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节,江家所有人都要聚在爷爷奶奶家吃团年饭,今年也不例外。
大年三十。
江莱懒洋洋地趴在堂屋沙发靠背上,看着童心未泯的堂姐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上蹿下跳地挂灯笼、贴窗花。上面绘着双鱼、福娃等寓意吉祥的图案,明媚的红色点缀着绿意盎然的庭院,看起来格外喜庆。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呼雀跃声,在曲径通幽的重重院落内四处回荡,彻底打破往日的宁静。
这座古色古香的园林坐落于浙江某处森林温泉风景区内,是爷爷奶奶颐养天年的住所。
这里气候温润,环境幽雅,风景秀美怡人。
透过门框,可见周围绿树成荫,修竹遍地。虽是寒冬时节,草木葳蕤的庭院内奶奶精心栽种的鲜花依旧盛开。
而北向的圆形窗棂外面,是爷爷闲暇之余开辟的菜地,一畦一垄,修理得整整齐齐。极目远眺,群山连绵掩映在翠色林立之下,尽显气势磅礴。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一山一水,四时四景,看一眼好像就能抚平内心浮躁。
屋内温暖如春,舒服的江莱正昏昏欲睡,就收到高访的微信:爷爷家热闹吗?
江莱:三十多口人呢,你说呢?下至两月无齿奶娃,上至七十岁古稀老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她举起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美景给他发送过去。
坐在旧沙发上的高访点开图片,一张一张往下浏览,脸上表情比在办公室翻看财务报表还要严谨,仪表出众气度不凡像小说里走出来的名门贵公子。他对面的高父如坐针毡,想说点什么缓和尴尬的气氛,又不敢开口打扰他。
儿子气场太强,当爹也会胆寒。
这时,厨房门拉开一条缝,一个中年女人冲他杀鸡抹脖子一顿比划,眼神凶狠无声催促他。
斯文懦弱的高父收到自己老婆的暗示,心里再是叫苦不迭也只能唯唯诺诺开口:“高访啊,你那个啥,你岁数也不小了,交女朋友了吗?”
高访抱着手机聚精会神跟女友聊天,敷衍地嗯啊两声。
他们父子两,简单直白地说就是一点也不熟悉的陌生人,关系啥时候亲近到可以交流私生活的地步了?
在他“飞黄腾达”之后,他继母突然就对他热情起来。要不是怕落人话柄,即使他们再如何邀请,他也懒得跑这一趟。
有事烧纸就是。
可是谁让中国人有种道德绑架叫“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爸呢”?在琢磨不透江莱长辈对他的看法之前,高访决定仔细爱惜自己的羽毛。
于是才有了今天屈尊降贵,来和父亲继母“团年”的举动。
“……小敏这姑娘你今天也看到了,真挺好的,名牌大学毕业,现在在一所公立小学当老师,出了名的好脾气,长得也白白净净的……我和你阿姨都觉得你两挺配的……早上一来家里就去厨房忙活了,这么贤惠的女孩儿现在可不好找……”高父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到最后自己都信了是在一心一意为高访打算。
下意识忽略小敏是他老婆娘家亲戚。
高访八风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一脸漠然,任人说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正好江莱问他在干什么,他想了想回复道:被拉郎配呢。
纳尼?敢挖老娘墙角?
