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
“看来当初你离开前果然没做记忆消除手术。”璎珞笑了笑，上下打量着她：“过得似乎还不错。”
“马马虎虎。”夏凉凉淡淡回以微笑，“大概我本来就只能做个平凡人，那样的历险生涯始终不适合。”
璎珞惯例地甩了甩一头俏丽的短发，“也许吧。至少，会长当初因为你被革职的惩罚也算没白费。”
“……你说什么？”凉凉一愣，d因为她被革职？这件事怎么她一点也没听说？
那天她从麻醉剂中醒来时已经被送回初去加州时租的公寓，又等了两天再没一点通知，她自知就这样被放离也太过幸运，于是主动放弃了自己这些年积下的佣金，走得无牵无挂。
她也曾想到d帮她免了手术可能无法服众，但已经没有权利擅自联系任何组织里的人去询问，之前d的出现让她稍稍安心，还以为他没受什么严重处分。而那个冷傲的男人，却因为她被革职，受到这么严厉的处分竟然没打算让她知道？
“他现在……”夏凉凉不自觉地皱眉握紧了拳头，想起上次她对d的态度，心里的歉疚越发加重。
璎珞身体靠过来，双眸黑水潭般看不透，微叹：“你在担心吗？玲珑，我一度还以为你跟会长一样没有感情，不过你的选择似乎是正确的，离开‘非界’后你的确像个女人了。”她搭上夏凉凉肩膀，口气略缓：“现在才担心也用不着，事情都过去半年了，会长前几天已经复职。”
夏凉凉垂下头：“这些事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没必要让你知道。’——是会长这样说的。之前我以为如果你没离开至少会长能不那么冷淡，不过我想通了。”璎珞眼神忽而清冷地看着她，“你离开是对的。即使现在会长变得更加冷漠，也好过为了你失去更多。”
“你的话什么意思？”夏凉凉抬头，不输对方的目光冷冽一如从前。
“真的不明白吗？还真是真替会长不值。连我都曾经不止一次羡慕过你呢，玲珑。你是不是连他为什么赐给你这个名字也从没想过？你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曾让多少姐妹们羡慕到嫉恨。”
似乎有些模糊的画面在脑中沉浮。夏凉凉调整了下呼吸：“我一直以来都很感谢大家的照顾，尤其是……会长，但并没觉得自己受到过什么特殊对待。还有，我已经退出组织了，请不要再叫我那个名字。”顿了下又问：“你是来找我的？”
璎珞看了她片刻，收起回忆的表情轻笑：“算了，反正都已经是往事，按照规定我们也应该形同陌路。这次的相遇也不过是个偶然，我只是临时来出任务。”
“那么，再见夏小姐，祝好。”
夏凉凉看着璎珞身型敏捷很快消失在对面的包厢区，凝重的表情渐渐放松。瞬间里又想起d千年不变的冰冷表情，心里隐隐燥乱。
她一直保持着对d的敬重，却又下意识不想再跟过去有什么牵连。如今的安定生活对她来说得之不易，她只是想寻求一个平常人该有的幸福。
关于那个名字“玲珑”……她怎么会忘记。微微叹口气，夏凉凉轻轻转身下楼。
某个包厢的特制玻璃门后，一双冷若寒冰的眸长久凝滞。
****
凉凉本打算只陪暖暖一中午，趁着周末加强一下那份企划书被斐晋修改后几处内容不太熟悉的地方。但暖暖打定决心今天赖上她了，下午逛了商场晚上接着吃自助。
“觉得怎么样？”暖暖大方地把手机里新男友张觉的照片递过来。
“唔，这么年轻的美男，你不会是在老牛吃嫩草吧？”凉凉边调侃边浏览着几张优雅英挺又略带腼腆的古典型帅哥，从心底替好友高兴。果然收进女强人麾下的男人一个比一个优秀。
“你是说我看起来老了？”暖暖佯怒地挥了挥拳头：“是我独具慧眼好不好，虽然他小我一岁，已经是我们公司技术部工程师。为了他我可是拒绝了朋友介绍的一位大富商，别人都说他清高孤傲难相处，其实只是性格太内向女孩子不敢接近，所以才有机会让我一遇到就及时出手捡了宝。”
“这么说跟你的性子刚好很互补，听说内向的男人其实更顾家，看来你终于圆满了。”凉凉笑着点头下结论。
暖暖受用地支着头哼唧，“我就是要那个陈世美看到没了他我可以过得更好。”
提起前男友时暖暖的语气已经由以前的怨恨变成不屑，夏凉凉觉得暖暖这种敢爱敢恨的强悍应该成为所有女人的楷模，让自己获得幸福才是对坏男人最好的报复。
所以，她才放任本能给自己再次寻求幸福的机会。
“目前看起来其实他对你还算上心。”
“呃？”
暖暖扭头看着旁边座位上堆放的大小购物袋，奸诈地笑：“为了让我更进一步替你评价他，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刚上市的春装。”
其实夏凉凉一开始并不知道下午购物的两个商场都隶属斐式，刷卡时随手拿出了斐晋之前硬塞进她包里的信用卡，没想到一张看不出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卡竟然被收银处认出。很快值班经理便亲自赶来招待，对夏凉凉异常恭敬，很礼貌地确定了她是“夏凉凉小姐”后更是谦卑像伺候老佛爷的大内总管。
