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突然,三根利箭,带着隐隐地破空之声,从人们的头顶上飞过,像是长了眼睛般,以巨大的力道,深深地钉入了那黑漆漆的棺木之上。
人们不禁呆住了!这一刻,所有人的脖子都扭动着,所有人的眼睛都梭转着,看向那利箭的来处。
只见一个身着甲胄的将军,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之上,正眼色沉沉望着巷道中的人群。他手拿弯弓,气势惊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铁血气息,压得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两股战战,几乎透不过起来。
这人双脚轻轻一动,那马儿便自动地得得得地走了起来。而坐在马背上的将军,那犹如劈山凿洞般的视线,居高临下地往四下一扫,众人便觉得脖子上凉意嗖嗖,有一种身首即将就要分家的错觉。这种富有侵略性杀戮性的目光,哪里是普通民众可以承受得住的?很快,就有人吓得低声哭泣,更有甚者,有人尿湿了裤子。
他身后的数百兵卒,全副武装,手拿兵刃,迈着整齐的步伐,带着战场上的杀伐气势,跟在他的身后,朝这边大踏步地行进过来。
“周仪乃乱臣贼子,尔等竟敢违抗圣意,送行祭拜,是不想活了吗?”那将军旁边,一个手提斧头的副手,高声呵斥。
他的话语刚落,四下围观的群众,像是被雄黄驱散的蛇群般,顷刻间,便消退得一干二净。前一刻还是人满为患的两条巷道,此刻空荡荡地,只剩下那插着三根箭矢的棺木,披麻戴孝的周家众人,王斌,刘伟,崔浩等名士及跟随而来的仆从,还有那辆紧紧贴墙停靠的马车。
王琳琅还想再看,哪想那坐在车厢另一边的萧博安一下子扯下了车窗帘子。
“你————”王琳琅低声惊呼,却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只是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王大将军是多麽恐怖的存在,她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胸口那被暗镖伤过的地方,似乎还有隐约的痛意传来。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捂在曾经的伤口处,凝聚精神,全身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却说那车窗外,王敦翻身下马,几个踏步过去,便来到那几位名士之前。他面色沉沉,死死地盯着那几人,半响都没有一个字。
王斌睨了他一眼,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与嘲弄。他将怀中的七弦琴,递给了候在一旁的王瑞。后者接过那琴,用略带怯意与崇拜却又稍稍不赞成的目光,看了满身甲胄的父亲一眼,便垂下了头。
“你好啊————”王敦那如野兽般暴虐的目光,狠狠地瞪了王瑞一眼,便梭移开来,盯着那红衣飘飘的身影。
王斌自是不管那对父子。今日,他提携那三房的庶子,只不过是看在琳琅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份上,想让这个有点血性的孩子,走出来,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至于将眼界局限在内宅那方狭小的天地里。至于他们父子之间会有什么样的纠葛,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他施施然地走了出去,来到那黑沉沉的棺木前,长手一伸,那入木三分的箭矢,便被他一一拔了出来,带起点点的木头碎屑,像是雪花般飘落在地。
哐当!他将那箭矢随手丢弃在地上。
“走吧,别耽误了吉时。”他朝着那跪坐在地上的青年,轻轻地说道。
那青年眼含泪水,朝他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拿起地上的盆,捧在手心,缓缓起身。许是在地上跪坐了太久,他的身体晃了几晃才站定。
站定之后的他,朝着几位名士所在的方向,弯腰就是深深地一礼。随后,他挥动手臂,那四个壮汉抬起棺木,一行人就在森森兵甲之前,安然地离去。
“十一郎,你好大的胆子!”王敦狠狠地剜了王瑞一眼,几个箭步,便龙行虎步般走到王斌面前,“谁叫你让他们走的?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他怒不可遏,低声吼道。
“三哥,你确定要在这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跟我吵架吗?你确定要将王家兄弟不和的一幕,展现在各大世家的眼前吗?如果你想,你大可以跟我大吵一架,甚至动手。”王斌弹弹自己的衣袖,浑不在意地说道。
王敦猛地一滞,他那如同狮子般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崔浩,阮咸等人的身上。
崔浩颇具风度地对他微微一笑,阮咸则是冷哼一声偏过头去,那陈琳却是饶有兴致地盯着他。这几位都是世家子弟,年少成名,是各大家族中的佼佼者。此刻,他们表面上是代表着自己,实则更代表着背后的家族。
王敦本就阴骘的目光,更加得阴霾。他满腔怒火地转过头,狠狠地瞪着对面那个云淡风轻的弟弟,想要反驳他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驳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弟弟,说得丝毫不假。
“都是你惹的事!”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都是我惹的事?”王斌淡淡地笑到,脸上有着一种极度的嘲弄,“周仪乃当今名士,他惨遭极刑,难道我在他上山之际,约三五好友给他送行都不可以吗?”
“好,好,好,你有理,你做什么都有理!那你可知道,当日你狂性大发,杀了那么多兵卒,却为何无人敢拿此事来说三道四?你可知道,那是我与大堂兄,在朝堂之上挡住了那些明枪暗箭,暗地里又牺牲了家族的不少利益,才能换得你现在平安地站在此地?”
瞧着王斌一副不动于山的冷漠脸色,王敦怪异地笑了,他突然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杀周仪,既为私怨,也为家族,更是得到了大堂兄的首肯,不然,你以为——————”
王斌的脸瞬时变色,整个人像是遭受猛然的打击一般,向后退了一大步。
看到这样的王斌,王敦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扭曲的快感。对于这个一向不听他的话老是与他对着干的弟弟,他从来都是恨大于爱。若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他早就砍了他不知多少回了!
“自己好好想想吧!”言毕,他一个冷哼,转头朝远处那几人看了一眼,然后大踏步走向自己的战马。到了近前,他一个翻身上马,身手矫健,动作利落,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一个四十多的人。
“走!”
一声令下,众士卒立刻转身,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动作一致,整齐有序,在须臾之间,便列着整整齐齐的队列,有序地而迅疾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