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沙弥领着慧染一行人前往达摩院安置的时候,王琳琅一身小厮打扮,正貌不惊人地跟着王佑身侧,行走在乱石林立杂草丛生的荒野之上。
时间的流逝,朝代的更替,山川的变化,早已经将曾经的华屋房舍,雕梁画栋,变成了地上的一扑扑乱土。而那些生活在房屋里的人,更是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望着四周的杂树乱草,怪石狰狞,王琳琅心中升起了一种极为苍凉的感觉。她突然想起了元代词人张养浩的《潼关怀古》:骊山四顾,阿房一炬,当时奢侈今何处?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争来争去,都成了一场空。可是,那些勾起人心**的金银财宝,却安然无恙地躺在地底深处,等待着下一轮腥风血雨的争夺。
“七妹,在想些什么?”刚一侧头,便撞见了王琳琅脸上那抹未曾散去的恍惚和嘲讽,王佑心中微微一动,不由地开口问道。
“在想,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作了土!”王琳琅有些感慨地答道。
似乎被这个回答给微微地惊到了,王佑稍稍地顿了一下,眸光掠过满山的杂树藤蔓,脸上浮现了一丝复杂的表情,“可是,有时候,争与不争,完全不是由自己说的算。而且,不管是赢,还是输,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在历史上留下浓妆淡抹的一笔,总好过,什么也没有做,作为一个无名小卒,被历史的灰尘淹没,没有任何痕迹留下,来到这世界,就像没有来过一般。”
这番颇有哲理的话,像是一记警钟敲在王琳琅的耳畔,将她那暂时涌上了心头的多愁善感,给全部地敲散。管他的了,那些家国大事,她可没有能力去管,她只要守护好身边的人,偶尔看顾好家族即可。
“大哥,那孙氏宝藏就在这座山下?”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嗯,”王佑点点头,略有些憔悴的面容上,划过一抹喜悦,“自那日,你将那青鸾耳环,和那句诗文交给我之后,麒麟卫便夜以继日地调查勘探,终于搞清了这孙氏宝藏的具体方位。”
“可是,我得到消息,那宝藏可能在清风寺后山的古墓之下。”王琳琅疑惑地问道,“可我们怎么到清风寺的东面山上来了?后山在西面,这一东一西地,方位刚好相反啊!”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王佑慢慢地念道,俊逸的面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根据这个线索,几经周折,我们找出了这个。”说罢,他从袖囊里掏出一页泛黄的纸张,递了过来。
这张颜色陈旧霉点斑驳的纸张,似乎携带着时空缝隙的灰尘迎面扑来。而在这厚重的沉淀感之中,又有一种奇怪的植物清香,仿佛草木的气味,已经深深地沁染入了这张纸的每一根纤维里。
可当王琳琅小心翼翼将那张纸拿在手中时,她看到了斑驳霉点外,其它的星星点点。那是鲜艳的红色血点,呈喷射状像是撒花一般,点缀在边缘地带。有浓烈的血腥味传来,熏得王琳琅的鼻子不由地微微一皱。她匆匆地扫了一眼,将那张纸递回给王佑,“大哥,是这张纸告诉你具体的方位吗?”
“嗯,你看,这里,这里——”王佑的手,指着图上的勾画的山山水水,讲了一个大概。
“大哥,到时候,我寸步不离地待在你身边,你只管动用你的脑子,我就在你身边保护你。”王琳琅朝他微微一笑。
小石城里已经风起云涌,各路人马蜂拥而至,不知道到时候,又有多少的杀戮会随地发生,又有多少的鲜血来浇灌这座山峰。想到这儿,她的心,不由地一下子变得沉甸甸地,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秤砣,压在心中。
一只手臂轻轻地搭放在她的肩膀之上,却是王佑正对着浅然地一笑,眸中流淌着切切的关爱,“七妹,把自己照顾好即可,我有麒麟卫护佑。”
他的话语之中,有着淡淡的温馨。这个堂妹,虽然不是在乌衣巷长大,但是十一叔却把她教得这般地好,不仅心中有大局观念,而且难得地有一颗赤诚之心。她既真心待自己这个大哥,那自己也定会顾念她,护她周全。
兄妹两人各怀心思,唯有山间的风,像是不知忧愁的孩子一般,嬉笑着,玩闹着,疯耍着,根本不知一场浩劫,即将来临。
勘察好地势,返回到林间别院,好好地修整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王琳琅陪着箫博安在院中打了两遍拳,东方的天空,已经慢慢地发亮变红。而头顶的天色,似乎也被那柔和的红色映得淡了,亮了。慢慢地,天边的缤纷,被一层灿烂的金黄所涂抹,却是太阳从那处最浓最艳之处升起,万丈光芒,迸射而出,撒向四面八方。
望着如花一般灿烂的朝阳,王琳琅不约心情大好。她笑语嫣然地望着箫博安,“箫博安,你今日有什么安排?”
“怎么?小舞又想和我约会?”一丝窃笑爬上了箫博安的脸颊,他像是蜜蜂闻到香蜜一般,身影迅疾地一晃,朝那个朝思暮想的红唇,深深地吻了上去。
王琳琅大惊失色,这个该死的家伙,发起情来,简直不管时间,地点,场合。难道他没有注意到,已经有暗卫在远处在走动了吗?她手忙脚乱地将他从身上扯了下来,脸蛋羞得红彤彤地,好像是朝霞全部地跑到了脸上,“你,你,你这个臭流氓!”她低声骂道。
“可是,我只想对小舞耍流氓。”箫博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虽然我很想赴小舞的约会,但是,今日,我另有要事,待我忙完,我定要和小舞再好好地约会一次。”说罢,凑过去,极为霸道地在那红唇上又恋恋不舍地啄了一口。
王琳琅忙不迭跳开一步,那个黑衣的暗卫已经进入视野之中,她再也待不下去,狠狠地睨了箫博安一眼,转身就往前走。
本来,她的那一眼是极有杀伤力的,但是配着她娇中带羞的神色,红晕密布的脸颊,使得这一眼,根本就是情意绵绵。
箫博安的心,像是瞬间掉进了蜜罐子一般,他的嘴角咧起一抹月牙儿一般的弧度,在她身后喊道,“小舞,不如我晚上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夜游澜水湖。”
哪晓得,他不喊还好,一喊之下,那道纤细的身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一下子就消失在重重叠叠的栀子花之后。
“公子,我们的人,已经布置到位。”暗卫上前,行了一礼,低声汇报道。
那一缕柔情,瞬时从箫博安的脸上消退得一干二净。层层的煞气,像是雾气一般,漫上他的眼眸,“那就来个一网打尽!”他的语气之中,有一种透骨的寒气,听得人身上冷涔涔地。
随即,他又低声地交代了几句,暗卫像是一道光影一般,瞬时便消失在院中。他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衣衫之后,带着文轩,还有一队黑衣暗卫,匆匆地离去。本就安静的院子,变得更加寂寥了。
待到王琳琅出门时,她蓦然地发现,院中人员寥落,除了几个必要的值守以外,其他隐在各处的暗卫,都已经完全地撤退不见。站在生活约莫一月有余的院子里,环顾四周熟悉的景色,闻着栀子花隐约的暗香,不知怎地,她的心里漫上了一层感伤。
只是当她转过身,坚定走向门外之时,心中那一抹短暂的彷徨,瞬间的迷茫,完全地消失不见,她就像是一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带着满腔的热情,坚定的信念,奔赴血与火交织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