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唯呆滞住,眉头紧蹙回头看袁桂芳。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把我儿子给卖掉？”
余辉显然听懂了袁桂芳的话，因为以前她就经常拿不听话就要把他卖掉的话来吓唬他。
他知道卖掉是什么意思，是要让他离开家里,离开妈妈,离开这里熟悉的一切,去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有自己，那地方吃不饱饭，没有暖和的衣服穿……
余辉显然成功被袁桂芳的话吓到了，他木然地坐在床上望着余唯，两只小手紧紧攥住底下的床单。
他好像又变成了余唯刚来时候的那副模样，没有灵魂，没有生机，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余唯心脏陡然一惊，忙把小家伙抱紧怀里细语柔声安慰：“辉辉别听外婆瞎说,妈妈不会把你卖掉，绝对不会。”
“乖，别怕,不把你卖掉，咱俩永远在一块。”
“别怕。”
小家伙单薄的身子在低低颤抖,他不敢颤地过大,他怕妈妈会嫌弃他，那些不好的记忆随之涌进大脑，漫天的黑暗侵袭而来裹挟住他冰凉的小身体。
他目光空洞，从被余唯抱着的空隙中，他看见了外婆,她脸上没有笑，深深皱着眉头望着自己。
“那你哪来的钱去租房子，啊！还一租就是两个月！”关键是这两天余辉可一直被她带出去，如果不是想卖掉，那干啥找工作还要带着余辉？
余唯实在不想再跟她废话，免得袁桂芳又说出什么让小家伙受刺激的言语。
她把余辉搁在身边坐着，又把刚刚腾出来的东西全收拾好放在床尾，打算明儿个一早起来就收拾打包走人。
“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以后我每个月带余辉回来见你一次总行了吧！”居然怀疑她是去卖房子换钱，实在是令人惊悚的话。
“那你搬出去又是想干啥？去找野男人住？”袁桂芳说完，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更哪个男人约好了要一起住呢！啊，余唯啊，妈可真是服了你了，搞了个余辉出来还不够，你现在是想闹那样，再去生一个余辉吗！”
余唯实在受不了，深呼吸一口企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发现根本无法平复。
她也学她加高了音量：“我想出去住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天天在家被你训斥被你骂，说不了几句就要动手，我早就受不了了！”
关键是这压抑的环境，让她几近奔溃！
袁桂芳没想到这女儿居然是这样想她看她的，顿时就火冒三丈：
“我骂你？我骂你那是为你好！你看看你，啊，就那么几年没骂到你，你就给我把余辉整出来了，不骂你怕是要给我生多少个小崽子！”
“这只是个意外！”
“啥意外？我看你就是故意生来气我的！”
只听下一秒砰的一声极响，余唯反手把袁桂芳推出了房间，将还在怒骂着的她锁在了外边。
“唉。”
余唯想忍过今天，袁桂芳却不愿意放过她，隔着门板都是些难听的碎语。
“余唯！好你个白眼狼！你妈我养你二十多年，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得亏你想得出来，还出去住！真有这么多钱出去租房子住，咋不拿来孝敬你妈，啊？我每天忙的要死要活，你不给你妈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
“你说说你，都二十的大姑娘了，啥也不会做，就你这样的把大宝给带出去，你养得活他吗！”
余唯终于忍不住，朝着大门口吼了一句，气势丝毫不输给袁桂芳。
“我有钱，我要出去租房子住！你放心吧，余辉是我儿子，我还没不靠谱到养不活他的地步。反正不管你们同不同意，这房子我是一定要租！”
“造反了造反了，我咋就养了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袁桂芳怒得加大力道狂拍木门，外边都有邻居被他俩的争执吸引了过来。
袁桂芳这女人还真是个奇葩，家事一点也不知道遮掩点，一见邻居们好奇地围了上来，她开始拍着大腿给大家伙讲余唯这个没出息的白眼狼的种种事迹。
袁桂芳嗓门大，声音能清晰传入余唯耳朵里。
