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式茶杯往玻璃桌上磕,傅林渡笑眯眯的说:“大少爷回来了。”
温蔺脱下外套交给管家,神色淡淡的打声招呼便往回廊入口走去。
这里是美国纽约的一处庄园,风格优美极具奢华,一楼回廊,二楼空中花园,三楼大厅会客,往上走每人一层空间。
住的舒服,就是晚上的时候,夜风吹来有些许渗人。
傅林渡眯着眼目送温蔺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深处,才收回视线。
管家在一旁略微担忧:“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谁管他高不高兴呢,只要他愿意回来就行。”傅林渡依旧是笑着,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会给自己徒增困扰。
管家站在边上没说话,傅林渡自顾自回答:“说起来,邮箱那边早就塞爆了邀请函,看我这儿子多有魅力。”
晚饭点到了后,傅林渡慢悠悠的吃口精致的西餐,才想起自家儿子回来了。
“邀请函送过去了吗?”
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送了,温先生不去。”
傅林渡皱眉,下一秒又松开了:“任性,给他机会结交上层的人也不去。”
他吃得越来越急,到了最后索性没胃口了:“让他去!”
“……可是。”管家欲言又止。
“他不去,我去有什么用,人家又不是看在我面子上。”傅林渡说的理所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傅林渡越想越不对劲,上楼找他,结果发现人不在房间,思忖一下,就去了琴室。
这儿一共五间琴室,温蔺惯用的是他母亲温玄生前用过的,去世过后,连傅林渡也不给进去,虽然趁他不在,也溜进去过,大体上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架钢琴,跟零零落落的调录音设备,傅林渡不太懂这些,耳濡目染也没染多少,但比普通人要好点,至少分得清音调与细节。
他直接透过外面的话筒跟他连同对话:“今晚你必须去,我已经帮你答应了。”
那边半天都没反应,过了好几分钟,才慢条斯理的来了句:“不去。”
简单粗暴。
傅林渡咬着牙缝,尽量保持绅士优雅:“过几天协会那边有一次投票,你得帮我,别忘了你母亲的遗言。”
李斯特的和弦,温蔺很少能弹得精准,外面有个人乱嚷嚷的叫,弄得心里本来泛起涟漪的池水,搅得一团乱。
“他们看中的能力,知道我存在就行了。你尽管去。”
“我不!你给我出来,不然我进去了。要不是你回来了,她们会邀请吗?别给家族蒙羞。”
温蔺啪的一下合上琴盖,指尖有些发麻。
他以前不会这么烦躁,毕竟从计时开始,他就习惯了母亲跟家族给他的教诲,必须保证家族的荣誉与地位。
在欧美这种以家族团体为战的地方,一个人的地位权利与荣耀均来自家族,所谓的贵族。
父亲傅林渡是中国人,母亲温玄司尔特是美国人,温蔺身上的混血特征并不明显,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回溯起当年九十年代,温玄家族庞大,傅林渡当初一个穷□□丝根本就娶不到,不过这人很擅长伪装打扮自己,用一张无害的脸扮演深情,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他用自己的诚意入赘了司尔特家,让所有人彻底接受他的存在。
类似于温玄那样高贵明亮的女人,到死也不知道真相,傅林渡是个利欲熏心阴险狡诈又好色的人。
温蔺起身打开门用身体挡住又关上,默默地注视着一年没见的脸,为了不想拥有皱纹这种岁月遗留痕迹,他的保养做得极好,看不出来已经快四十八的样子。
“我刚下飞机,很累,我回来就是给母亲最大面子,别得寸进尺,落得人不人狗不狗。”
傅林渡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的:“你再说一遍?!”
