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此时已是日落时分,堆积在天空的乌云毫不留情的带走了最后一丝光芒,将整个天地都笼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高大的树木静静耸立在身侧,只在雨幕中的黑暗里投下一个个更加深沉的影子。
冰冷的雨水浸湿了衣衫,湿、漉漉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但是李盎现在并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撩开额上淌着水的头发,顺手摸了把脸,继续踉踉跄跄地在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穿行。
有时李盎会停下来,屏息侧耳仔细分辨一下周围有无可疑的声响,可惜以他灵敏的听觉也只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
这很好,他在心里想着,起码那些追击者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大雨掩盖了一切,从他的气味到他的声音,追击者的猎犬已经没用了,现在,他和他们处于同一个天枰下。
感谢泰坦神!李盎虔诚地合十双手,嘴角蠕动,声音含在泛青的嘴唇里,并没有出声。
夜色渐深,脚下没有路,地面因为充沛的雨水变得更加泥泞难走,李盎不得不降低了速度,用脚尖试探着艰难前进。
尽管走的十分小心,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周围太黑,他没有发现左侧就是山崖,雨水泡松了崖边的土石,当他踏上去的时候,这块泥土忽然下坠,他顿时失去了平衡,短促地惊叫一声,便滚落下山崖。
李盎猛地睁开眼,冰凉的雨水争先恐后的落进眼中,有种涩涩的钝痛,他只好撇开脸又闭上了眼睛。
试着移动身体,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也许是雨水润湿了土地的原因,只受了点轻伤,他慢慢爬起来,抬起手抹掉眼睛里的雨水。
刚刚的一瞥,天空依旧黑的像墨,雨也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只是比刚刚要小了不少,没有参照物,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这是哪里?李盎转头四下看看,忽然间发现,在那茫茫的雨幕中,有一抹微光在雨幕中静静的摇曳着。
是追兵还是住家?李盎屏息,默默观察了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那火光的位置没有变化,看来是后者。
跟随着灯光,他来到一个破败的小山村,穿过摇摇欲坠的木篱笆时,他凑近摸了摸,有些怀疑这么简陋的篱笆能防的住山野间的野兽吗?不过幸好今天的夜晚下着暴雨,野兽们也讨厌打湿皮毛,路虽然难走了些,但起码他不用在逃避追捕者的同时,还要提防山野中的野兽们。
想到这,他再次虔诚地合十双手:“赞美泰坦神。”
来到亮着灯光的门前,李盎站在屋檐下整理了一下湿答答的衣衫,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女声不耐烦地从门内响起,门很快打开了,一名长相漂亮的金发少女站在门内。
纯种西方人......帕克帝国的贵族?他愕然后退了一步,目光下移,少女身材窈窕,虽然穿着身常见的灰麻布袍子,但是肌肤白嫩,眼神高傲,完全不似寻常的村民那样木讷蠢笨。
金发少女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他一番,蔚蓝的眸子里不悦地问:“你是谁啊,我怎么没在村子里见过你?”
李盎垂下睫羽,灰黑色的瞳仁瑟缩了一下,迟疑着要不要马上退回雨幕里,可又怕这样太突兀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如果她叫喊起来,引来旁人就糟了。
要不然......先将她杀掉吧!纤长的手指动了动,他面无表情地想。
对付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李盎还是有把握一击必杀,让她安安静静的死去!
就在他的手指慢慢摸向藏在腰带里侧的时候,又一名少女出现在门内。
“雅妮,是谁来了?”黑发黑眸的少女探头,漆黑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从肩头滑下,掩住了半边白皙的脸颊,她抬手将遮住半边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好奇的看向李盎,“这帅哥是谁啊?”
李盎惊愕了一瞬,眼神忽然明亮了起来,他放下按在腰带上的手指,抚胸行礼,柔声说道:“两位美丽的小姐,我是名旅行中的游吟诗人,碰巧路过这里,看到你们的灯光,便想来借宿一夜。”
“游吟诗人?”金发少女眉头皱的更深了,“听着音色倒是还行,不过这年头游吟诗人都不带乐器了吗?”
“美丽的小姐,我的乐器在这里呢。”李盎将手指伸进腰带,从里面拉出一条纤细的长钢丝,然后从大腿绑腿里拿出几个零件,也不顾地面上的泥泞,就这样盘腿坐下,纤长的手指灵巧地翻飞,不一会就把这些组合成了一把小型七弦琴。
指尖拨动琴弦,“叮叮咚咚”,一连串悦耳的音乐从琴弦间迸射而出,连成一首轻快动听的小调。
一曲完毕,李盎抬起头,眼神温柔,嘴角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我可以留下来了吗?”
“当然没问题......”黑发少女顿下,转头看向一旁的金发少女,“可以的是吧,雅妮?”