她知道自家闺女打小脸皮就薄，她这好一通在邻居面前说她的坏话，这下怎么着也得生出难堪的心思，说不定还能让她有回心转意，打消搬出去的念头。
可现在的余唯哪里又是当初那个余唯，现在的她脸皮还真比袁桂芳想象中厚了不少。
再说了，作为美食主播要是脸皮薄，哪里敢在镜头面前抛头露面呢，礼物不求了？脸皮薄的小姑娘好意思求礼物吗？
听着外面絮絮叨叨的你一句我一句，余唯头疼。
她抱紧余辉把脑袋埋在小家伙柔软的小肚子上，小辉辉起先被她这样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而后轻轻把手放在她的肩膀。
他没说话，他本来想叫妈妈的，他甚至想让妈妈别伤心。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喊不出来了，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盯着余唯一头香香的乌发。
*
晚上江敏买着菜回家，做好后一家人围着吃饭。
袁桂芳没喊她，倒是余义来敲过一次门，见门从里边被反锁着余唯也不理人，只能无可奈何回去跟大家一起吃饭。
饭吃到一半，余兵回家了，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哎哟小兵回来了，家里正好吃饭呢，妈给你去拿个碗。”过了几秒，又听见：“诶？这是小兵对象吧，哎哟今天家里都没做啥好吃的，你俩先坐坐，妈去把昨儿个没吃完的肉端出来炒了。”
脚步声传来，余兵不耐烦叫住袁桂芳，“妈你别瞎忙活了，今儿个我还特意叫了小秋回来，你这些菜这副样子叫人咋吃呢。”
话里话外皆是透出一股子嫌弃意味，袁桂芳这人居然也不觉得有啥不对，好声好气对着他：“兵啊，你这回来也不说一声，妈没个准备，这粗茶淡饭的确实不好招待。”
她说完看了眼小秋，那女人一个正眼也没给她，视线转悠着在打量余家的小房间，一张小脸纠结成了一团，明眼人一瞧就看不上他们这破烂的旧房子。
袁桂芳倒是没在意，她往口袋里一掏，拿出一小叠毛票，笑眯了眼递给余兵：“兵啊，家里也没啥好吃的，你赶紧拿点钱出去跟小秋上馆子，别饿着人家女同志了。”
余兵对她妈这样子很满意，把钱随意一团塞进裤兜，正要走人，被小秋给叫住。
她撇撇嘴，“余兵，你不是说今晚让我住你家吗，这里这么小，怎么住得下啊！”
她今天跟家里继母闹矛盾了，加上她爸早就开始不管她的死活，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在外头过夜，可兜里没钱，只能寄人篱下了。
虽是这样，她仍旧一副高冷傲慢姿态，就算自己跟家里人闹了脾气被扣了零花钱，那也不是这些人能比的。
来他们家住还是看在余兵的面儿上，只不过这家确实比她想象中要烂了那么多。
余兵在今天得知小秋要跟自己回家的时候，那可简直兴奋地不行，这不就表示她把自己看做结婚对象了嘛！
要是他俩成了，以后他可就是纺织厂主任的女婿，美好日子在向他招手啊！
所以今儿个不论如何他也要给小秋展示个好印象！
众人不知道这俩人在想什么，但此时的他们无一不震惊地眼珠子要掉下来。
小秋…小秋居然跟余兵谈地这么好了，已经到了肯在男方家住的情况？
余兵这本事有点大啊！
不过此举不仅让外头的八十年代土著惊讶到了，就是待在里头房间的余唯也诧异地不行。
未婚女人借宿在男人家里，在这年代来说，不，就是在后世，那稍微保守一点的人家都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这俩人还是在谈对象呢，也没有结婚，这女娃娃家家的，咋就能直接主男人家里呢，这多不成体统。
如果说两人开始谈婚论嫁或者已经商定好婚期了，那还说得过去，只要不睡一张床不就好了。
可现在这情况？……
听说余兵才跟这小秋谈了三个月，进展居然如此快了吗？
不过袁桂芳这人的脑回路还真跟别人不太一样，她现在想的是余兵这小子实在是太有出息了，才三个月就把小秋给拿下，谁家小子这么有能力？
小秋是谁，小秋那可是纺织厂保卫科主任的女儿，亲女儿！这要是跟他家攀上关系了，往后那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啊！
母子俩抱着这样的想法，余兵猪脑子开始出卖袁桂芳。
“没事，住得下住得下，你别看咱家小，我妈可是答应我了，等我结婚就给我买一套新房子！”
此话一出，空气中寂静无声，诡异的沉默中夹杂了令人窒息的压抑，余唯在里头听着，已经预感到了一场家庭大战的发生。
