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将无关的人都遣走,唯独留下了阿娇,并且也派人请来了王太后。
其实,阿娇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王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会有如此天差地别，所以这一次她想一次性的搞明白。
王太后被请过来，看着房间里的刘彻和阿娇，她挑眉道：“阿娇,你是想清楚要回宫了吗？”话中,还是带着对阿娇的敌意。
看来,王太后还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娇拿起被放在案上的案卷，递给王太后，她微微一笑：“看来太后是老了,忘性也大了,不如就先来回忆一下吧。”
王太后一脸疑惑的接过阿娇手中的案卷，她大概看了一下之后,脸色刷的就变了。“这……这……”王太后看向刘彻,沉声道：“陛下,这是哪来的？”
刘彻一直沉默没有说话,如今面对王太后的质问，他沉声道：“这是朕派张汤调查出来的，母后,这件事情你也有参与吧？”
阿娇看向王太后：“建元三年，你将这方子交给了我，我很想知道,当年的您在想什么？”那个时候，祖母都还健在，王娡和刘陵她们就敢对她下手了！
王娡握着案卷的手在颤抖，她看向刘彻隐晦不明的表情，忽然冷笑：“在想什么？当然是不能让你陈家继续这么得意下去了。”
阿娇握拳：“就是因为这样，你就可以给我下药，让我……”阿娇厉声道：“你也是母亲，你还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你怎么可以这么做！”看着王娡的反应，果然和她猜想的是一样，恐怕整件事情都是王娡牵头的吧。
“为什么？”王娡冷笑：“阿娇你这么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
“你认为我应该想到什么？”阿娇毫不留情的嗤笑道：“是为你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你掩饰伤害我的借口？还是像陛下那样，直接将你的过错，给掩盖掉？”
说着，阿娇转头看向刘彻，她的凤眸中带着深深的嘲讽：“陛下，你以为，你让张汤在卷宗里，去掉她的所做为，我就看不出来了吗？”
“阿娇，朕只是……”
“她是你的母亲，所以你维护她。”阿娇点头：“很合理，没什么毛病。”
“陈娇，你也不要怪彻儿维护我了。”王娡直接说道：“我从来不认为我这么做是错的！”
阿娇的眼眶红彤彤的，她哼笑一声：“没有错吗？”
“陛下是我的儿子，没有人比我希望他能坐稳皇位。可是那个时候，老太太还是不肯让权给他。如果你陈阿娇怀了孩子，生下了皇子，那我的彻儿恐怕就什么都没有了！”王娡冷冷的说道：“这些道理，当年的你应该也知道。”
毕竟那个时候，刘彻的困境，阿娇是知道的。
“哈哈哈，为了让刘彻坐稳皇位，所以就要牺牲掉我吗？”阿娇是清楚当年刘彻的困窘，可如果因为这样，就要让自己不能怀孕，她还是不能接受。
凭什么啊？
“为帝王者，本就要做到斩断情根。”王娡颇为冷酷的说道：“当年的吕后，为了能让皇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还不是杀了少帝刘恭的生母，让少帝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老太太的手段不比吕太后差。若是阿娇你生下皇子，不难保证老太太会不会动彻儿！”
原来是这样啊……
阿娇仿佛一瞬间被点醒一样，她看向刘彻和王娡：“哈哈哈，所以，你们母子当年需要我的时候，就直接过来对我百般讨好。觉得我碍事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抛弃了，是吗？”
以前人说，大将军韩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如今，自己于刘彻，也是成败皆是吧。
阿娇缓缓的闭上眼睛，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清泪。
刘彻看着此时很绝望的阿娇，他的心里突然有一点慌张，就好像是一声惊雷在他的心口炸开了一样。他猛地抬手抓住阿娇的手臂：“阿娇！”
阿娇睁开眼看向刘彻，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只留下一个很表面的假笑：“陛下，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你当年的焦躁。”
“阿娇，如今我们可以有属于我们的孩子了！”刘彻抬手将阿娇紧紧的圈在怀里，可明明怀里抱着她，他却还是觉得怀里的人，很飘渺虚无。
