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然散漫地一抱臂,不耐烦地打断桃福的惺惺作态,“麻烦说重点好吗?”
桃福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别断亲了,传出去老的小的都丢脸,我们住的那间屋子等我们百年之后肯定归你们家,我们那半亩自留地最后也归你们随便种什么。
还有,你大伯当了六年工人,那你们六年不用养老,只要你们不怕村人笑话。”
“脸面是互相给的,你现在想给我家脸面了?你们住的屋子还有自留地的使用权本来都归我家,你却用我家的东西画大饼呢!
六年不用我家养老太短了,我爸妈养了你们两家二十年,所以最少应该二十年不用养老。”
桃夭然更善于算账。
“叶子,咱们家和他们两家断亲了,咱们在高家寨没有亲戚。”
说完,桃忠转身进了院子,钱淑兰紧随其后,桃夭然有样学样,利索的关上院门,插上门栓。
吃了闭门羹,桃福顿时蔫巴了,喘着粗气蹲下去,“你说过来诚心道歉有用还能吃顿好的,有个屁用!”
桃贵盯着紧闭的院门,故意高声说:“大忠臣二奸臣,桃忠是个二奸臣,你信了吧?他不管养活你们我管。”
他觉得桃忠最爱惜名声,听到他的话肯定不会再断亲,肯定会把他们迎接进去好吃好喝一顿。
毫无悬念他失算了,桃忠一家四口谁也没有再出来看一眼。
桃福一刹那似乎看到了自己惨淡的晚年,“老二一直是个忠臣,你一直是个奸臣,所以老二也学你的样儿。
你们一家户口都到了矿上,你咋给我们养老?当了六年工人,你给过我钱吗?你说话还不如放屁响亮!”
发完这顿牢骚,桃福抹了一下脸,气哼哼地离开。
桃贵被桃福数落完,脸色黑如锅底,跟着桃福回了桃家。
李秀英和桃倩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了桃贵,母女俩合计打了好几万字的腹稿呢!
不过这些腹稿注定烂在了她们的肚子里,因为桃贵一进门拿起鸡毛掸子就打李秀英。
“你个欠揍的懒婆娘,大八月十五就给公婆两个土豆蛋子,你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上场面不好好干活儿偷谷穗,害得老子一个月的工资打了水漂。
老二一家那么憨也哄不住,把我儿子送给了罗羊倌,你皮痒得很,老子打死你算了。”
李秀英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桃贵回来后,会先给她一顿鸡毛掸子。
她忍着痛跑出去,推不开桃福的屋门就跑出了院门,往于长富家跑去。
桃贵没了一个月的工资肉疼得很,又劳动改造了半个月更是憋火,紧追着李秀英不放。
李秀英跑到了于长富的院门外,拼命拍打院门,“村主任,桃贵要打死我了,你快管管!”
刚捉了筷子的于长富一拧眉,望向了媳妇儿,“你就说我不在家!”
“秀英,长富不在家,你赶紧跑吧,我听说罗羊倌吃肉包子呢!”
桂梅为了引走桃贵和李秀英,毫不犹豫卖了罗羊倌。
甭说这还挺好用的,李秀英和桃贵都饿了,一听到罗羊倌家有肉包子吃,他们一个跑一个撵。
当李秀英跑到了罗羊倌家,桃强刚刚吃完饭打包好要去给罗羊倌送饭。
“强强,你爸回来了,你赶紧把好吃的拿上来给我们垫垫肚子。”
“出去!”桃强放下送饭的篮子,拿起了明晃晃的菜刀,对着李秀英。
菜刀刚磨完,刀锋闪着凌凌寒光,这可比鸡毛掸子厉害多了,李秀英惹不起,一步步退出去。
紧随赶到的桃贵正要抡起鸡毛掸子打李秀英,陡然看见桃强,他儿子握着菜刀走出来。
吧嗒!
手里断成好几节的鸡毛掸子掉到了地上,桃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强强,你拿刀干啥?放下刀,把肉包子拿出来给我们吃几个!”
“凭啥?我不是桃家的人了,你们还过来干啥?”
桃强丝毫也没有放下菜刀的意思,眼神充斥着愤怒和嫌弃。
“王八犊子,凭啥?凭老子是你爸!信不信老子一不高兴宰了你!”
桃贵刚说完这话,罗羊倌回来了,他一声不吭狠狠踹了桃贵一脚,把桃贵踹得趴在了地上。
“强强吃我的喝我的,那就是我儿子,信不信老子一刀宰了你!”
