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皆是一愣,青灯古佛能明白是怎个意思,而这退避三舍,从未有人提出个这等要求。
江宝珠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何意,继而翻涌上来的羞辱都快将其覆盖,她脸上还有着残留的泪迹,哽咽道:“萧大人这是何意,洛儿是我的妹妹,难道我以后不能见我的妹妹吗?”
此话刚说完,萧长颂便直接道:“是。”
萧长颂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让在场高家父子与江城都有些背后一紧,接下来只听他平淡的声音:“不得与她见面,不得靠近她半分,有她的场合你出现了,若我有所听闻,就算是她主动寻你,我自会让赵观文上江家大门,看看到时谁敢拦。”
全场噤声。
江宝珠一时都愣住了,她哪见过这般强硬的态度与气势,不住的恐惧与慌张席卷着全身,眼泪不自觉地掉下来,她爬着去拉江城的衣角:“爹,爹!”
江城知道已经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了,叹了口气道:“到底未直接捆你进牢狱,还是饶了你了。也是好的,青灯古佛三年,好修一修你这性子,至于你与洛儿,确实不见面的好,每每见面,总是要闹出点事来。罢了,就这样罢!”
江宝珠哭得更凄惨了,却不敢多说一个字,又转向求陆氏。
陆氏此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事已成定局。
江宝珠面如枯槁,瘫软在地,任由泪水在脸上淌着。
萧长颂未再看她一眼,起身走人,高家父子也忙起身跟在其身后。
出了花厅,萧长颂道:“我先去看看江二姑娘,待会儿来前院,二位请便。”
“是要去看,是要去看。”高老太师道。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回萧长颂来高府是个好事,没想到闹成这样,现在他心里不有疙瘩就不错了,高老太师看着萧长颂的背影叹气。
萧长颂到江洛儿休息的屋子时,江洛儿正坐在桌案旁小口小口喝着茶,茶杯旁放着一叠点心,她喝一口,又咬一块点心,一脸餍足。
见他来了,微微睁眼起身:“三哥,你怎么来了?”
萧长颂见她站在那里,迷茫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眼睫扑朔,嘴边还沾着点心的小细屑,小手蹭着裙摆,一张一放。
就这一瞬间。
一直压在心口的不郁散尽,哑笑出声。
江洛儿不知道三哥为什么一见她就笑了,更加茫然了。
萧长颂上前几步,从怀中拿出手帕,温和道:“来,手给我。”
江洛儿听他话,将手摊在他面前,这一摊,上面的点心油渍尽现,江洛儿脸一红,下意识就要缩回。
萧长颂已经抓住了她的手,开始用手帕细细擦着江洛儿的手,每一根手指都未放过,边擦着,边扫了一眼江洛儿方才的桌案:“顾三夫人刚走?”
她的手被萧长颂擦着,他动作很轻,有时触碰还激起一阵痒。
江洛儿不由得唇角微起道:“是啊,刚走,她好生客气,又是道歉又是要送礼的,要不是我拦着,恐要给我跪下来了……定是你与她说什么了。”
“我能说些什么?”萧长颂笑着,还是专注擦着她的手。
“你定是与她说了那顾承光的事,她不全是因着什么手帕信笺,我寻思着她一边瞧不上我,一边家里那顾承光碍极了她的眼,今日拿我出气……痒,三哥。”
“好了,”萧长颂擦完了最后一根手指,慢声道,“顾承光确实能力出众,仕途走得也稳,倒不如让他更稳些。”
“三哥的意思是要推他一把?这要是推一把,那顾三夫人岂不是要气死了,她本就着急顾承明以后承袭不了爵位,顾承光越有出息,顾承明越没机会,不过这顾承光与三哥有什么关系,三哥怎的要帮他……三哥拿我手帕作甚么?”
江洛儿说着,发现萧长颂抽走了她腰间的帕子,接着擦了一下她唇边。
江洛儿微微睁大眼睛:“这儿也有吗?”
当真是丢脸极了,方才吃那点心时可没想到三哥会过来,早知他过来她就不吃了,哪会有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陷入自我尴尬之际,方才被擦过的唇角那处,轻轻印上了他的吻,冰冰凉凉,沁着他自带清冽的墨香,声音低沉:“现在没了。洛儿,仅仅是道歉,没有实际吃到亏,怎么能记住教训呢?”
听着这句话,她垂下的鬓发被拢到耳畔,对视之间,瞧见他眉眼氲着几分冷冽。
“不记住教训,还要再犯,今日的道歉就是笑话。”
“所以,欺负你的人,又怎么能够全身而退?”
