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刘彻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还是大汉的皇帝。
在颓然了一天后,他又变成了曾经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了。
李德胜过来禀报:“陛下,罗玉清醒了。”
刘彻沉了沉眉,轻轻的点了点头:“嗯。”他想了想,道:“朕去看看他。”
李德胜连忙带路:“诺。”
罗玉被刘彻刺中一剑后,刘彻并未要他性命,最后还让太医将他给救了回来。如今他已经清醒过来,只不过还是气虚甚若罢了。
见刘彻来了,罗玉挣扎着要起来,刘彻道:“不必行礼了。”
李德胜悄悄的转身出去,将门给带上了。
“谢陛下不杀之恩。”罗玉哑声音说道。
刘彻站在一边,目光沉了又沉,最后缓缓的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罗玉动了动唇,缓缓说道:“皇后说,您没能给她全部的感情和自由的人生,所以她……”
所以,死亡是解脱吗?
刘彻僵在原地,最后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胸中的愤和哀都压下了。许久,他才开口:“罢了,你好生休息吧。”
罗玉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帝王,看着他有些落魄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眼前。陛下怎么会落魄?罗玉揉揉自己的眼睛,应该是他看错了吧。
出门,李德胜还在外面守着,见刘彻出来,他连忙迎上。
刘彻突然问道:“你说,她想要的,朕真的不曾给过吗?”
李德胜哪里敢接这话,连忙低头,就当没听见。也幸好,刘彻不是真的在问他,似乎是在问自己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刘彻道:“李德胜,你去通知长公主府,来接人吧。”
李德胜连忙答应下:“诺。”
废后自长门大火中丧生,整个长安城都知晓了。一些长安的老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禁唏嘘。
尤记得,当年陈皇后嫁给还是太子的皇帝时候,整个长安城都是十里红妆,声势浩大。长安城热闹了三天,都是为了庆祝陈皇后嫁给了太子刘彻。
可如今,陈皇后就这么在长门宫里离世了,真是叫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悲伤。
刘嫖将“阿娇”接回来之后,看着已经看不清模样的阿娇,刘嫖一时间悲痛欲绝。阿娇最喜欢漂亮的,她怎么舍得让自己这么丑得离开?
听说……阿娇是被大火给烧死的……刘嫖越想越是心疼,整个人以泪洗面。
一边的董偃只能好声安慰刘嫖,让她想开一点。董偃看着“阿娇”的尸体,也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公主,有点不对啊。”董偃道。
刘嫖自顾伤心,听到董偃的话,反问:“怎么不对了?”
“这不像是被烧死的。”董偃小声说道:“我记得以前看过,因为大火而亡的人,先是因为被烟熏随后才丧命的。可是这尸体的嘴里,似乎很干净,倒像是死后才被焚烧的。”
刘嫖听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过也抓住了重点:“你是说,我的阿娇是被人谋杀的吗?”
董偃有些不确定的摇头:“或许……还有一种可能,这本就不是翁主。”
刘嫖听了倒吸一口气:“不是阿娇?”听罢,她猛地站起来再仔细端详眼前的尸体,然后就莫名觉得,这个尸体确实不像阿娇。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刘嫖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她倏地看向董偃:“阿偃,你说,会不会是阿娇她……”
董偃点头:“阿偃也不敢肯定。”
这下,刘嫖却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若这个尸首不是阿娇,自然是没有资格入皇陵的。可是,阿娇会在哪里?
她又是怎么做到,从长门宫脱困的?
董偃道:“公主,若这一切是翁主计划好的,想来翁主是真的不愿意再呆在宫里的。”
刘嫖缓缓的点头:“是啊。”是啊,一直都是她在逼阿娇。看着眼前的尸首,刘嫖仿佛有了一个决定,沉声道:“如此,就当这是阿娇吧。”
身为母亲,她如今能为阿娇做的事情,只有这些了。
废后陈氏,最后葬于霸陵郎官亭东。
因为废后的死,册封新后的事情,也就此耽搁了下来。朝堂上,帝王的心情明显不愉快,所以也没人敢再提这件事情了。
而在蜀郡的阿娇,从民间百姓的嘴里知道了这些事情后,心里也多了几分不平静。
没想到,最后她的“尸首”竟然被葬在了霸陵,这样似乎……也不错?
放下手中的筷子,阿娇笑道:“我吃好啦,阿衡我见这里好像挺不错的,不如我们暂且在此多住几日?”