凉凉和暖暖莫名其妙，问过之后值班经理才解释说斐晋早知会了所有旗下商铺，只要是夏凉凉想买的东西，通通记在他账上，连带着暖暖也白白获赠了不少限量vip打折卡，受益匪浅。
“别取笑我了。”
“嫁个有钱人也不错，毕竟女人都是虚荣的动物。斐式集团的女主人——这个称谓是多少女同胞们梦寐以求的称号，你这个傻丫真有傻福。”
夏凉凉挑眉：“那你为什么会选那位闷骚的弟弟而放弃一位大富商？”
“因人而异嘛。”董暖暖认真看着她说：“也许斐晋对你是真心的，生在豪门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最重要的是你们对彼此的想法。呐，凉凉，首先你对他是真心吗？”
“……不知道。”
怎样的心才算真的？刻在脑子里的那张脸似乎已经分不清是以前的斐离还是现在的斐晋。也许是真心吧，至少再没有男人能让她感觉这样特别。
以前的爱也好恨也罢，她弄不清对斐离的感情怎么就糊里糊涂一点点开始向斐晋身上转嫁。是他们太像还是斐晋模仿的太像，她无法抵抗心底的呐喊。尤其在斐晋坦诚后，他们的关系突进了不少，但笼罩在他身上的秘密依然太多，让她内心总还有着忐忑不安。
夏凉凉再次掏出手机看时间，手指划过一个个按键，心里有些小失望。觉得这一整天里他至少该打个电话，但那个小气鬼竟然连一条消息也没有。
“在等他电话？”
“看时间而已。”她再次瞪了一眼手机屏幕。
已经跟男友甜蜜通话好几次的暖暖撇着嘴笑，脸上写着心知肚明。
仿佛心灵感应，握住掌中的手机铃音响起，夏凉凉看了下号码，微微红了脸向对面正坏笑的暖暖抛个无奈眼神，按下接听键。
“亲爱的凉凉。”油腔滑调的声音很明显地暴露了身份。
“嗯，什么事？”看着暖暖一脸看戏的表情，夏凉凉不自在地应了声。
“想这样叫你而已，在做什么？”依然是玩世不恭的语气。
“跟朋友在外面。”
“哦？男的女的？”立刻正经起来。
“……你很闲吗？”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泛着甜。
斐晋嘻嘻笑了几声，忽然温声说：“想你了。但是很不巧今晚有事要处理不能回来。”
凉凉心里因他那句“不能回来”隐隐失落，又故意表现得很轻松：“我正巴不得。”
他的声音低磁得像要催眠般轻喃：“……你会不会想我？”
夏凉凉咬着唇，心里某处软软的，否定的话居然说不出来，半天才答：“你很无聊。”
短暂的沉默间她清楚地听到他的呼吸，下意识想到每晚睡觉他喜欢埋进她发间时那浅浅的呼吸喷在她脖颈间的酥痒。
“没事的话我先挂了。”说不清的慌乱让她忽然意识某个事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吧，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如风。
挂掉手机后怔愣了片刻抬头，暖暖对她了然地微笑：“傻瓜，还说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我认识的夏凉凉可从来没在那个男人面前这么紧张，你这是欲盖弥彰。”
夏凉凉静静低着头，半晌才轻轻叹笑：“你说的对，我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
不过是因为那样的面孔，那双琥珀色的眸，那个温润的声音，那种肌肤相贴的触感，那种怦然心动的微妙。其实她早就认定了不是吗？不过是一句说不出口的喜欢，其实她早就无法骗自己了不是吗？
她喜欢上了斐晋。不管是不是因为跟斐离的相似，不管是不是因为初时他的无赖，不管自己曾怎样排斥抗拒着，不管他是如何一步步占据了她的心。
幸或不幸，事实都是如此。
她喜欢他，很深很深，这种感情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她只是让自己一点点发现，再承认。
比喜欢更喜欢，她想。也许她已经爱上了他。
****
因为彼此住处方向正好相反，谢绝了暖暖要送她的好意，夏凉凉沿着江走得很慢，一点点梳理着心头乱糟糟的思绪。
今年的春天依然来得很早，她凝神嗅了嗅周围樟树上若有似无的小花香气，心渐渐平静下来。
有时爱情来得就是那么无迹可寻，当她糊里糊涂突然打开自己心底那扇门，竟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驻了进去。
但这份感情让她觉得既甜蜜又带着苦涩。如果斐晋问她喜欢上他是因为他本身还是斐离，她一定答不出，至少现在还分不清。这一点无论对已经逝去的斐离还是现在的斐晋都不公平，所以夏凉凉决定在完完全全看清自己的心迹之前，不会向斐晋坦白这份不够完整的感情。
“吱——”
伴着低沉的急刹车音，一辆身型轻盈的漆黑跑车准确停在她脚边。
夏凉凉也及时反应轻巧地侧身闪开些距离，眯着眼拉了拉被车风卷起的外套，还没开口质问这司机是不是酒后驾车，等车头灯减弱后一眼看到镶在车盖前缘的一块银色标志。她心上一惊，抓着购物袋的手指不由得收紧。
这车是……
