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现在,虽然总统总理连带傅少帅和许小姐达成了一致,从此奠定了舆论操作的新方针,可吃瓜群众们不知道啊。
他们只知道那一日吴鹏池从总理府出来,径直就回了总统府,没做点什么其他的意思表示。
于是就又有头铁的同志去问总统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总统回答得义正言辞:“我说此事为假,你们也不信啊。”
头铁的同志露出了尴尬而不失体面的微笑:“……”
已经和当事人达成一致的吴总统就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就说一点,若此事为真,齐总理为何到现在都不曾与我翻脸?东北傅家至今为何一封电报都没有?”
没有,代表他们也认可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当事人都没来找我麻烦你在这儿逼逼赖赖个什么!
头铁的同志被骂回去了,人民群众的八卦心却没有得到满足,眼见着总统这儿是挖不出点什么别的了,没奈何,就去问其他人呗。
比如那个妓院的老鸨,然后老鸨的口径是我啥都不知道啊,就是有个人来给我说让我把最大的屋子收拾好,各种情趣的东西也都准备着,有个贵人要来这享受一下闺房之乐,别的都不用我管。
我哪知道那个被享受闺房之乐的姑娘就是许小姐啊!
知道的话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开罪傅少帅的好吗!
这个年代的狗仔们一想没毛病,老鸨作为外围人员确实不应该知道幕后主使,然后就又起了一个八卦的心思:“许小姐……到底有没有……”
“你觉得呢!”老鸨气道,“要不要我把那天的白床单翻出来给你看啊!真发生了点什么傅少帅能把我这妓院掀了!”
狗仔被明明白白撵出去了。
那找个机会向齐总理打听点什么呢?
齐总理(镇定):“不知道,不了解,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那问他现在许小姐的情况如何,为什么许小姐至今都没有来上班(是不是还是和东原发生了点什么)。
齐总理(怒斥):“你们这些记者就是跑得快追热点,我给你们讲你们现在说的每句话将来都要负责任的,舒窈就是被吓到了请了个病假而已,怎么着,你还很期待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不成?”
这时候谁说谁倒霉啊。
甚至于,去找东原……
得了吧,东原现在在协和医院重症病房里,口吐白沫半身不遂,你问他啥他都只会流着哈喇子嘿嘿嘿地笑,哪里是一副能回答问题的样子。
外围人士是打听不到别的什么了,就只能找当事人问问,可狗仔一是不敢去骚扰傅星纬,二是骚扰不着目前为止还是闭门谢客的苏羲。
谣言嘛,就是在这种真相不明的时候,才愈发能激起人的探索欲,让人忍不住去好奇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
民国风气开放,不禁言论,于是各种大报小报上近期都是各类有关这件事的揣测和报道,推断之离奇,故事之曲折,文笔之香艳,简直让人民群众high到不行。
也就是当时没有微博,不然妥妥天天热搜第一。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在舆论发酵到了最顶端时,吴鹏池的大公子在总统府召开了一场属于上流社会的晚宴,然后有小道消息放出来,傅少帅与许小姐会出席。
引爆了舆论。
晚宴的请柬一时之间竟有点一票难求的意思——哪怕因为平时和傅少帅与许小姐并没有什么交集,不好上去攀谈,看看许小姐的精神状态这瓜也算是吃在第一线不是。
而和傅星纬与苏羲不那么熟的人尚且吃着瓜,和傅星纬熟的肯定是上来攀谈了,上流社会谈这些话题没有往下三路走,只是隐晦地说什么你还真是好大面子,把人家财政大臣都揍得半身不遂了都能全身而退,这要是别人打了外国人可不得脱层皮。
傅少帅没有点评外国人在华夏高人一等的政治问题,只是冷笑:“我未婚妻都险些被他侮辱,我打他一顿怎么了?谁敢说我打的不对?”
简直合情合理合法!
“没说你不合法的意思,你着急什么呀。”那位傅星纬的铁哥们笑,“只是说,你怎么知道的许小姐被……”
傅星纬没好气地哼,并没有暴露吴鹏池的意思:“我那一日送舒窈回家时偶遇了那个什么东原,他那个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舒窈看,露骨极了,我但凡不傻我都该知道舒窈不安全,怎么着,我保护我自己未婚妻也不对啊。”
当然没有人能说你不对啊。
傅星纬没有对发小发脾气,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避着人,于是所有经过的人支着耳朵听,哦,明白了。
傅少帅对许小姐当真是情深意重!