阿娇伸手，一点一点的掰开他的手，然后看向王娡：“不管当年你的理由是什么，你欠我一个道歉。”
王娡：“要我道歉？不可能！”
阿娇笑了：“陛下，你说要给我的交代，就是这样吗？”她的眼角挂着深深的讽刺：“我要杀刘陵和卫子夫，你因为淮南王和卫青，不能动她们。如今，我只想要一个太后的道歉，也不能满足吗？”
“阿娇，母后的道歉，我替她说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刘彻低哑着声音道：“你回来我身边，以后我们会有孩子的。”
“孩子？”阿娇凉凉的开口：“不可能了，刘彻，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你的孩子。你以为，我是卫子夫吗？年纪轻轻的，可以给你生无数个儿女？刘彻，你看清楚啊，我比你大，如今我已经三十有一，我生不了孩子了……”
她的话显得格外的悲凉，她看着站在一边神情难辨的王娡：“你在我本该当母亲的时候，剥夺了我当母亲的资格……”
王娡深吸一口气，她也缓缓的闭上眼睛。说到底，阿娇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非常的喜欢阿娇。若不是因为立场的不同，她想，她会一直喜欢下去。
“阿娇，对不起。”王娡突然开口。
一下子，阿娇有些呆住了。刚刚还坚决不肯道歉的王娡，突然就开口了，让她感觉很突然。
王娡昂头道：“这一声，是我站在同样是母亲的立场上，和你说的。但是作为太后，我认为我没有任何错。”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儿子罢了。
阿娇痴痴一笑：“行了，我收到你的道歉了。”一声不痛不痒的道歉，并不能磨平她心头的伤痛。
阿娇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头：“既然太后道歉了，那么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追究了。卫子夫和刘陵，也随便陛下怎么处理吧。既然，我是陛下的绊脚石，那么从此以后，我会彻底消失在陛下眼前，陛下可以放心，你的大汉，不会有任何人来争夺。”
王娡深深的看着阿娇。
刘彻皱眉，下意识得反对：“不行！”
阿娇笑了笑，随后直接转身，就要离开。此时此刻，她只想离开这个吃人的未央宫，离开眼前这些，曾经是她亲密的，信任的，如今却狠狠的伤害过她的人。
“来人！”刘彻直接喊人。
一瞬间，外面是以罗玉带队的一群士兵走了进来。
阿娇倏地转身：“刘彻，你要做什么？”
刘彻沉声道：“将陈皇后带到后殿去休息。”
罗玉下意识的看向阿娇，他抬手：“陈皇后，得罪了！”
“刘彻，你答应过我，要放我自由的，你怎么可以食言！”阿娇怎么也没想到，刘彻还会来这一手，她气急：“这就是你给我的说法？”
“先带她下去。”
留下的王娡看向刘彻，惊疑道：“彻儿，你又想做什么？”
刘彻苦笑一声，看向王太后：“母后，我……我想重新立阿娇为后。”
王娡：“你疯了吗？当年的巫蛊案，整个大汉都知道了，你现在要重新立阿娇为后，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废后？！”元光五年，窦老太太已经走了好些年，就连王娡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刘彻要在那个时候废后。
不过后来，废后事情已成定局，她便也没有多问，反正陈阿娇也不适合当大汉的皇后。
怎么如今，他又要重新立后？这不是闹着玩吗？
刘彻哑声道：“我只是觉得，从前亏欠阿娇的太多了，我想弥补她。”
王娡看着刘彻的表情，她问道：“彻儿，你对阿娇动情了？母后从未见过你后悔自己的决定的！”
刘彻闭了闭眼，沉声道：“母后，有些事情，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还记得你娶阿娇的前一天，母后和你说的话吗？”王娡问道。
刘彻缓缓点头：“记得。”
那时候，他完全沉浸在，即将要和阿娇成为夫妻的喜悦中，可也是在那一天，他的母亲，彻底打破了他对这段婚姻的期待。
“彻儿，等你以后坐上那高位，你就会明白。想要坐稳这个江山，你就必须变成绝情绝义之人。帝王无情，是你的面具，也是你的武器。”
那个时候的他，对母亲如此沉重的话，还有些懵懂。等后来在和祖母的各种斗争中，他才逐渐明白了母亲话中的含义。
他若是想要成为真正的帝王，就必须要先学会，斩断情根。
而阿娇，就是这个根。
“所以，你以为，你现在坐稳了这江山了吗？”王娡笑着问道：“你觉得，现在你可以任着性子来了？”
不，如今这大汉，还不够稳。内有淮南王等人的心怀鬼胎，外有匈奴人的不停骚扰，他似乎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