温蔺突然索然无味:“你再乱来,我能扶你上位也能拉你入狱。”
他是平静且认真的。
十岁被誉为天才的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扶持家族,因为温玄是独苗,他也是,司尔特几代单传,加上母亲的遗言,自然而然的接受这一切,像个固定的牢笼锁住他,层层环绕,连灵魂也无法升腾。
可能是傅林渡跟家族的压力实在让他喘不过气,所以选择了回国。
对了,他的国籍很奇怪的跟了傅林渡父母的,也就是他外公外婆的户口,后来才知道是傅林渡的主意,怕的就是他出生后,司尔特会来一招过河拆桥,毕竟温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有魅力了。
变化好像就是认识叶粼的时候,她的气质真的很像温玄,但完全是两个人。
去年发生的事情仿若自在人间,现在突然身处庄园,还真不习惯。
“说什么笑话,我也是冠司尔特的姓,你是吗?”
权利让傅林渡熏了心,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温蔺默不作声,眼睛闪着刺眼的光,似是警告。
傅林渡不想面对他,皱眉,总是皱眉,很容易长皱纹:“算了,你不去也好,明天你见一见拉法,跟她女儿柔柔。”
“谁?”
“我跟你说过,我想结婚吧。”
温蔺对这件事关注点不在对方漂不漂亮,是怎么把傅林渡的心收住:“他们没反对吗?”
“我都没敢提,你说呢。”
温蔺笑了笑,偏于讥讽的语气:“那就是地/下/情人,她们见我,够资格吗?”
傅林渡也没生气,盯着他的眼:“主要是想让你见见柔柔,气质大方的小提琴家,你应该会喜欢的。”
温蔺越过他,头也不回道:“我不喜欢。”
傅林渡却误会了他意思:“你是不喜欢小提琴还是不喜欢女的?”
背影越走越远,温蔺听见了但没回答。
他想起小提琴这三个字时还是挺高兴的,反正他给他的姑娘留了后路,估计也不用等太久,可惜的是分隔两地的各自努力未免也太寂寞了。
……
目送人离开这种事,有过一次已经很撕心裂肺了。
从前是父亲,现在是温蔺。
形式不同,意义是一样的。
学校开车时间是固定的,所以叶粼被迫先行一步,那时候车上的位置坐满了人,只留下一个空位,她隔壁是个钢琴系的女生,没见过,短头发,拿着手机很开心跟人聊天。
“我能坐窗边吗?”
短发女生抬头愣了愣:“嗯?可以呀,我跟你换。”
“谢谢。”
叶粼很安静,汽车发动出轰轰的响声,她与温蔺隔着一层玻璃对视,视线有点模糊,越来越看不清。
最后大巴开启,从缓到快,窗外的景物与人渐渐倒退,她不是司机,连后视镜也看不到。
“你要纸巾吗?”
叶粼胡乱抹了脸,发现自己真的哭了。
头也不敢回的接过纸巾,闷闷的说了句:“谢谢。”
短发女生:“不客气,我刚才看见你对着温教授哭,舍不得他走吗?也很正常,前些天学校官网发通告的时候,钢琴系好多人都舍不得,但……”
她把你也哭的太伤心这句话换成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大巴人多,虽然声音嘈杂在她耳边化成嗡嗡的叫鸣,叶粼还是不想让人看到,大喘气都不敢,确定不再哭的时候,才平复心情,恢复冷静——发呆。
开了半小时,她才想起,临走时,温蔺好像给了什么东西。
她猛地反应过来,却发现信封不在她手上了。
“我的……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就是,信封。”那个很重要,极其重要!
可能还是钱……
刚这么想的时候,短发女生忽然说:“是你屁股下那个吗?”
叶粼缓缓低头,用难以言喻的神情从底下抽出来,发现信封中间折了……
她又摸了摸那张卡,没断,但是折了。
这不是卡,好像是卡片多一点。
趁着短发女生低头回复信息的时候,叶粼悄悄的打开,还没撕到一半,楚昧来信息了。
是语音通话。
这儿人多,没好意思听就挂断下了,顺便回复一句:有什么急事吗?
楚昧: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粼望了望路标:还有两公里出高速。
楚昧没有秒回了,等了差不多两分钟才有信息。
楚昧:明天中午吃顿饭吧,有点事跟你谈,关于温教授的。
叶粼看见温教授三个字,整个人好像被撞了一下,手指都在发抖的回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