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娇告诉自己应该抵挡住诱惑,收了东方朔的东西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看着这一堆的竹简,陈阿娇实在是心痒难耐,这里面写到的不止是治国之术,还有用人之道,简直就是戳心肝的东西啊!
作为一名很重视自身修养的hr,好学的hr,她怎么可以对这些东西视若无睹呢?
她心里已经告诉了自己一万次,不能答应,可是看东方朔实在不像是坑自己,她又犹豫。
东方朔看到陈阿娇竟然又举棋不定起来,却跟念奴娇坐在一起,对她道:“我跟念姑娘不久就要离开长安,这些东西没有必要留下了,本来预备着送给陛下的,不过乔夫人既然看上了的话,我倒是觉得留给夫人更有意思。”
念奴娇忽然笑了一声,她像是明白了什么。
陈阿娇随手换了一卷,拿起来展开,却是《兵法全解》,又换了一卷,《帝王之术》……
她忽然想到了一句话,这话却不是她说的,而是她曾经看一些不靠谱的电视剧里说的,“你东方朔,难道要把这天下的官都做尽了吗?”
“不,不,不,我东方朔不做官。”他笑看着念奴娇,眼底似乎终于有了那么几分柔情。
陈阿娇善于观察,一下就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戏言道:“二位这是要双宿双飞去?”
念奴娇是位侠女,向来是敢爱敢恨,被陈阿娇一言道破她与东方朔之间的事情,竟然也没有半分的娇羞,以前陈阿娇为难过她,她对陈阿娇的态度也始终不热络,闻言也只是坦然一笑,没有更多的话。
而东方朔则是揣着手,看着自己放在案上的竹简,“伴君如伴虎,谁知道下一刻等待着在下的又是什么呢?不如归去……”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陈阿娇的心坎儿里去了,她一边翻着自己身侧那几堆竹简,一边说道:“你东方朔说我要困在长安,你自己倒是好,这就准备跑了,不知道东方先生准备向哪里去?”
“淮南吧。”东方朔似乎是随口一说。
陈阿娇一挑眉,也不多言,她基本上把手能够翻到的竹简都翻了一遍,心里一把小算盘拨得啪啪直响。
东方朔看她秀眉微蹙,似乎正在想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心下感叹她的城府看上去又深了一些的时候,却也看到了那一堆的竹简,“乔夫人还没考虑好吗?”
“啪嗒”一声,陈阿娇手上用力,将竹简合拢了,在原地踱了个圈,然后看向了东方朔,她眯眼,“我总觉得你是在算计我。”
“我东方朔,这半辈子都是算计出来的。”他淡淡道。
他倒是没说错,一个术士,自然是一生都在算计。
不过……
陈阿娇笑道:“只怕你还是算计不了我的,这东西我收下了,一会儿就让人搬走,如此大礼,多谢东方先生慷慨相赠了。”
她竟然也没有表示谢意的动作,甚至连礼也不行一个,直接将手上的竹简一丢,倒像是弃之如敝屣似的,任由那竹简滚做一团。这动作,随意到了极点,也潇洒到了极点。
东方朔忽然觉得自己失算了,她怎么就能够接受得如此坦然?
他自然是猜不到陈阿娇此刻是在想什么的,怎么说呢,东方朔这个礼可以说是戳到了她的痒处。作为一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很少有东西能够打乱她的心境,可是如今……看着这三千竹简不心痒,她就不叫陈阿娇啊!
东方朔会算计,自己也不差,职场打拼那么多年,虽说也许在这个时代跟最顶尖的人无法相比,但是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东方朔这东西自己的确想要,他送得大方,自己也收得大方。就算后面还藏着什么算计,也只管让他来好了,反正自己是不怕的。
她这样坦然,倒是让东方朔憋了那么一口血在心里,罢了,送都送出去了,还能怎样?
当下东方朔长叹了一口气,“依在下看,其实离不离开长安,对夫人都没什么区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躲,能够躲到哪里去?”
东方朔这句话里,有一句让陈阿娇特别讨厌的话,她的表情顿时就变了,“什么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东方先生也是如此庸俗的人,大约还是我眼拙了,竟然以为东方先生的想法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旁边念奴娇顿时就想要说话,可是被东方朔一个眼神拦住了,她退到一旁,却是冷眼看陈阿娇,像是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一样。
陈阿娇没理会两人各异的表情,脊背挺直了,双手扣在腰间,“我现在不急着离开长安,长安也不算是小了,反正陈阿娇已经死了,就算是我真的有那么倒霉,被刘彻看见了,他又能怎样?已经死亡并且正式下葬的人,如何能够复活?不管是谁问起,我都是寡妇乔氏。这才是东方先生觉得我就算是留在长安也无所谓的理由吧?”
于陈阿娇来说,刘彻发不发现自己都无所谓,反正两个人之间本来就是以利益为纽带的,利益没了,自然什么都没了,发现又能怎样?
她光棍地想着,然后扯着唇角看向东方朔,“东方先生还记不记得,自己欠我一个人情?”
东方朔立刻警惕了起来,“乔夫人想干什么?”
