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的情况不容乐观,菌群已经完全侵蚀了他的身体,脏器全面衰竭,极度衰弱的身体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准确的说,他现在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
气管插管、呼吸器、启动bls、除颤监护仪……在场的都是专业人士,急救正紧张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救治方面柒汐帮不上忙,索性不去搀和,她坐在一旁的实验台旁,由一名资历稍浅的研究员为她抽血——救人要紧,制作血清也刻不容缓,毕竟之前血清不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疫苗可用。
一个小时后,小陈垂头丧气的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沉默不语。
“老人家怎么样了?”柒汐问他。
小陈眼眶一红,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老师他……情况很不好。”
柒汐想了想,又问:“刚刚用我的血制作了血清,现在打进去还来得及吗?”
小陈抖着唇瓣悲痛欲绝的摇摇头:“太晚了,菌群已经发展到二期了……”
柒汐皱眉:“这到底是什么病毒?”
小陈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在防护头盔下幽幽地看着她:“它们不是病毒,是从你身体里提取出来的细菌群……因为你一直没有回来,血液库存不足,动物的血液不能用,没有办法,老师只能同意启用人类的血液做为代替品……我也说不清中间发生的过程,总之菌群剧烈变异长出了孢子,变得可以空气传播……
如今的菌群像是生命的黑板擦,全心全意自我繁殖,变异的速度非常惊人,它们会找出你体内免疫力的弱点,首先从最孱弱的脏器开始入侵,最终扩散到全身,将宿主侵蚀殆尽……
细菌和病毒不同,它们首要目标是繁殖和生存,所以通常最后一步才会攻击宿主大脑……如果病人陷入昏迷,那就说明已经发展到无法救治的二期……”
也就是说,哪怕她现在把细菌注射入体内,生出抗体,也于事无补了?柒汐叹了口气唏嘘不以,一想到记忆里那个德高望重、和蔼慈祥,又狡黠可爱的老人家就要被病魔夺去生命,不由有点难以接受。
说着说着,青年悲从中来,一把抱住柒汐的胳膊,又嚎上了:“你能救救他吗?我的老师是那么无私、那么纯粹的人,他年高德劭、品德崇高,他这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痛苦,更不该在无望中死去……求求你救救他!”
柒汐黯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忽然下定决心般一咬唇,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小陈。
“你真的想让我救你的老师?无论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吗?”柒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手指却在衣袖下紧握成拳。
青年愕然抬头,正好对上一只黑曜石般明亮的凤眸,潋滟的眼尾微微上挑,细密的睫羽投射在琥珀色的眼珠上,泛出几许琉璃的色泽,细看之下,他忽然发现更多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细节,例如对方的左眼眼皮下还坠着一颗小巧的泪痣,例如那原本应是一双很好看的美目,却被覆盖着右眼的纱布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凭空沾染了一丝匪气。
“你受伤了?”小陈忍不住往她蒙在右眼上的纱布瞟了一眼,又一眼。
柒汐抬手摸摸自己的右眼,没有回答,只是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你,您真的,真的能救我老师吗?”小陈激动的语无伦次,不知不觉对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用上了敬语。
原本他也是只在发泄内心的悲痛,并不报什么希望,他的老师如今只是凭借体外循环仪才吊住一口气,暂时没有死亡,以他那已经被菌群侵蚀的千疮百孔的身体,能好起来谈何容易,毕竟起死回生已经脱离的现代科技的范畴。
“对。”柒汐颔首,黑眸里满是笃定。
小陈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目光中满是希冀与仓惶,他双肩打着颤,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旦抓住,就不愿放手:“我愿意!只要能救回我老师我什么都愿意!”
“真的?”柒汐面无表情地问:“如果这个代价是你自己的命呢?”
压下心中的激动,小陈咬着牙狠狠点点头:“如果您真有办法,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来换取我老师的命!哪怕是我自己的命!”
柒汐定定的看着他,莫名的情绪在眼底流转,小陈也倔强的回望她,满眼的决然。
“我明白了。”柒汐面无表情地垂下眼,长长的睫羽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不是柒汐不想救李老,而是她确实回来的有点晚了,李老的身体所有脏器都被菌群掏空,现在就是一具空壳,只有大脑还勉强有活力,如果就这样直接放入炼魂炉的话,炼制出来的便如她的骨刺异形那样,只剩下本能,不会保留多少智力。
对于一个睿哲的科学家来说,失去理智,失去引以为傲的学识,只能像低等动物一样靠本能活着,这不是复活,这是侮辱!
既然这种简单粗暴的炼制方法不能用,而风暴交给她的方法既缺少复活材料,又缺少盛放灵魂的容器,柒汐只得退而求其次,想到了《炼魂炉说明书》后面附页里那个十分邪恶的炼金图纸——况且李老的情况和雅妮不同,他还没有死去,只是身体被菌群破环,但大脑还活着——这正好满足了图纸上的基本要求,剩下的,只组要一具新的躯体就可以了。
纤纤玉指抬起,一本厚重的黑皮书凭空出现在她的手掌上,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到她需要的那页。
“我可以完美的复活你的导师,甚至保留住他的所有记忆与才华。”柒汐捧着黑皮书欲言又止,最终轻轻一叹,还是说了出来,“你们要付出的代价是:海蓝宝石10颗,2000cc新鲜血液……以及,一具鲜活的躯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惊愕地看向那个正襟危坐的黑发女孩,实验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机械启动时的“嗡嗡”声。
在这片寂静中,女孩继续用平淡,听不出感情的清甜的声音,吐出一个个残忍的词语:“我要的并不是一具随随便便的躯体——这个人必须是意识清醒、思维清晰、有强大的自制力和伟大的牺牲精神,哪怕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要承受双重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被烈焰一点一点煅烧,也依旧无怨无悔……这些,你能做到吗?”
