们是洪水猛兽一般的瘟疫,没有人会管我们。”
“唉,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了?”
江逸顺着小路看见黑暗中微弱亮光的矮棚子,眼睛通红,急步向着里面跑去,潘月如默默的跟在后面。
江逸一把推开棚子,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老郭还愤怒的站起来,“难道连晚上也不放过我们吗?”
看见进来的人,里面的老人一楞,老郭腾的一下子站到地面上草堆上的两个人面前拦着,“你是谁?”
江逸平复了一下心情,“你们是来这里劳改的人吧,我是江琮兴的儿子江逸,请问他是在这里吗?”
两位老人惊呆了,猛的转过头看着地上的江琮兴,江逸这才看见地上的两位老人虚弱的样子,还有父亲脸上的伤。
他一下子扑过去,江琮兴呆呆的看着他,伸出手来似乎怀疑在做梦,“小逸?”
“爸,我是小逸,你怎么了?是谁打你了?”江逸急忙摸着他的脉搏,身体亏损的厉害,而且暗伤导致发烧。
他急忙从怀里掏出银针来,“爸,先什么也别说,我先救你。”
两位老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江逸手里一晃,老江身上就扎满了长长的针,急脾气的老郭刚想阻止,旁边就传来一位温柔软糯的声音,“两位伯伯坐下来等一会吧,我是江逸的妻子潘月如,我们是来找公公的。”
两位老人急忙回过头来,才发现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小媳妇,黑暗的灯光下只能看见是一位清秀的姑娘,她似乎有些害羞,“伯伯们吃过饭了吗?我这里有饼子。”
她把几个大饼子放到老人面前,还将水壶放在一边。
老郭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二赖子为了折磨他们,怎么会让他们吃东西?
转过身看着老江睡了过去,心才放了下来,还有些不确定,“你们真是老江的家人,来找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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