她身侧的车窗无声打开，驾驶座上的修长身型散发着某种说不出的冷峻气息。他没有转头，视线定在方向盘上，微微抬了抬雕塑般的下巴，吐出的两个字冷酷有力容不得拒绝，“上车。”
夏凉凉从后视镜里默默看着从她上车后就只专注开车的男人。分别半年，她从一介精英自愿沦为一个平凡女人，而他俊魅冷傲一如从前，甚至连遮掩着一边眉梢的发型都丝毫未变过。
这种压抑而熟悉的气氛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想起下午璎珞的话，歉疚和尴尬让她不知道怎样开口打破沉默。
隔了很久，看出车离市内越来越远，夏凉凉终于忍不住侧过头：“d，你要带我去哪儿？”
没有得到回答，车子却很快减速，熟练而精准地泊进路边的停车线内。
她了解他的习惯，静等d开口。
他转动钥匙熄了火，幽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异常清晰：“他不是那个人。”
夏凉凉神色一时有些慌乱，垂头低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
他转过身，声音里含着的无形气势逼得她无法反驳。
如果d想知道，就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隐藏起过去。夏凉凉很清楚d知晓她的一切，包括从一开始她心里藏着的斐离，和导致她加入“非界”的直接原因斐晋。只要d随意动动手指，不出一天这半年来她的一举一动就可以被列成一份详细的报告放在他面前。
那么，她跟斐晋之间的暧昧也根本无法逃过d敏锐的分析能力。
“你背叛了自己。”
他的手指跟声音一样冰凉，捏着她下颌扭过她的头跟她对视，墨绿色的眸像两簇幽森的鬼火，凌厉得让她不想直视又无从选择。
“我没有。”她轻声辩解，忽然想起曾经在d面前说过的那个誓言。
她曾毅然决绝地拒绝了他，并因此给出誓言般的理由：这辈子除了斐离，她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包括d。
也许从没有任何女人敢那样大胆拒绝他。她清楚地记起d当时冷到极点的眼神，最终还是没有勉强她，起身留下一句：记着你说的话。
从此他果真再没动过她。
那句话是她和他之间不成文的约定，像一束缠绕在她身上的荆棘，将她隔离。斐离已逝，如果d不能碰她，又怎么能容忍其他人得到那个机会。
而斐晋却成了那个例外。
夏凉凉正动着脑子想怎样解释才能让斐晋避免跟d发生冲突，身后的座背忽然向后放倒。身体跟着失去平衡向后倾下时夏凉凉下意识伸手去拉车门上的扶手，手腕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眼前一暗，修长的身形已经压下。
昏暗中她看不清d的表情，但明显察觉他身上散发着浓厚的寒意。
他生气了。
“听我说，d……”
来不及多说，清冷的男子气息便扑下来。他的吻带着君王般不容反抗的力量，直接而强悍，不像斐晋那样技巧多样，只凭隐忍的怒意啃咬着她的唇瓣，带着丝丝疼痛。
夏凉凉毫不犹豫地扭着头抵抗，d犹豫了几下还是停了动作，扳住她的肩将她固定在座位上，掩在乱发中的眸有着从未有过的凌乱，可是她看不见。
“是你没有做到，玲珑。”他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一贯的冷淡。
她抿着咸涩的唇，看了他几秒才偏过头闭上眼，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对不起，d。”
顿了顿，她再度回过头勇敢地对他的视线坦白：“他让我无法拒绝。”
d一动不动停在她上方，静得连呼吸都听不到。
夏凉凉只感到自己突突的心跳，肩上沉重的压力依然让她无法动弹。她有些紧张地屏息等待着d的反应，甚至暗自庆幸这样的黑暗不用看到他的眼神。
记忆里这个天神般的男人眼里流露出伤痛的样子，她再不想看到。尤其是，他这次的伤痛因她造成。
不知道过了多久，肩上的力道忽然一轻，眼前的身影也缓缓移开。夏凉凉慢慢起身，背后的座椅也重新升起来，轻微的钥匙转动声像上了锁的一颗心，无声关闭。
车子再次发动，掉了头向市里开。
d再未发一言，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夏凉凉也只能配合着沉默，当伤害不能避免，任何安慰或道歉的话在这一刻都是空洞的。
车子在市中心的繁华处再次停下，车门自动开启时夏凉凉看到了装饰豪华的大门上方闪亮霓虹灯组成的两个熟悉大字：“银狐”。
她不解地看着d，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d率先跨出去，淡漠地扫了一眼这个金碧辉煌的高档会所，浑身高贵冷冽的气质吓退了抢上来泊车的服务生。
“不去看看吗，那个让你无法拒绝的男人在干什么。”他沉声抛下一句，转身先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