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府的人赶来时,正见宋明之在地上,永安侯夫人脸色惨白,以为宋明之出了什么事,跑上前扶起他:“明儿,明儿?可无事吧?”
边说边四处张望,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那些畜生呢!那些欺负我们明儿的畜生呢!”
宋明之连忙拉住永安侯夫人的袖子,颤抖着声音道:“娘,娘,他们走了。”
“走了?这怎么行!他们把你困在这里,还让你担了这么大的账目,明显是欺负咱们啊,明儿,你别怕,你爹爹去请人了——”
“不要!”
“千万不要!”
宋明之与宋黛大声阻止。
永安侯夫人见二人脸色皆煞白,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以为是被吓着了,开口安慰道:“不要怕,那些人胆大包天,你们爹爹会将他们抓起来好好为你们出一口气……”
宋明之连连摇头,将永安侯夫人拉得更近些道:“娘……我们惹事了,方才的人是陛下……”
“陛下……”永安侯夫人一愣,继而瞪大眼睛:“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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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金玉满堂,江洛儿去买了个糖人,再与萧长颂一起坐上马车。
月明星稀,全城万千灯火。
马车于星罗棋布的街市上驶过,直向皇宫。
她与萧长颂一路无话,他似乎累了,侧靠着车厢,手扶着额头,眼睛微闭着。
到了凌霄门,车夫轻轻‘吁’了几声,他才缓缓睁眼,目光落在一旁的江洛儿身上:“到了。”
江洛儿点头,还未起身,车帘已被掀开,吕言探进脑袋笑道:“陛下回来了,奴才等许久了。”
说着,就扶着江洛儿下了马车。
她下车后,车夫又轻轻一吁,将马车掉头,不一会儿,马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江洛儿没有马上转头,而是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吕言又叫了她一声:“陛下。”
江洛儿回过神,笑着将手中的糖人递给吕言:“给你的。”
吕言一愣,他以为今日陛下出宫之前说给他带糖人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真的给他买了……陛下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从小看着陛下长大,到如今陛下这般,吕言心中情绪翻涌上来,一时都抹起了眼泪。
“怎么哭了?快些吃吧,不然等会儿就化了。”江洛儿提醒。
吕言哎了声,指指一旁:“奴才让人抬步撵来了,陛下上轿吧。”
“朕与你一道走回去,今儿心情好,想走走。”江洛儿笑道,说完学着萧长颂负手转身,吕言拿着糖人跟上了江洛儿的脚步。
“陛下今日心情很好吗?陛下出宫都玩些什么了?”
“去了东市逛了逛,你都想不到今日发生了什么,”江洛儿回想方才的场景道,“萧卿太厉害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佩服与感叹。
从前在她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不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性子脾性,都与她是截然不同的,江洛儿承认自己胆小懦弱,换句话说,她从里到外都弱小,她遇事会退缩,遇人会躲避,她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狭小的黑暗区,一旦这个区域被打开,她会极端害怕。
而萧长颂不同,他从里到外,不论是内心还是外表都是个无比强大坚定的人。
像她这般自卑的人啊,眼中一旦出现强大者,目光似乎只会被牢牢吸引。
吕言笑道:“萧大人确实厉害,不然怎么会被先帝选为摄政王呢?陛下说奴才想不到今日发生了什么,那今日陛下遇到什么事了?奴才也想听听。”
江洛儿简略说了下今日在金玉满堂发生的事。
一说完,吕言怒道:“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对陛下如此大不敬,奴才看他们是不想要这个脑袋了!”
“他们也不知,”江洛儿笑道,“不过朕临走之时,说了崔贵妃的名字,若他们聪明,应当能想到。”
“陛下太仁慈了,若是奴才,今晚就召永安侯进殿,好好责问他!治他个大不敬之罪!”吕言还是一腔怒火,“当真是教子无方!”
江洛儿见吕言这般替他打抱不平,心里暖意更甚道:“既然都说了,若他们猜得到,明日永安侯应是要请罪了,对了,吕言,朕的两样首饰你明日记得差人去东市的金玉满堂拿回来,再送去崔贵妃与徐贵妃那儿。”
吕言连应着:“奴才回去就交代。”
二人一前一后边说边走着,长长的身影投在月光下,偶尔风中还传来江洛儿温暖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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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不出江洛儿所料,早朝时永安侯就开始跪地请罪,满脸的惧意,江洛儿喊他起来,他不肯,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才起。
永安侯难啊。
昨日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府中人叫了回来,说是明儿与黛儿被人讹了上万两银子,拿不出来便被困在银楼了,那还了得!这明儿是他唯一的嫡子,万一有个好歹,他们永安侯府不是断香火了?
他马不停蹄回府,顺便还请了一折冲府的都尉,领了一小支卫士去救人,不过一到那银楼,自己那儿子极力阻拦,问是什么人都不肯说。
他自然觉得蹊跷,回府逼问,他才知闯大祸了!
原来那二人其中一个是陛下,他的这一对混账儿女不仅要陛下让簪子,还出言不逊,辱骂陛下与贵妃!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条不是可以直接让他儿子直接锒铛入狱的罪!
特别是之后他还问了另一人的相貌,问清楚后差点没当场晕厥,另一人明显就是萧长颂。
永安侯急得上火,一个晚上都未睡想着补救措施,第一条自然是要将欠下的上万两账目还了,可这么大的账目,一下子怎么拿得出来!
于是他与夫人连夜将不少铺子与值钱的东西拿去典当,东一块西一块,总算是凑足了这账目,可永安侯府也算是元气大伤,库房一半都空了。
天方时,他就让人抬着银子进宫,如今就在这朝上请罪,同时还偷偷观察萧长颂的脸色。
江洛儿没想到永安侯怕成这样,不过他既然说银子凑足了,账目等会儿也会去请了,那这事儿也便这么过去了,便赦了他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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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宫。
“娘娘,奴婢听说今日早朝啊,那永安侯都把头磕破了,”一宫女边给软塌上侧倚着的崔云锦按摩边轻声道,“还抬了数万两银子进宫呢。”
“怎么说?”崔云锦的声音柔媚,细腻入心。
“说是跟今早陛下给娘娘送来的簪子有关呢,昨日陛下出宫去逛了银楼,永安侯的那一对儿女居然要陛下把簪子让他们,陛下不让,他们还强迫着,闹到最后出言不逊。”
“该。”
那宫女继续道:“奴婢还听说了那永安侯府的三小姐说的话,有不少还在骂娘娘呢。”
崔云锦微蹙眉:“本宫与此事无关,她为何要骂本宫?”
“娘娘,陛下出宫不能直说自己是陛下,给娘娘买簪子自然说是给自己的侍妾买了,听说昨日陛下说是给侍妾买后,那宋三小姐偏生就让陛下让簪子,还说什么那簪子俏丽灵动,适合她那个年纪,不适合娘娘这个年纪,这不明摆着说娘娘……说娘娘……老吗?”说到最后,那宫女的声音都低下来了。
崔云锦听罢,冷笑,手搭在一旁的桌案上,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瓷杯,顺手径直拂到地,瓷杯一下子摔得粉碎。
“永安侯养的好女儿,”崔云锦道,“嘴巴不把个门以后恐是不知要得罪何人,既然如此,本宫就好好管教管教她,等会儿派人去崔府,让母亲派几个老婆子去永安侯府,给本宫狠狠打上十几巴掌,看她以后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