至于东原是一个月前看到的苏羲,一个月后(吴鹏池才搞明白了苏羲的起居习惯,做出了动手安排)出的事,傅少帅是以怎样的毅力,怎样的见微知著,在看到了东原一眼之后就派人关心了许小姐整整一个月,这就是细节问题了,不值一提。
而傅星纬能有发小去询问,苏羲这边自然也有闺蜜来关心:“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以为你要一蹶不振羞于见人了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说话的人是财务总长的闺女康芷兰,和苏羲算是朋友——这位姑娘是个新式女子,很欣赏苏羲这种一咬牙一闭眼直接把脚给正了还大大方方出来工作的作风,在上流社会里算是很早就对苏羲表达出了善意,在别人还在为难嘲讽苏羲是个嫁过人的女人的时候维护了一下她,后来苏羲投桃报李,常常和她一起玩,便自然成了朋友。
当然,话说回来,能说出“一蹶不振羞于见人”这种话来,不是特地过来讥讽的,那就是真的关系不错不用太咬文嚼字的了。
说这话的时候,康小姐还给苏羲递了一杯红酒,很顺当地坐到了苏羲旁边。
而苏羲就坐在沙发上,手上红酒晃动,带得颈上的珍珠首饰都是流光溢彩,回答的话都说得漫不经心:“我为什么要一蹶不振?”
“你……”康小姐皱皱眉,“多多少少是有点在意的吧,我听到这消息都觉得心疼你。”
苏羲好笑摇摇头,神色如常:“我问你啊,你被狗咬了一口,你难道要和狗计较?”
康小姐扑哧一笑:“你真是!”眼眸逡巡一圈,“也就是最近和国的人自觉面上无光,不来这些聚会,真被听到了又是一场风波。”
“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来了我也不怕说,起风波就起风波呗。”苏羲笑道,“且不说什么都没发生呢,即便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我明明是受害者,怎么不是他们羞于见人,倒成了我要足不出户?”
康小姐愣了愣,半晌,抚掌赞道:“是这个道理,不愧是你!”
苏羲好笑地看一眼康小姐,满足兮兮地低头品酒。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尽显女子身材的乳白色暗花旗袍,头发尽数盘在头顶,露出修长的脖颈,身上是全套的珍珠首饰,就显得她身姿曼妙,温雅从容,这样一低头品酒的功夫,就突然感觉眼前一亮。
歪头朝着亮光的方向看去,没人。
“跑得倒快。”苏羲没好气地哼一声,“谁放记者进来的,真是不讲究。”
康小姐就劝:“你出了事后养了几日,之后也只是在总理府帮总理看文件,没再来过这种公开场合,偏又是风口浪尖的人物,记者们都想知道你现在状态如何,想偷拍也是有的,莫生气。”然后还笑,“你刚才的样子也不难看,明日的报纸不会说你憔悴支离的。”
苏羲嗔怪地看了康小姐一眼,好笑摇头:“看在你夸我好看的份上,罢了。”
“没说完呢,这两天你一直不出门,我觉着让你静静也好,便没有去总理府找你。”康小姐正色道,“但这两天那件事确实舆论发酵,多少记者都想探问你精神状况如何,会不会一蹶不振,他们看到你一蹶不振了会胡说,看到你光彩照人了……同样会瞎说。”
一蹶不振,那就是你确实和东原发生了点什么吧,不然怎么会羞于见人。
光彩照人,那要么就是强颜欢笑(实际上还是发生了点什么),要么就是不守妇道(出了这种事还会抛头露面)。
反正,人一旦有了个心理预设,肯定怎么想怎么恶心。
苏羲冷笑一声:“我敢出来,便代表不惧别人流言蜚语,无妨的。”
“我如何不知道你没在意。”康小姐伸手去摸苏羲的手背,“但……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什么?”
“正如你刚才所说,你是受害者啊,该羞愧该没脸见人该闭门谢客的是加害者,和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苛责于你?”
苏羲便道:“世人对女子往往苛责。”
“我就是要改变这份苛责。”康小姐握住了苏羲的手,推心置腹道,“你知道的,我虽然算是个新式女子,也乐意出来做点事,但终究没你这么勇敢,也没有那个从政的才华。”
“你不乐意罢了。”苏羲道,“自谦什么。”
“别夸我了,我这点做做慈善写写文章的能耐我还不知道。”康小姐笑道,“我是想说,如果舆论起来,如果有人开始煽动说你本身就不安于室,否则怎么会勾得那个东原对你起色心,或者说你恬不知耻,出了这种事都没闭门不出投缳自尽,半点羞愧都没有还穿着这么显身材高开叉的旗袍参加舞会,实实在在是白瞎了传统女子的美德,你该如何?”
