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墨一字一顿道：“不要这样叫我。”
然而艾斯在这一点上的固执程度丝毫不下于露娜公主,每次张口答应，转头又立刻选择性忘记。几次过后，唐如墨还是放弃了纠结,心想不论如何，这起码比“小墨墨”要好上一些。
确定了亲昵的称呼,艾斯心里美滋滋的,这种情绪也毫不掩饰地体现在了脸上。
唐如墨只当没看见，面无表情转述露娜的话。
艾斯听完后郑重点头，表示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不辜负丈母娘的殷切期待。
唐如墨这下没法装作没听见了：“……你说什么？”
作为一种精神层面的交流，按理来说是不会存在理解上的误差,又或者听不清楚的情况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感到相当错愕。
艾斯眨了眨眼,无辜道：“你是指哪句话？”
唐如墨：“刚刚那句。”
艾斯：“我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唐如墨：“后一句。”
艾斯：“不辜负露娜公主的殷切期待？”
唐如墨：“……你不是这样说的。”
艾斯面露困惑之色,随即虚心请问：“那墨墨认为我是怎样说的呢？我百分百信任你,只要你觉得我是怎样说的,那我就是那样说的！”
唐如墨张嘴半晌，也没能成功把那三个字复述出口。
艾斯一连串话说下来,绕了个圈,又把问题丢回给了他。如果眼下非要讲什么丈母娘不丈母娘的，不就好像在逼着人承认似的，显得更奇怪了么？
“墨墨？”艾斯歪头，双眼中的晶亮光芒真诚而清澈。
“……算了。”
出于某种微不可查的微妙情绪，唐如墨还是决定直接揭过这个话题。
“我的神识会跟在你身边。”他沉声道，“如果有要事对我说，你就打个手势。”
艾斯举手：“现在就有事！”
唐如墨：“说。”
艾斯迫不及待问道：“我想知道，露娜公主有没觉得我是一个特别能托付终生的对象呢？”
唐如墨：“……”
虽然不知道艾斯为什么要突然之间提出这个问题,但仔细回想起来，露娜好像是有过类似的自言自语，只不过被他中途打断了。
所以这两人之所以都会执着于“墨墨”的称呼，原来是因为频率特别能对得上吗？
艾斯见唐如墨没有做声，面无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心里感到遗憾。不过他半点也没有气馁，反而更加斗志昂扬。
他从露娜公主看向唐如墨的眼神中读出了属于长辈的真切关怀，已经在心里已经将对方上升到与丈母娘等同的位置。
如果连“随手拿出一亿元通用币”的阔绰都没能让丈母娘对他当前的物质能力产生足够信心，那他就需要在这次潜入行动中好好表现，争取让对方刮目相看。
这样想着，艾斯便催促道：“墨墨，你快放我出去吧！”
唐如墨回过神来。
艾斯：“可不能让丈……露娜公主等太久啊！”
唐如墨：“……”
唐如墨：你肯定是改口了吧？？那吞进去的词绝对是丈母娘吧？？？
识海空间中，一直平静无波的镜像水面突然出现了一圈圈的涟漪。
就如同潇潇雨落时的大湖，无数圆环相互交织重叠，原本的波光粼粼被不受控制的密集波纹所取代，顿时引来艾斯的好奇注视。
“墨墨，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唐如墨单方面断绝的连接，眼睛一睁一闭，已经回到现实。
艾斯愣了愣，随即低笑出声。
“哎呀，好可爱……”
他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却马上发现自己凌空飘了起来。下一刻，平地卷起的风把他整个吹飞，一下子跌进了屋外灯光照射不到的大片阴影里，直到撞上墙面才停下。
艾斯：“啊……”
他就那样坐在地上，反手摸了摸与冰冷金属发生碰撞的后背，嘴角止不住上扬。
好可爱。
艾斯在心里默默重复，带着沉溺其中的欢欣和迷醉。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略微有些低沉沙哑的女声，打断了他的独自出神。
“你可真能耐，一下子飘了起来还撞墙，是想引起外面的人注意吗？”女声哂笑道，“还是说你担心我太过无聊，所以想要表演些拙劣的杂耍来取乐解闷？”
艾斯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认真地看向阴暗角落里那道隐隐约约的轮廓，说道：“不好意思，我对机器人不感兴趣。”
女声哈哈大笑起来。
随伴随着笑声，对方终于动了起来，走到光线下。
这是一具完全由无机质组成的机械构造。
细长而高挑的身形，泛着金属色泽的皮肤，原本该是五官的地方只有模糊粗糙的形状，两只布满细密线路的眼球随意镶嵌其上，像是还没有经过精细打磨就仓促出厂的半成品。
艾斯有些惊讶。
他曾经去过机械星球。
旧有文明已经覆灭，机器人在残酷恶劣的战争环境中存活下来，经过无数个世纪的挣扎后终于觉醒了自我意识。
机器人以工厂生产的方式增加自己的数量，却又在自主写进主程序的核心命令下保持着数量稳定和种族平衡。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自己的族群，形成统一的价值体系和社会制度，也渐渐发展出了与其他星球相近的审美水平。
在艾斯的印象中，由于纯机械生命体的生产——也即出生——是在固有程序下进行的，所以基本具有如出一辙的完美容貌。
像这样具有机械生命体显著特征，却又在某些方面制作粗糙的，似乎非常罕见。
女机器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缺陷，甚至把这当做调侃的话题：“要是再去换一张迷人的脸，你可能就会感兴趣了。”
艾斯当即义正言辞声明：“小姐，请别说些让人误会的话，我向来都习惯于透过现象看本质，绝对不会流连美色。”
女机器人又笑了起来：“露出这么严肃认真的表情，难道是周围有什么需要你解释的对象？刚刚你突然站定在那里，是在通过某种方式和他对话？”
识海空间的五分钟，相对外界而言仅仅过去了几秒，按理来说不应该发现有什么问题，除非是那阵风引起了对方注意……
数公里之外，唐如墨的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只是有些后悔先前的一时冲动。
不过艾斯好歹周游各大星球数百年，认真起来自然能够应对得圆滑周全，滴水不漏。至于那位女机器人，她看起来也没有深究的打算，因此两人短暂交谈之后就又安静下来。
唐如墨收回大部分注意力，视线聚焦在眼前之时，就迎面撞上了露娜公主新奇的打量目光。
唐如墨：“……？”
露娜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变了挺多，而且居然还交了个那么乐于助人又有钱的男……性朋友，真是难得。”
她的停顿略显生硬，只不过唐如墨正陷入到自己是不是变化挺多的严肃思考当中，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欣慰。
片刻过后，唐如墨说：“那个机械生命体有可能是变数。”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都憋不住了。
露娜最亲近的几个侍女交头接耳，得到公主同意后更是大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
“那个机器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如果光勉会是想要把殿下作为人质，威胁玫瑰星政府接受他们的提议，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抓个机器人回来？”
“年轻人，你还有没有其他有用的情报？”
唐如墨瞥了她们一眼，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侍女们各个面色焦虑，露娜却双手环抱身前，乐呵呵道：“哦，之前忘说了，那大概是我买的保险。”
众人：“……保险？”
露娜：“是啊，就是那种会炸的保险……”
她的话音未落，屋外便突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轰然巨响，简直如同惊雷从九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