金色少女冷哼一声:“想让他进来也行,但得洗干净才行!这么泥不拉几的会弄脏我们家的!”
“知道啦。”黑发少女笑了起来,转头热情地问,“今天正好煮了蘑菇汤,你要来一碗吗?”
李盎赶紧站起身,受宠若惊般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了,只要有地方睡,能度过这个寒冷的雨夜就可以了,谢谢!”
二十分钟后,洗漱干净的李盎穿着小一号的灰麻布袍子坐在木桌旁,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只蜡烛,与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汤。
桌子的另一边,坐着那名两名少女个一名亚麻发色的少年,据他们自我介绍,金发少女名叫雅妮,少年叫甲一,而他比较在意的是那名和他一样是来自东方的少女,她的名字叫柒汐。
姓柒吗?他一边琢磨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木碗,里面装着的奶白色的汤汁,切成片状的树菇飘在汤里沉浮,再点缀上青葱的茴叶,香味扑鼻,让人垂涎三尺食指大开。
李盎悄悄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舌生津,他在宫中的时候,吃过无数宫廷珍馐,感觉都没有这碗汤一般香气勾人。
看来他是真的饿坏了,逃亡了五天五夜,一开始还能停下来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后来被追击者咬的太紧,他就只能苛待自己了。
李盎不露痕迹地将大拇指探进汤里,等了一会儿,见指甲并没有变色,他这才放下心来,忍不住喝下一大口。
果然入口鲜香浓郁,还有几种他分辨不出来的香料,每种剂量都恰到好处,不浓也不淡,将树菇所有的香气都衬托了出来,只要轻轻地喝一口,就无法不将那味道刻进记忆深处,永远都无法忘怀。
微热的汤汁顺着食道滑下,熨帖着他饥肠辘辘的胃腹,让四肢百骸都跟着暖和了起来。
李盎舒服的一叹,冻得泛青的唇上终于有了血色,恍若娇艳的蔷薇花,他放下木碗,看向那名叫甲一的少年,用愉悦轻快的声音问道:“劳驾,能再来一碗吗?”
“好的。”少年憨厚地笑着,接过木碗进了里屋。
“雷昂,当游吟诗人好玩吗?你是不是走过很多地方啊?”坐在他对面的黑发少女好奇地问。
李盎颔首微笑:“是的,柒汐小姐。游吟诗人的天性就是四处游荡,他们是无拘无束的风,而这世间又有什么能栓得住风呢?”
“那你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吗?”
“当然可以。”李盎拿起自己的七弦琴,轻轻拨动琴弦,“既然要讲故事,那怎么能少的了音乐。”
这时一旁的金发少女忽然站起来,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算了吧,都这么晚了听什么故事,早点睡,要讲等明天再说。”
“好吧。”黑发少女嘟起嘴,却依旧很听话的站起身来,刚站直身体,她忽然她一愣,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手腕上,“哎呦,有虫子咬了我,好痒。”
说着在手腕上使劲抓了抓,然后她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道:“雷昂,我们房间有限,只能委屈你睡在外屋了。”
眸子弯起,李盎微笑:“没关系的,我很好打发,只要有个干燥的角落能让我依靠,我就满足了。”
“嗯,那就好,等下我先给你去搬床被子来......”说着,对方又低下头,在手腕上抽风似的抓起来。
“咬的很严重吗?”李盎有点担忧,这女孩毕竟是他的同族,他做不到放任不管,“秋天的飞虫是有点毒,我这里有点药膏,可以止痒。”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黑发少女歪头甜甜一笑,“那什么,你休息吧,我进去了。”
被子是少年甲一送过来的,李盎暗暗惋惜,他还准备趁机向他的同族套套话,看看能不能套出点什么情报来。毕竟这荒山野岭的小山村里,竟然有这么多大城市才有的东西太不正常了,还有这种族不同、细皮嫩肉的一家,委实可疑。
为了自身的安全,他本该优先除掉他们的,可对方偏偏将所有可疑之处坦荡荡地放在他面前,连遮掩都不遮掩一下,这反而让他升不起半点杀意。
况且他们中间,还有一名他的同族!纯种的安平人已经所剩不多了,每一名都是他们安平国不能轻易舍弃的珍宝!
李盎在角落的干草上坐下来,一边将柔软坚韧的钢丝从零件上拆下来,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觉得,今天这一切也许只是个巧合,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而他——一名到处游荡的“游吟诗人”,也不应该多管闲事。
然而他并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今天的这一切,其实是一个专门针对他的,有预谋的陷阱。
从一开始大雨中的山崖滑坡开始,一直到这个破败小山村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环。就算他没有从山崖上走,也会有别的“巧遇”在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咳~从今天开始我要日更了!为了全勤努力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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