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寂缈,苍茫,壮阔,就连那忙着烤鹿肉的阿狼,似乎也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凶狠如狼的眼睛里,漫起了丝丝缕缕的惆怅。
“那我们换一只轻快一点的曲子,”王琳琅眨眨眼,将眼中朦胧的泪眼,给眨了回去,“弹什么呢?”她脸上露出思虑的表情,看着小岚如小奶狗一般孺慕地望着自己,不约地灵机一动,“有了,”她轻声嚷道。
手指轻动,在拨拉弹之中,一首轻快激昂的曲子,自她手下流出,飘荡在夜色茫茫的山林之中,正是前世她最喜欢的武侠名曲《沧海一声笑》。
在如同潮起潮落的琴音之中,王琳琅略带沙哑而又豪放的歌声,像是一道白衣身影,从烟雾弥漫的江边上行来,
“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涛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胜了一襟晚照。
苍山笑,不在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那——那——那——那——”
琴音激情澎湃,如同大海的滚滚浪花,一路呼啸着向前。而悠扬苍茫的歌声里,有着沧海桑田的阅历,高山流水的相知,天地悠悠的悲怆,更有着笑傲江湖的洒脱。
琴声与歌声相互交织之中,仿佛从心里唱出,又一路唱到了人的心底。它们弥散到整个山林,声浪碰到了群山,群山发出了回响,几番回荡往复,一只辐散到遥远的地方。
神情激奋的小岚,双眼放光,像是一个小迷弟一般,崇拜之极地盯着王琳琅。王琳琅朝他莞尔一笑,点头示意他加入歌声之中。小岚惶恐地摇头,但王琳琅的笑容,温暖而充满了鼓励,使得他浑身暖洋洋地,最终战胜了心中的羞怯,嗓子一开,加入了铿锵起伏歌声里。
王琳琅的歌声,略微深厚而苍茫,而小岚的歌声,却是婉转而清扬,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融合在一块,竟让这首歌,有一种独特而奇妙的魅力,听得人如痴如醉,如梦如幻!
一遍,再一遍,在琴音的回转往复,小岚的声音,音调变得越来越高,音域亦是变得越来越宽,最后,王琳琅索性闭上嘴巴,专心弹琴。在她如冬日暖阳的眼光之中,小岚唱得越来越好,竟将歌曲之中的那份洒脱,豪放,悲怆,唱得浓墨重彩,酣畅淋漓。
坐在火堆边的谢神医,渐渐地有些痴了,他眸光变得悠长,深邃,惘然,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就连在那厢烤着鹿肉的阿狼,也停了手中的动作,一双凶狠阴沉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那一弹一唱的两个人,仿佛在盯着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一般。
待歌声停歇,琴音消散,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自远而近,像是涌动的春雷一般滚来,热烈而激动,正是静立在林边一直侧耳倾听的一名中年男人。
这是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人,身着一袭蓝色的华贵锦袍,腰间缠袭着同色的绣花腰封,一枚品质优良的玉佩,贴在衣裳下摆,行动之间,随着串行着的络子,上下起伏,有一种独特的韵律。虽是年过半百,但浓眉,星眸,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何等的风采。
“好琴音,好歌声!”来人由衷地赞叹道。这人大约是平时颐指气使惯了,纵使欣赏赞叹,但神态之中有一副趾高气昂的高高在上,仿佛在说:我看得上你们的琴声,歌声,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你们就得感恩戴德!令人极为不舒服。
王琳琅掏出一副帕子,将长琴细细地擦了一遍,轻轻地放回到琴匣之中。小岚见她不动,自己便也不动,只是拿着一双如同小鹿般晶莹湿润的眼睛,怯怯地望着来人。
“跟你们说话了,你们是聋子吗?”一个稚嫩跋扈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却是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子,他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皮球一般,从人群之中窜了出来,指着火堆旁的人,大声呵斥道。
“我———,我们———”小岚有些手足无措。
长期唱戏看人脸色,使得他似乎在骨子中有一种自卑与懦弱,面对这些贵人老爷,习惯性地就要卑躬屈膝,倚门卖笑。但近段时间,约莫是跟在王琳琅身边,受到她的影响,他身上的奴性,渐渐地少了些。只是,面对这群高高在上的大老爷贵妇人,他还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我什么我,你这个卖唱的,我爹爹跟你说话,是抬举你,你竟然不回答?”胖乎乎的小孩子,像是一个小恶魔般,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指着小岚的鼻子叫嚣道。骂完之后,似乎觉得不解气,一扬手,竟然给了小岚狠狠地一个巴掌。
王琳琅彻底地震惊了,这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小时候就这般地凶狠暴虐,长大了岂不是要杀人放火翻天覆地?她站起身,正要好好地教训一下那熊孩子,却见一道黑影像旋风一般刮过,正是阿狼。
他黑幽幽似乎发着绿光一般的眼睛,像是盯着食物一般,凶残而贪婪地盯着面前的小孩子,舌头在嘴巴上舔了一圈。那熊孩子被盯得浑身发毛,双腿发软,正要跑开,不料身子突然腾空,却是阿虎突然将他抓举到空中。他一手扯大腿,一手拽胳膊,双臂同时使力,似乎正要将这个小孩子一撕两半。
王琳琅惊得魂都快没有了。这个阿狼,莫非真要吃人肉?
她的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他在山林之中撕裂流民的那一幕,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她闪电般地窜出,双手一搭一放,直击他臂上穴位。阿狼双臂一麻一酸,顿时变得疲软而无力。王琳琅顺势将那受惊不小哇哇大哭的胖孩子,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