“说就说吧,又不能让我掉一层皮。”苏羲撇撇嘴,“我要真和他们撕这个,正事还做不做了。退一步说,真到了影响我出门做事的地步,不就是骂战么,我也写两篇文章登报,真理愈辩愈明嘛,还能有人吵得过我?”
康小姐失笑,控制了一下情绪才道:“你给自己辩,终究落于下乘,不如……我帮你辨,你今日来了舞会,明日必然就是报纸头条,我明日看看他们都怎么编排你,真要有点不好听的,我给你辩,文章写了我就去总理府找你,你帮我看看稿子,看完了再发出去。”
苏羲有点动容。
康芷兰算是这个年代很典型的进步青年——虽然没留洋,但读的也是女子学堂,后来又成了燕京大学的第一批女学生,但毕业之后并没有去谋一份工作(财政总长之女到底也不着急出门做工),而是作为京城名媛在社交场上活动,偶尔办点慈善舞会给灾民或者政府筹款,办点学校来给穷人的孩子读书,再就是在报纸上写点文章来针砭一下时弊。
比如现在。
“其实要是别的什么事,我径直去写去辩就是了。”康小姐诚恳道,“只是事情涉及你,你如果要冷处理,我也理解,从此咱们不理会那些没意思的人,但你若有心去辩,我就有心以你为鉴,告知天下女子,且不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即便真的发生了点什么,也不需羞愧不需难过,受害者不需要这些情绪,该死的是加害者。”
闲汉调戏姑娘自古以来都广泛存在,但说起来可笑的很,原本被调戏了的姑娘直接操起菜刀来把那闲汉砍了也就算了,人们的观念不会扭曲成“人家为什么调戏你,不就是因为你穿的太少勾引人”。
但,似乎是自存天理灭人欲之后,闲汉调戏姑娘便成了姑娘的错,姑娘要证明自己没错,为了说明自己足够贞洁烈妇,结果就是被丈夫之外的男人碰了手就砍手,碰了脚就砍脚,实在没办法砍就自尽,扭曲得一匹。
想了想自己了解到的这个社会风俗,苏羲定定看着康小姐,半晌,笑了:“本来我懒得和他们扯皮,有心冷处理,但你如此说,我实在是拒绝不了。”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但之所以还与你说,是想让你也与傅少帅商量一下。”康小姐道,“要为了这个影响你的婚姻,我不就百身莫赎了?”
“不必,舒窈是受害者这个道理我能明白,我父亲也明白。”神出鬼没傅星纬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苏羲坐着的沙发后,郑重道,“傅家没有任何怪罪她的意思,不会影响什么夫妻感情,康小姐想辩就去辩,我也希望今后华夏之女子能甩开那些贞洁烈妇的观念,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珍重自己,好好活着。”
苏羲回过头看傅星纬,眼眸中自然带了三分动容。
傅星纬伸手轻轻握住苏羲的手,极乖极奶,却还带着点小奶狗长大的护主情绪:“不必如此,我向来是支持你的。”
“我也没有怀疑你啊。”苏羲眼底里有星星,看得傅星纬心境动摇,但看了一眼也就罢了,苏羲还是看向康小姐,郑重道,“若因我的事,因你的笔,天下女子的陈腐观念有些许改变,天下人开始意识到女孩子也是受害者,对她们没那许多苛责,你我都功德无量。”
“正是如此。”康小姐眼底也有广袤星空,“所以啊,我从知道你愿意出来工作时,就知道你我原是一路人。”
苏羲莞尔:“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闲汉调戏姑娘自古以来都广泛存在,但说起来可笑的很,原本被调戏了的姑娘直接操起菜刀来把那闲汉砍了也就算了,人们的观念不会扭曲成“人家为什么调戏你,不就是因为你穿的太少勾引人”,但似乎是自存天理灭人欲之后,闲汉调戏姑娘便成了姑娘的错,姑娘要证明自己没错,为了说明自己足够贞洁烈妇,结果就是被丈夫之外的男人碰了手就砍手,碰了脚就砍脚,接了别的男人给的饼就该活活饿死……
那个谁谁谁出来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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