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山有点精神恍惚地走出商贸大楼，被外头炽烈的太阳一晒，他更晕乎了，只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脚底下好像踩着棉花，总有点身在梦中的错觉。
不过，当他的目光再次游移到薪酬福利那一项上时，他的精神又是一振，冲着这么给力的薪水，无论如何他也要好好的干下去。
一路兴高采烈地往家返，他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家母上大人，连续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也没觉得累，一口气爬上楼，到了家门口正要拿钥匙开门就听见门里传来一声十分响亮的怒喝：“滚！”
是他家母上大人的雷霆狮子吼。
他们家现在住的还是上个世纪的老公房，总共六层，他家住五楼，两室零厅一厨一卫的格局，楼面都是预制板的，墙薄门也薄，几乎不隔音，里面动静稍微大点外头差不多全能听见，更何况还是那么用力的爆吼声。
张小山看看自己手里的钥匙，还没塞进锁眼里呢，那么母上大人喊的这声“滚”应该不是冲他来的。
那是谁呢？
他突然有点好奇，虽然他家娘亲脾气不算太好，但也算是很讲道理的人，这么多年跟邻里关系也很好，基本上没有跟人吵过架，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把母狮子的本性给诱发出来，居然让他娘亲用出了久违的雷霆狮子吼神功。
“阿晶，阿晶，你别这样，不是说好了有话好好说的吗？”就在他妈怒喝之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懦懦地响起。
“我跟你有什么好话可说？更何况，我都已经让你说了好几句话，所以，现在你可以滚了。”他妈气势不减，继续斥骂。
不用身在当场，张小山都完全可以想像出自家老娘单手插腰，另一手指门的王霸姿态。
到底是谁让他妈生这么大气？
张小山想进去，但是他感觉到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娘亲也稳稳站在争执的上风，暂时没有什么危险，那么他还是站在门口再待会儿吧，毕竟他家老娘从离婚之后身边可一直没有断过追求者，万一又是什么王叔叔马叔叔之类想追他老娘的男人，他这会儿进去撞上，该多尴尬啊。
但是紧跟着，他就听见那男人说道：“阿晶，我只是想见见小川和小山，这么多年……”
张小山：……
这口气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也没有想起过小川和小山哪，现在怎么就突然想起来了呢？你又不缺儿子。”说到不缺儿子几个字时，张妈妈发出一声冷笑。
那男人被张妈妈噎得半天没出声，好半晌后才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从来没有忘记过小川和小山，只是那之后没多久我就出国了，这些年一直在国外打拼，生意也是起起落落，直到这几年才算稳定下来。出国之后我还给你们寄过两次钱，真的，你看，当年汇款的单子我还收着呢，但是寄了两次都说找不到人，又被退回去了。”
那男人大概是当真拿出了汇款的凭据，只是张妈妈显然不吃这套，“呦，这都快二十年了，寄过两回钱还特地存着收据，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给我们钱了是吧？切！”
张小山默默想着，他妈这个“切”字音发出去的时候，肯定伴随着一个特别卫生的白眼球朝那个男人扔过去。
那男人被张妈妈怼得再次半天没吭声。
张妈妈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行了行了，如果你就是想来告诉我，你还记得你有两个儿子，还曾经努力地想尽一点父亲的责任，我已经听到了，也知道了，但是小川和小山都已经成年了，早就过了需要父亲的年纪了，既然他们都已经过了二十年没有父亲的生活，到了现在就更不需要了。你可以走了吧？”
“阿晶，阿晶，你听我说，你别推，我没什么别的想法，我也不是来跟你抢儿子的，我就是想见见小川和小山。”
“抢儿子？你倒是想！当年你怕惹得林晓月不高兴，心疼她肚子里那块肉，所以离婚的时候拼命说了一堆困难，愣是一个儿子都没肯要。我告诉你，现在小川和小山都跟着我姓张，是我们张家的儿子，跟你罗远成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你给小川和小山改了姓？”那男人的声音瞬间激动起来。
“哎哟喂，你喊什么喊哪？他们是我张晶华的儿子，你管着吗？”张妈妈冷哼一声。
那男人的声音立刻低弱下去，应该是知道自己确实也没什么立场责怪张妈妈。
“好好好，我，我也没怪你，改就改吧，不管怎么改，他们总还是我的血脉，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男人说到血脉两个字的时候特地强调了一个重音，却得到张妈妈一声嗤笑。
“行了，你就别绕弯子了，虽然当初瞎了眼嫁给你，但是好歹一起过过十年，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清的，你就实话实说，时隔二十年，突然跑来要见小川和小山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真的没有打什么主意，我就是想见见你，见见儿子们，看看你还有他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那男人急切地澄清，“这几年，我在国外的生意越做越大，经济条件比以前好了，也有能力照顾你们了。”
“嗤！”张妈妈直接被气笑了，“真是谢谢你啊，不过，真不用，你啊，这辈子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照顾了，看见你我都要折寿。”
“阿晶……”
“请叫我张晶华女士，别叫那么亲热，我跟你不熟。”
“我听说小川考上律师了，他想不想自己开律所？我可以资助他。还有小山，他大学也快毕业了吧？好像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吧，他可以到我公司来干，我一定会好好培养他，将来……”
“闭嘴！你打听得倒是仔细啊，你这么使劲打听小川和小山干什么？他们用不着你帮忙，小川律师做得好得很，要开律所他自己会想办法，小山名牌大学毕业，大把的好单位求着他去呢，希罕你给他安排？而且，让小山到你公司去干？干什么？去看林晓月的脸色？”
男人语气有点弱弱地道：“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而且阿月和孩子们都还在国外，并没有回来。”
张小山站在门外，听着那男人说话只觉齿冷。
他万分庆幸，当年这个男人并没有拿走他或者哥哥的监护权，虽然这些年跟着妈妈在物质上是清贫了一些，但是妈妈从来都没让他们兄弟俩受过委屈，三个人的日子过得和乐又温馨，再加上去年多了个讨喜的嫂子，他们一家日子过得更是舒心，一点也不需要多个“失联多年的父亲”来表达关爱。
在张妈妈坚定不移的赶人行动下，罗远成只能无奈离开。
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动静，张小山立刻一个回身朝楼上跑去，虽然他心底里藏不住有点好奇，毕竟当年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才两岁，对这个男人简直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这点好奇心让妈妈心里不舒服，所以当避则避吧。
那男人出来的时候，站在上一层楼楼梯转角处的张小山探头朝下看了一眼，看见了那男人半张脸，不过心里却完全没有小时候曾经期待过的那种激动或者愤恨的心情，只觉得跟马路上擦肩而过的一个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张小山对着自己耸耸肩，哎！看来他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感性啊。
罗远成刚一出门，张妈妈就“呯”地一下重重关上了大门。
那男人原本可能还想回头再说点什么，结果一回头，鼻子直接被撞在了大门上，顿时疼得他眼袋里眶上了两泡眼泪。
该！
张小山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家母上大人竖了个大拇指。
就在这时，男人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是一个女孩子的歌声，并不算太好听，应该是私人录制，完全的清唱。
男人匆忙地接起电话，特特地压低了声音：“小慧，怎么了？你慢慢说，你哥情况怎么样？……嗯，嗯，我知道了，你别急，最重要是先稳定下来，不能让情况再恶化……好的，我知道了，照顾好你妈妈……”
男人一边低声讲着电话，一边朝楼下走去，男人走了五分钟之后张小山才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向下的楼梯道一眼，转头调整好一脸兴奋欣喜的表情开门进屋。
“妈！我找到工作啦！今天晚上能再给炖只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