江洛儿看了他许久,随后小手慢慢抚上他的眉眼,一点点触碰,认真道:“我以前从未想过,我有一天竟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碰你,就像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人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说完这话,江洛儿圈住了萧长颂的劲腰,闷在他胸膛里道:“我知道你瞒我定亲的事,才不是什么怕我母亲多说,我父亲信你这话,我可不信,无非就是那崔正甫还死死咬着你你多有顾虑,怕将我卷入其中,我没那么胆小……我告诉你啊,三哥,我今日可是知道了,你以后就算想耍赖也逃不了了。”
说着,她圈得更紧,萧长颂被她这幅样子弄得忍俊不禁:“不逃,也不耍赖。自是一言九鼎。”轻拍着江洛儿的背些许,他又轻声道:“快了。”
多年之前,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事情一步一步来,急不得,催不得,执念太深会坏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最稳妥,但,对象是江洛儿,他做不到,江洛儿就是他最深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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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太师寿宴结束了,结束后宴席上发生的事自然传得沸沸扬扬,随后数日谁人办的宴会,皆在说着此事。可以说,高家的这次宴席恐是从未有过的“热闹”。
不过宴上发生的事倒并非众人在意的,更为在意的是萧长颂定亲了。
毫无任何声息、毫无任何前兆地定下了绝大多数人都未听过的江家。
一时之间,给江府递帖子的人家络绎不绝,虽沾亲带故但向来不多来往的一些人家也递上了帖子,但无一例外,帖子都被拒了。
几日后,一顶华盖停在了江府大门。
陆氏早就在大门口等着,见人下轿了,上前迎着。
“这许久都未坐过这般久的轿子了,幸好到了,再坐下去我是真受不住了,”杨氏方一下轿便道,见着了陆氏,笑道,“这位就是江夫人了吧,总算见着了。”
陆氏连哎几声,心底松下了一口气。
萧府的这位大夫人她以前就听闻过了,虽说是萧长颂的继母,可萧长颂对其颇为恭敬,其身后的杨家也不得小觑,不过这位出门甚少,大多数人都不知其脾性。
陆氏之前还紧张着不知如何招待,怕惹了不快,如今看来这位性格颇为直爽。
陆氏招呼着杨氏进府,待二人都坐下,陆氏亲自给杨氏端了第一杯茶,杨氏笑道:“让底下人来罢,江夫人,咱们以后是要做亲家的,你这般客气作甚么?”
“大夫人说得是,我这不怕招待不周嘛。”
“这都是小事。说来前些日子高老太师寿宴结束,我就该来了,可那时听闻江夫人卧病在榻不便叨扰,推至今日。如今看江夫人面色红润,想来大好了。”
陆氏叹了口气。
这换做哪个天底下做母亲的,听到自个儿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以后要青灯古佛三年,心里能不揪心?且还不止这一件事,忧思过度,加之着了风寒,自然卧病床榻了。
虽说永宁侯府那边未退婚,且可家中设立佛堂,但足足三年,谁知会发生何事呢?新妇过去本就难,如今更是站不稳脚跟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确实好了许多,只不过想到我那宝珠啊,真放不下心。”陆氏说着,又试探道:“大夫人,我知我提此事不太好,但能不能还请您与萧大人说说,能不能免了,或者,一年也便罢了。至于她们姊妹俩的事,让她们自个儿解决?”
杨氏笑笑,喝着茶,什么话都未说。
厅内一片寂静,等了许久,杨氏只是喝着茶,还道:“好茶。”
陆氏有些急了:“大夫人……”
话未说完,杨氏已将茶碗扣在桌案上,发出‘嘭’的响声,陆氏被吓了一大跳,立马看向杨氏,只见她面色不耐,眼神不善:“既然江夫人都说提此事不太好,明知故犯又是何意?”
陆氏讪讪道:“这不是宝珠那边……”
“江夫人,今日我来与你商量我们长颂与洛儿的婚事,而不是听你张口闭口提及你的另一个女儿,什么宝珠?我见过吗?我认识吗?是与我萧家沾亲带故?还是与我儿定亲的是她啊?这什么都不是!多大的脸面要我出面给她说情!”
陆氏脸色煞白,她没想到这江夫人说话这般直白,且难听得很。
“大夫人,您也不能这么说话,我不过随口一提,”陆氏讪讪道,“只不过洛儿有了这门好亲事,自个儿姐姐将来又得闭屋三年,那侯府也不是好相与的,总不能她过着好日子,自个儿姐姐受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