许衡点头:“好,你且等等,我先去安排住宿。”
“好。”
“我与你一同去吧。”阿娇也站起来:“正好我也四处转转。”
这次出来,算是带够了钱,阿娇也不必节省,她道:“不如我们租下一个院子吧,总是住客栈就好像居无定所一样。”
“行!”许衡道:“正好,我有在这边认识人,你暂时去客栈休息一下,我安排,安排好了来接你。”
阿娇笑:“好呀,没想到阿衡在蜀郡也有朋友。”
许衡点头:“是之前认识的游侠。”
“哇,游侠?”游侠这个词,阿娇只在书简中瞧见过,她好奇:“能否让我也见见?”
许衡点头:“等会,阿娇应该就能见到了!”
许衡先将阿娇安排在一间客栈里,然后嘱咐她要注意自己的安全,就离开了。
阿娇在房间里呆不住,想走出来活动活动。大中午的,外面的人不算多,客栈的小二哥在柜台后面打盹,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子,因为没有多少人,所以阿娇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她。
她径直走到柜台口,敲了敲桌面:“小二哥,能不能问你接一下笔墨?”
那小二哥似乎被打扰了清梦,揉揉眼睛,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还是将身边的笔墨推给了女子。
女子连忙道谢:“谢谢。”
阿娇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女子不管是谈吐还是动作,都很沉稳。这年头,会读书写字的女子并不多呢。
只见女子将笔墨拿着到了一个没人的空桌上,摊开了她随身带的信笺,就开始研墨写字。
阿娇很好奇,女子在写什么,但是偷看别人写东西,似乎有点不好。于是,她只能继续研究女子的神情。
女子在写字的时候,表情中似乎还带着一股哀怨,仿佛要将胸中无尽的哀愁都化为笔下的文字。
等她放下笔后,抬头来,阿娇才发现,女子的脸上满是泪痕。
同为女人的直觉告诉阿娇,这个女子在为情所困。以前看不开的阿娇,大概也有这么傻乎乎的时候,如今阿娇看开了,她觉得,男人是最不值得女人流泪的了。
那女子失魂落魄的将笔墨拿起来,准备还给小二,结果没注意看路,一下子就撞在了阿娇的身上。阿娇的衣服上,全是墨汁。
小二大惊,连忙跑过来:“哎呦,您没事吧?”
那女子也连忙道歉:“这位……夫人,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娇看着还在顺着衣服往下滴的墨汁,摆手:“没事没事,不打紧的。”
那女子慌忙帮阿娇擦干衣服的时候,她袖口又一个信笺掉了下来,散落在地上。
阿娇弯腰将信笺捡起来,看着上面的字,轻轻的读了出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这是什么意思?”阿娇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女子见这,眼里的眼泪又滴了下来,她轻轻开口:“无忆。这一串数字,唯独少了一个“亿”。这是我夫君,写于我的家书。”
阿娇再看这一串数字的时候,顿时觉得手中的书简有些沉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的。”
女子摇头:“不关夫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女子看着阿娇身上的污渍,道:“若是夫人不嫌弃,可以将衣服换下,我帮夫人洗干净。我家就在后面的巷子里,我叫卓文君。”
“卓文君?!”阿娇听到这个名字,更是惊讶:“那你不就是……中郎将司马相如的妻子?”
“夫人认识我夫君?”卓文君看向阿娇。
阿娇讪讪的摇头:“不认识,不认识,只是知道您与司马先生的爱情故事罢了。”阿娇印象最深的,就是司马相如为了追求到卓文君,给她写了一首诗赋,名叫《凤求凰》,这在当年,还轰动一时,在长安的阿娇,也有所耳闻的。
听到阿娇说起这个,卓文君却露出了苦笑:“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的话中有回忆,也有悲凉。
是啊,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个时候,阿娇初初听到关于凤求凰的故事时,还和刘彻说起过。
她调侃刘彻:“这蜀郡有司马相如一首凤求凰,赢得了卓文君的芳心。可是阿彻当初,只说许诺我一座金屋,便什么都没了,你为何不给我也写一首诗赋?”
后来,刘彻虽没有给她写什么诗赋,却很认真的学了琴曲。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即使不好听,阿娇也心动了。
阿娇有些恍惚,看着眼前的卓文君,她忽然很嘲讽的笑了。
当年的金屋藏娇是一个笑话,这凤求凰,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_(:3」∠)_,替换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