果不其然，当余兵牵着终于满意了的小秋离开家时，江敏爆发了。
“妈——！”她几欲被气绝，筷子被摔入地板，“刚刚余兵在说啥？”
“你小声点，别让人看了笑话。”袁桂芳慌忙走上前去把大门给关了。
“我小声？！好啊我倒是想小声，妈！那你说，咱家哪来的钱买房！”
“怪不得咱家顿顿粗茶淡饭，原来你就为了省钱给余兵买大房子住呢！”
“我嫁过来四年了，天天窝在这小房间，也没见妈你说过一句要买房的话！”
“妈你这是不是偏心！”
“余义难道不是你儿子吗！余兵这么混，你为啥要对他这么好啊！”
“妈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余义你tm是不是男人，起来说句话啊！”
……
怪不得余家明明是多职工家庭，这样的人家在八十年代生活绝对算得上好，可每天吃的饭菜都是些什么？
原来是袁桂芳这当妈的想存钱给儿子买房呢，可真是…她大嫂江敏也挺惨，摊上这么个婆婆。
外面争吵继续，好在余辉在几人吵起来的时候就睡着了，余唯轻轻拍了两下他软乎乎的肩膀，见人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才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的争吵短暂地停止，余唯看见满地的狼藉，每走一步都是黏糊糊的饭菜，她快步打开堂屋大门，急匆匆走出了大院。
没人问她这么晚了要去哪里，袁桂芳跟江敏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来到小巷子外，余唯终于沉沉吐出一口气。
真是令人窒息的一家。
她的直播间还没完全关，打开一看，观众走了一大半，但还能剩下来一般人数也足够让她诧异。
【我刚刚好像听见了一场家庭大戏】
【我也】
【话说那个妈确实偏心了，不是说家里顿顿稀饭，攒钱买房给小儿子？】
【现实中真的有很多这样的人，我身边就遇到过】
【天啊我受不了了，这什么人家，主播你还好吗？】
【主播不是说要搬家吗，什么时候搬啊？！！】
……
余唯把摄像头转到前置，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却发现由于天色过暗，屏幕上只能依稀瞧见她明亮的眸子，其余的，只是黑漆漆的一片。
“感谢一直观看到最后的亲友们，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为止啦，明天搬家再见！”
【好的，主播拜拜】
【拜，晚安】
【好好休息呀鱼尾】
【一切顺利！】
……
都是些暖心的小可爱，余唯不甚好的心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关掉直播后她先看了眼余额，除了已经提取出来的几块钱，现在总共还剩2006左右，提现出来也就是200.6元，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勉强可以维持，前提是她不乱花的话……
收好手机，她开始漫无目的在巷子里闲逛，反正不论在哪里待着，都比在家里好。
八十年代夏季的夜很凉快，尽管白日里有30度，到了晚上出门，甚至可以套个薄外套，卢城的空气还不错，抬头望天空，满眼的星星。
呼吸里没有灰霾，余唯深深吸了一口，青草的香气混杂了……额，酒气
她转头，面前电线杆子下瘫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垂着头一动不动，双手环抱着柱子呼吸沉沉喘着，在寂静的夜格外清晰。
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即使没有靠近，余唯仍然可以从他身上闻到浓烈的酒气，熏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大晚上的还在街上乱晃荡的酒鬼
她蹙眉准备绕过他走人，那男人却倏地站起身来，余唯这才发现他个子竟是极高的，目测得有一米八以上。
不是什么中年酒鬼，而是一个长相出众，身材完美的醉酒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搬家之后一片光明，这些只是铺垫嘤╭(╯^╰)╮
明天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