啧啧,这么神秘的一个人竟然也害怕她起什么坏心思——不过啊,他既然这么警惕,自己也不能让他失望了。反正在东方朔身上是捞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的,这三千竹简已经是人家奉送的,自己要是再狮子大开口,就太不厚道了。
“其实阿娇觉得东方先生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只是嘛……”她注意到自己在说出“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八个字的时候,念奴娇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接着是东方朔一脸的诡异,她心里那小算盘又开始扒拉起来。
东方朔只觉得毛骨悚然,看着陈阿娇那闪动的眼神,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错觉。
“乔夫人有话直说。”
“东方先生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我想让东方先生为我办一件事。”陈阿娇直说了,她做出一副比较矜持的样子,只是眸中闪动的流光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算计,她纯粹是觉得好玩,才会有如今的想法,反正东方朔又不会损失什么。
东方朔为难道:“如果是在下力所能及的话——”
“先生放心,这件事先生一定能够办到,而且轻而易举。”陈阿娇信誓旦旦,生怕东方朔反悔。
她盯着他,就要他的一句回答。
东方朔是自己作死,如今被陈阿娇这眼神逼视着,竟然也生出一种感觉拒绝不了的感觉来。他想着刀山火海也就是这么几天了,陈阿娇还能逼迫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因此他假装淡定道:“既然如此,还请乔夫人明示。”
“东方先生,你那小胡子一点也不好看。”陈阿娇走到他面前去,坐到他对面,手撑在案上,托住精致尖削的下颌,笑眯眯地说道,“剃了吧。”
剃了吧……
如此淡定的三个字。
东方朔差点没被吓得一下站起来,“乔夫人……”
“怎么?东方先生难道要反悔?不过是这样小小的一个要求,竟然也做不到……啧……”
陈阿娇摇头轻轻感叹,她眼神有些冷,可是表情却是戏谑的,就是看不惯东方朔这高人的模样,看着年纪不大还留什么胡子,本来这人满嘴胡言,之前就得罪了陈阿娇,虽然说现在自己不大想计较,但是好歹也得出口恶气,现在就等着东方朔自己动手剃胡子了。
可怜东方朔方外高人,却不想陈阿娇说出如此要求来,当下真是觉得自己生不如死,答应吧,自己不乐意;不答应吧,这陈阿娇绝对不会轻易罢手。
“乔夫人也不必言语刺激在下,在下还是明白什么叫做激将法的,料想东方若是不依了夫人的要求,这桩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在下剃了这胡须,也不过是与乔夫人清算一番。”东方朔长叹一声,却是站起来,“乔夫人稍等。”
他长揖一拜,接着掀了垂帘出去,念奴娇也跟过去。
陈阿娇表情古怪地坐在哪里,转眼却差点爆笑,回头看到念奴娇还在,只是看着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快。陈阿娇一笑:“念姑娘不跟去看看吗?”
念奴娇不喜欢陈阿娇,以前那个陈阿娇很不讨人喜欢,这个也让她有些不高兴。“娘娘的言行,与自己的身份并不符合。”
这些人怎么就是说不通呢?
陈阿娇眼神一闪,脸上的笑意却是逐渐地淡了下来,恢复一脸的漠然,似乎旁人都无法插足她的世界,她语气冷淡,“我跟念姑娘,似乎是谈不到一起的。”
“娘娘身娇肉贵,踏入此处,实在不妥。”念奴娇也冷淡极了。
这让陈阿娇想到一句话:漂亮女人和漂亮女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很紧张的。
“我早说自己不是陈阿娇了,你却一次次称我为‘娘娘’,我很不高兴。”
陈阿娇又笑了起来,这一笑,对比之前突然的冷淡,就给了念奴娇一种陈阿娇喜怒无常之感。
念奴娇没说话了,陈阿娇也懒得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念奴娇的确是奇女子,但跟陈阿娇的确是气场不合。
她就坐在那里等着,过了约莫一刻时间,东方朔回来了,可是陈阿娇一看就直接想笑趴下。
“……东方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哈哈……”
笑得如此恣意,完全没有女子应当有的含蓄,这让东方朔眼前一黑,仿佛这笑声刺激了他哪根神经一般。
只见东方朔那原本长了黑色胡须的下巴上,此刻干干净净光光滑滑,穿着白衣带着,头上戴了黑色的冠布,乃是文士模样,没有了胡须,看上去竟然觉得年轻了不少。陈阿娇猜测此人年纪本来就不大,只是说话老气,没有想到这一剃还真的出了效果。
东方朔看上去,似乎也可以算是比较俊朗的大叔了。
他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连念奴娇都没有想到,愣在那里。
整个屋子里只有陈阿娇的笑声,她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东方先生,我会叫人来搬这些竹简的,祝您一路顺风,……四条眉毛……噗……”
她笑着走了,出门的时候肩膀还一直抖动,只有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笑。
四条眉毛陆小凤,今日虽无陆小凤,但是自己也为一个装老气的东方朔剃了胡子,当了一回西门吹雪了。快哉,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