本来懒散瘫着的江莱蹭地一下子坐直身体,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刚好从她身边跑过的两岁小娃。趁小朋友尚在发懵,强行抱着他拍了张合照。
麻溜甩给高访,并且配苦情文:孩儿他爹,你快回来,我们娘俩承受不来。
高访抽搐着眼角点开,照片中的江莱肤色莹白如玉,脸上画着凸显气色的淡妆,一头柔顺飘逸的秀发披散在肩,米白色针织衫看起来居家又温柔,光彩照人让人舍不得移不开眼睛。
高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视线下移看向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子。
幼崽胖乎乎的小脸蛋软萌可爱,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又懵懂地看着镜头,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江莱怀里。
那双轮廓一模一样的桃花眼,让两人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母子相。
高访心中一软,想着如果真有这样的娇妻稚儿,那该是多么幸福。情不自禁笑起来,周身凝固的冷漠如同洒落在暖阳里的雪花一般瞬间消散。
突然就没了耐心与这些人虚以委蛇,他径直站了起来,生疏客套地对吓了一跳的高父说:“我先告辞了,老婆孩子叫我回家吃饭呢。”
夜色阴沉,因为数百万异乡人的离开,几天前还璀璨辉煌的万家灯火只剩星星点点几盏灯还亮着,车水马龙的街头空空荡荡,只有寒风间或呼啸而过。
这座永远喧闹的不夜城此刻安静得过分,偶尔远远传来几道鞭炮声,又为这无边黑夜染上几分寂寥。
高访面色凝重地站在落地窗前,不停地拨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迄今为止,江莱已经莫名其妙跟他“失联”3个小时,他给她发了好几十条微信却得不到任何回复。
高访挂断电话,心浮气躁地来回踱步,心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吵架,一个说她跟亲人们呆在一起肯定安全无虞,一个说以她的性格不会突然闹失踪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高访实在耐不住担心要给江浩坤打电话的时候,他家门铃响了起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手机扔沙发上,走过去一把把门拉开。
“当当当当~”满面笑容的江莱拎着一个大食盒俏生生地站在门外,她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突击检查了,看看高先生有没有金屋藏娇啊。”
她陪长辈们吃过年夜饭之后就悄咪咪开溜了,高速路上疾驰三个多小时终于赶了回来。
高访一脸错愕地愣在原地,眼中的冷厉和焦躁还没来得及褪去,顶着颗爆炸头,衣衫凌乱,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
跟平时成熟稳重的样子大相径庭。
江莱眨眨眼,伸出空着的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被回过神的高访一把抓住,用力一拉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时针恰好指向12点,一朵盛大的烟花在天空炸裂。
辞旧迎新,又是全新的一年。
除夕夜过后,高访就搬到了江莱家,正式开始同居生活。
高访那套房子的装修风格,江莱觉得太高冷了点,不是很喜欢。
………………………………
浅宇集团六十六楼总裁办公室,三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一起走进来。
“老高,那个收购案还需要你再盯紧一点。”
“这个我知道。不过这刚过完年,我听说对方董事长还在国外度假,以他们拖拖拉拉的办事效率,商讨阶段还有得磨。”高访边说边在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优雅闲适地翘起二郎腿。
“呵,心可真大,公司都快没了还有心情去国外度假。”管惕嘲讽地说,转头看见占南弦凌乱的办公桌:“老大,自从杨影调去英国,你的助理已经空缺两三个月了吧?选定让谁来接任了吗?”
占南弦在老板椅上坐下,双肘撑在办公桌上,修长的十指交握,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
管惕闻言,连忙好奇追问:“谁啊?是呼声最高的杜心同吗?”
“不是,是温暖。”
正低头看手机的高访怔忡片刻,狐疑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就是那个,人事总监迟碧卡说的,自称代中集团总经理朱临路女朋友那个温暖?”
代中集团是浅宇集团最大竞争对手,说是死对头也不为过。
不可能吧,难道是他记错了?高访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产生怀疑。
占南弦闻言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冷着一张脸沉默不语,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高访看他这幅模样,识趣地不再追问,视线重新回到手机上。
管惕左看看右看看,虽然他是一个不太通人情世故的技术宅,但是小动物直觉告诉他再问下去可能会死得很惨。
于是他明智地选择远离占南弦,跟高访搭话:“老高,你看什么呢……哇塞,鸽血红宝石。”
管惕猛地凑过去脸都快贴到高访手机屏幕上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10克拉!我去,我数数价格后面多少个零。”
高访无语地推开他的大脑袋:“大惊小怪什么?总贵不过你的跑车吧。”
管惕特想不通:“老高啊,你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花心思在购物这些生活琐事上的啊。还说什么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现在怎么了?每天不是逛水果就是逛超市的,现在居然还在看珠宝。你要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就眨眨眼。”
高访不理会他的神经质,淡定地说:“此一时彼一时,自从有了女朋友,我才了解到生命的真谛:时间就应该浪费在一些美好的事物上。哎,像你这种万年单身宅男是不会懂的。”
他同情地拍了拍管惕的肩膀。
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粮的管惕幽幽说:“男人啊,你的名字叫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