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川今天也没再出去摆摊,和苏瓷一样,回来直接扎床上补觉去了。
连跃要去继续上班,于是把钱小川和苏瓷送到家后,便骑车直接往去了单位。好在他身体素质过硬,通宵熬个夜对于他来说都是小事情。
他到单位忙了一阵以后,挑合适的时间给向阳大队的大队部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书记赵世满,两人攀谈起来来少不得又寒暄一阵。
寒暄完了,连跃麻烦他去找叶安国,让叶安国在傍晚六七点的时候,开拖拉机到丰谷县的火车站,去接叶老二他们一家四口。
赵世满都记下了,放下电话倒也没立即去叶家。
等到临近中午,他才离开大队部,回家之前先走了一趟叶家,跟叶安国说了连跃的嘱托。
赵世满看到叶家的瓦房,看来看去笑着说:“漂亮,洋气!”
现在村子里外,甭管谁看到他家的瓦房,都得多看两眼羡慕一番。
叶安国笑着客气招呼一番,热情地留赵世满在家吃午饭,赵世满稍微客气一会也就笑着留下来了。现在他们赵家和叶家是亲戚关系,叶苏梅现在是他侄儿媳妇,也不必太过客气。
叶安国收到赵世满转达的话,傍晚便掐着时间开拖拉机去了县城火车站。到火车站他把拖拉机停在外头,人直接进去去到站台上等着,等了约莫二十多分钟火车到站。
最先从火车上下来的是叶安家,他手里抱着个电风扇纸壳箱子。
他和叶安国打了招呼,把电风扇放到他脚边,又折身回去火车上拿别的行李。
苏华荣和叶老二也抱着电风扇下了车,身后跟着叶苏芳。
叶安国把电风扇抱起来,迎到他们面前笑着说:“怎么样?这一趟是不是玩得很开心?”
叶老二阴着脸不说话,叶苏芳在后面就差把头埋到胸口了。
苏华荣勉强冲叶安国笑了一下,回他的话说:“好玩啊,大城市就是不一样。”
叶安国一下就感觉出了气氛不对劲,但也没当即站着多问什么。
等叶安家拿着行李从火车上下来,他伸手接了叶安家手里的东西,带着他们先出火车站。
回去的时候,苏华荣、叶老二和叶苏芳坐在车斗里,叶安家坐在前面叶安国旁边。
叶安国手扶拖拉机手把,走到平坦人少的路上,转头问叶安家:“怎么回事?一个个都丧眉耷眼的,眼睛也都红得跟兔子似的。”
坐在拖拉机前面说话,车斗里的人也听不到。叶安家轻轻吸口气,对叶安国说:“叶苏芳闯祸了,她不识字又稀里糊涂记不住事,自己跑出去买冰棍,结果就迷路走丢了。我们全都一夜没睡,四姐、连跃大哥和小川大哥,都出去找了她一整夜。一直到今天早上,警察才把她送回来。”
叶安国听完这话眉心蹙起来,转头往后面车斗里看了一眼。
他心里有千百句话要说,但最后也就拧着眉,轻轻叹了口气出来。
叶安国开着拖拉机从火车站到家,天色已经擦黑。
叶安军和谢美娥已经关掉店铺回来了,叶苏红也收了摊儿在家里,晚饭也都做好了。
叶安国把拖拉机停在院子外头,和叶安家一起把行李往屋里拿。
叶安军、谢美娥和叶苏红看他们抱了电风扇回来,惊喜地跟在后头要看看电风扇。
叶老二和苏华荣行动有些慢,带着叶苏芳从车斗上下来,然后先后刚进院子门,就见何月香从灶房里伸出头笑着问:“都回来啦,这趟玩得很开心吧?”
苏华荣看向她笑着应:“开心开心。”
结果叶老二黑着脸一言不发,转身直接走去院墙边,伸手把院墙上赶驴的鞭子勾下来,捏在手里直奔叶苏芳面前去,照着她的腿就抽了过去。
叶苏芳被他抽得跳起来,尖着嗓音尖叫。
何月香也被吓到了,忙过来拉了叶苏芳一把,把叶苏芳拉到身后,一脸惊气地问了句:“怎么啦?”
堂屋几个人也听到了动静,全都跑到当间儿往外看了一眼。
叶老二把鞭子往手掌上绕两下,黑着脸说何月香:“月香不关你的事,你给我让开。”
叶安军看叶老二这样,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们现在都长大成大人了,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怎么也是看不下去叶老二这么打人的。
他拧着眉要跟叶安国出去,谢美娥拉了他一把,小声说:“苏芳该打,打少了!”
叶安军白她一眼没理她,一把甩开她的手,跟叶安国一起到院子里去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叶苏红也觉得叶苏芳该打,所以她站在谢美娥旁边没出去。姑嫂俩就站在堂屋里往外看,倒也不是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只是觉得叶苏芳就该被揍一揍。
叶安国和叶安军走到院子里,叶安国站到何月香旁边先出声:“爸,您消消气。”
苏华荣脾气性子软,到叶老二旁边扒拉他手里的鞭子,软声说:“苏芳她知道错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叶安军看叶老二这样很不爽,拧着眉重着语气道:“怎么,又想逞你一家之主的威风打人?今天有我在,你再碰苏芳一下试试!咱们小时候让你打也就算了,现在不是小时候了!”
叶老二很少被家里人这么顶撞。
他也是压不住脾气了,把苏华荣往旁边一搡,对叶安军说:“那我就连你一起打!”
叶安国把叶安军往后拉,叫他:“你别拱火了!”
叶安军不服,硬着语气继续说:“我拱什么火了?他一直不就这样嘛,屁大点事情就喊打喊杀!我们做儿女的已经尝试着去理解他了,知道他不容易,知道他没文化没本事,所以体谅他,可他理解过我们体谅过我们吗?!”
叶老二怒火冲脑,手指死死捏着鞭子,甩起来啪一下抽在叶安军的胳膊上。
谢美娥这下站不住了,连忙从堂屋里跑出来,惊慌道:“爸,你冷静一点啊,到底怎么回事嘛!”
叶老二继续硬着脾气,抬手指向叶苏芳,“怎么回事你们去问她,我今天非要让她长记性,让她记住今天的事!你们谁护他,我今天就连他一起打!”
苏华荣在旁边哭起来了,过来挠痒痒似地捶在叶老二胳膊上,“你要让她记住什么?记住什么啊!苏英的事你忘了!你又忘了!”她只会记住恨啊!
叶苏英的事成了他们家的刺,他们家的疤。
叶老二听到苏英这个名字,脾气突然就硬不起来了,握着鞭子的手也慢慢松了。
片刻后,他收了脾气,又成了寡言少语的小老头。
他松了手指把鞭子扔地上,转身就往外去,腰背弯着,身形干瘦。
全家人都看着他出去,一时静默无声。
然后叶安国回头,冷着脸对叶苏芳说了句:“走,进屋里坐下来说。”
叶安国带着叶苏芳到堂屋坐下,对她好一通批评教育讲道理。
叶苏芳只是低着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感觉腿上被鞭子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叶安军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墙头草一样,这又忍不住要骂叶苏芳。
但他没有骂出来,生气地甩脸就走了,走出院子大门跑几步,绕过前庄到后庄,看到叶老二坐在老家刚起的瓦房地基上,身形落寞地抽旱烟。
他走去叶老二面前,在他旁边坐下来,好片刻说了句:“爸,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
叶老二心里的委屈能跟谁说呢,他不说话,他只撇开目光,看着庄子后头的小树林,让眼泪掉得无声无息。抽完一锅烟起身,开口说一句:“走吧,回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