小陈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他颤抖的双手交握在胸前紧紧攥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他慌乱的心平静下来,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坚毅一点点驱散了他眼中的胆怯和懦弱,虽然他的身体依旧因为恐惧打着颤,嘴唇无意识的颤抖,但那双黑眸却被他的勇气所点燃。
他说:“我能做到。”
这一刻,他眼中的勇气之光宛若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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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沉睡了许久,又仿佛只有一瞬。
他从寂静的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忽然涌入的光芒让他不由眯起眼睛。
他还活着吗?
强壮澎湃的心跳声萦绕在耳边,年轻充满活力的身躯让他分外陌生,又莫名的熟悉,疑惑的抬起手,出现在眼前的手指骨节分明、皮肤柔和有弹性,没有饱经沧桑、满是摺皱的粗糙老皮,也没有墨点般褐黑色的老年斑。
他猛地坐起来,茫然地四下望望,忽然发现他此时正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而这个房间的墙壁竟然是缓慢转动的星云,那景象如此的生动与真实,就仿佛他正身处于神秘璀璨的宇宙中。
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在哪里?
正当他沉浸在震惊中时,房间的门开了(这时他才发现有门),一名清冷古装美人系着围裙(?)推门进来。
“您醒了。”
“你是……”话未说完,他慌忙按住自己的唇,这不是他的声音!这是……
“您别慌,我的主人让我把这个交给您。”美人微微一笑,好似远山上的皑皑白雪,“她说,您看了就明白了。”
他疑惑地接过那张折好的信笺,古装美人则优雅欠欠身,转身离去,将空间都留给他自己。
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笺,熟悉的字体跃入他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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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敬爱的老师: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您身边了吧,但是您千万别自责,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您还记得您和我说的话吗?
“自然选择只是一个筛选手段,而非核心过程,如果有哪个物种停下脚步,它将被历史的洪流淹没。”
你说:我们人类的进化已经停滞了。
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无比哀伤,我知道,您在为人类的未来难过。
您不想让我们的种族退出历史的舞台,为实现人类的种族复兴宁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您肩上的担子重达千斤,因为您扛着整个人类!
您总是说我是您的接班人,但我不想从您手里接过这个担子,它太沉重,也太过渺茫,我了解我自己,我恐怕承受不了这种背负整个种族的未来的压力,既然柒汐小姐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毫不犹豫的选择做了逃兵,用我自己换您回来继续承担这份执念。
我相信,以您的聪明才智,再加上柒汐小姐的帮助,您一定会实现自己的弘愿,带领这个时代走上巅峰,走进美好的未来。
如今您已经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索、去实验,所以请您稍稍放松一点,不要再那么拼命了,毕竟您现在要为我爱惜身体了呢!
至于我,还请您原谅您不成器的弟子,就当我是个胆小的逃避者吧,屈服在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再见了,我的老师,请千万别为我难过。
永远敬爱您的学生:陈
ps:不瞒您说,一想到将来您会用我的双手创造无数的奇迹,我还有点小激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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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信笺上,留下一个不规则的水渍。
也许之前是他错了。
因为时日无多,他才会变得急功近利,想在闭眼前取得突破性进展,让自己不会遗憾九泉,谁知却间接促成了这次灾难的爆发。
他的初衷本是想结合魔药体系,研究出一种药剂,用来增强全人类的体质,让每个人都能像柒汐那样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免疫抗性都得到质的飞跃,从而达到延长寿命的目的,让人类有更多的时间来发展自身,从而解除那柄悬在人类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人类的进化停滞了!”
这并不是一句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他只是不想他的种族被淘汰,成为历史的一角。
带着眼镜的青年慢慢抬起头,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蜿蜒而下,沿着下巴的弧线滴落,然而他的目光却平静透澈,如星空般深邃,仿佛蕴含着永恒。
擦掉脸颊上的水渍,他站起来,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那扇门,伸手推开,炫目的白光过后,他站在了他最熟悉的实验室中。
青年的凭空出现让周围正在忙碌的研究员惊愕了,不过片刻,他们又都镇定下来,带着激动的神情默默对青年行注目礼。
一名女研究员挽着白大褂走过来,犹豫了片刻,谨慎地问道:“李……教授,您还好吧?”
“我没事,我回来了。”青年扶了扶鼻梁上眼镜框,伸手接过白大褂披上,边扣边走向实验台,“菌群分子式的解析现在进行到哪里了?菌群变异等级目前到达几级了?血清提取了吗?库存还有多少?”
在他背后,所有研究员都长长松了口气,不少感性点的眼眶中还嚼着泪花。
他们的教授,他们的主心骨又回来了!亚特兰蒂斯有救了!
见没人回答,青年蹙眉,回头用威严的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怎么,我不在的期间你们都在偷懒吗?”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捧着实验数据上前汇报。
“教授,您看这是我的试验结果……”
“教授,您看这个……”
“教授……”
听完汇报,青年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的情绪,默默为自己的双手套上防渗透乳胶手套。
请放心,我亲爱的徒弟,我会借用你的双手,打造一个辉煌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一个bug:李老的徒弟是小陈,不是小刘。
小陈(难过):为什么会记错?难道我在你的眼里不配拥有姓名吗?
鱼唇作者(冷漠脸):不错,本来你就只有一个姓而已……
实际上:起名废伤不起……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