罗羊倌说话粗声粗气,由于常年放羊,一张脸晒得黢黑,桃贵连滚带爬几步,躲得远远的。
“干爹,给刀!”桃强毫不犹豫把菜刀给了罗羊倌,不是亲父子,却有着亲情般的信任和依赖。
罗羊倌多年放羊,宰只羊剥皮剔骨跟玩儿似的,他随意地抛起菜刀,菜刀在半空中翻滚着,刀柄稳稳地落在了他手里。
显得他整个人自带一股子杀气。
“啊……”李秀英但觉脊背发凉,尖叫着跑走。
桃贵和罗羊倌对视不过五秒,他转身就跑……他怕闹大了不好收场,又得去农场劳动改造。
“干爹,我正要去给你送饭呢,你咋就回来了?”李秀英和桃贵不在了,桃强马上就显现了孩子气的一面。
罗羊倌摸摸他的头顶,“我听牛倌说桃贵今天回来呢,所以就托他看一会儿羊群,回来看看你别挨了打。”
让生产队的放牛倌看着羊群是真的,至于桃贵的行踪,罗羊倌从他进农场那天就开始一天天数着呢,还好,自己回来的还算及时。
“干爹,你对我真好,要是你没回来,我就打算剁个指头给他们,评书先生说……生而不养,断指可还。”
桃强的脸色一本正经,他在罗羊倌这里已经乐不思蜀。
罗羊倌有个半导体收音机,桃强迷上了里面的评书,评书先生的有些话,他记得清清楚楚。
“强强,评书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全对,你要是伤害了自己,我就不要你了,他们都是纸老虎,你不用怕他们。”
罗羊倌说着从篮子里拿出来饭菜,肉包子和米粥,塞给桃强一个肉包子,然后自己吃了起来。
桃贵没吃饭就步走去了乡里,买车票回了矿上,不知道村人都背地里议论大忠臣二奸臣之说,在桃家反了过来。
桃忠是忠臣,桃贵是奸臣。
桃贵这趟回来,桃倩然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她本以为桃贵会高高兴兴带她们去矿上,结果只有庆幸没挨打。
听到李秀英说桃贵走了,桃倩然一瞬间明白桃强的选择是对的,不过她不适合那个选择。
她是个女孩,马上又将是矿上的户口,物色一个靠谱的男人嫁过去,余生足能衣食无忧。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天中午,桃夭然下了班正要离开卫生所,任文彬急匆匆赶过来。
“叶子,我父母和范建国的父母都来了,这会儿都在于叔家里,于叔和桂梅婶儿让我过来叫你过去吃饭。”
幸好常大夫刚才先下了班,桃夭然不解,“不对,应该是你父母到我家吃饭呀,哦,因为你和范建国的口粮都在于叔那儿,可是我不太想去。”
现在任文彬和范建国互穿了,他们双方的父母并不知情,桃夭然想想都觉得头大,她怎么应付得过来?
“叶子,桂梅婶儿和阿姨说了,阿姨同意你去于叔家吃饭,去吧!”
任文彬眼神无辜无助又委屈,桃夭然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去就去吧!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不,她又不丑,至于公婆,真是有点乱。
她未来的公婆应该是任文彬的父母,但现在任文彬用的是范建国的身体,所以她的公婆就是范建国的父母。
不是一个乱字足以形容。
两人走到村主任于长富的院门,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几个普通话口音格外悦耳。
桃夭然跟着任文彬,硬着头皮走进去,先和于长富夫妻打了招呼,接着望着四个公婆,礼貌地笑笑,“叔叔阿姨好!”
任文彬的父亲任平点点头,望向了妻子陈媛,“咱们给叶子带的礼物呢?”
陈媛一怔,慌忙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递到桃夭然的面前。
“叶子,文彬以前写信说你对他很好,现在你们虽然分手了,我们也非常感谢你,一个小礼物,希望你喜欢。”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一款精致的女款梅花手表静静地卧在盒子里。
“来,试试看合适吗?”陈媛拿出来就要给桃夭然戴上。
“前男友”的父母,尤其是妈妈这么热情,谁见过?
桃夭然后退了一步,“阿姨,不行的,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就算是没分手,我也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梅花表,这个时代的进口货,价格快要赶得上他们一家全年的收入了。
“叶子,你曾经对文彬那么好,不说别的,就说那次,他发高烧去卫生所输液,你陪了他整整两个晚上呢,这块手表是你应得的。”
于长富的媳妇桂梅搭腔,她觉得这块手表这么好看,正好给桃夭然戴着。
“婶儿,那都过去了,你别说了。”再说下去,她要精分崩溃了。
任文彬低垂着眼睫,遮掩住了眼底的愧色。
范建国呢,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