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本县距离他们落脚的城镇并不算远……至少韩儡儡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用飞的也不过就一刻钟,却没曾想开车过去竟耗费了将近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临近中午出发,即便是中途不曾停顿的赶路,等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也已经过了傍晚时分。
黄昏余晖悉数消失的一干二净,黑压压的天空中只有零落几颗算不得明亮的星星点缀在上面,映照的周围全是暗沉一片的颜色。
韩儡儡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后,偏过头去看向窝在副驾驶位上睡的正熟的名取周一,再一次反省自己明明可以先行一步,为什么非要犯蠢的和这个不会飞的人类一起消磨时间。
不但平白浪费时间,还莫名当了一路的司机。
倘若按照计划中的时间,现在他和斑都已经成功会面开始闲聊了。
至于导致他从乘客变成司机的原因,记得是刚过中午,车子经过一座很有名气的石桥的时候,坐在驾驶位上的名取周一忽然开口问他会不会开车。
秉着不能被对方小看的心理,韩儡儡十分含蓄的回了句很久之前开过。
至于到底是多久之前还没等他回想起来,名取周一便又紧接着问他要不要试试?
于是再次受到不能被对方小看之心理活动影响的韩儡儡,没有多想便坐上了驾驶位……结果一坐就坐到了现在。
而名取周一则是中途不带醒的一觉睡到现在。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自主的看了眼旁边在睡的瘦削青年,从一直紧皱不曾放松过的眉心和时不时颤动的眼睫中,可以看出对方睡的并不安稳。
事实上,在他与名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对方睡觉安稳的情况少之又少。唯有的两次还是因为频繁赶通告太过疲惫,在紧凑的时间里勉强睡了个好觉。
介于这种情况看到的次数多了,导致他对名取周一的梦境内容都稍微产生了些好奇心。
然而要不要进去看看的念头刚燃起个小火苗便被掐灭,未经允许擅自进入别人梦境是种非常冒犯的行为。
人类的梦境大多数都与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以及平日里的思绪心结有关。
想也不用想便知睡觉这幅表情的名取周一梦境里的内容定然不怎么美好。
类似的情况他在夏目贵志身上也曾看到过,联想到两人相同的特殊能力,韩儡儡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无意识的叩了两下,关于名取总是睡不安稳的原因隐约有了猜测方向。
车子速度平缓的驶入城镇,在可以模糊看到落脚点标志性的建筑物时,名取周一先一步的醒了过来。
睡醒之后先是揉了揉眉心,然后脸上便挂起了职业明星特有的招牌式笑容,稍稍侧过身来对着临时保镖兼职临时司机的韩儡儡满是内疚的道歉之后,又用诚意十足的语气说辛苦你了儡儡君。
笑容自然的仿佛刚才熟睡时有着紧皱眉头满是难过表情的人不是他一样。
看到名取周一有些飘忽的眼神后,韩儡儡心知对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要是真正清醒过来,表情应当再真挚些。
早就习惯他睡醒之后这副模样的韩儡儡挑了挑眉,回过头去专注看着前方道路不再看他,略微有些敷衍的嗯了一声后,忽然说道:“临时想起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暂时需要离开几天,就不陪你一起了。”
名取周一向来不会主动询问他要去哪里以及是去做什么的,这次也不例外。
有些怔然的神色不过出现一瞬后又很快收起,转而露出几分了然,名取周一笑着点点头,回道:“这样啊,我知道了。”
韩儡儡转头见他笑的灿烂,不自禁地也跟着翘起嘴角,一反之前几次说完就走的作风,带着几分解释意味的说:“只是去附近见个朋友,遇见解决不了的麻烦直接唤我便是。”
回想起眼前这位除妖师之前手持小树枝与妖怪纠缠对峙的画面,他有些不放心的补充强调:“不要勉强自己。”
难得看到对方一本正经又态度温和,外加极其罕见的关心,名取周一反倒莫名的生出些紧张,借着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偏过头避开与他的对视:“嗯,柊和笹后都在,请……”
‘请放心好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再抬头时旁边的位置上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了那只妖怪的身影。
名取周一停顿几秒后忽然摸摸鼻子笑了一声,低声自语道:“还是和之前一样呢。”
见韩儡儡离开后,早就等候在宅院门前戴着长角独眼面具的式神妖怪柊走到车前,低低唤了一声主人。
深夜时分不适宜上门拜访叙旧。
夏目贵志和斑在的房间窗户紧紧合着,里面没有一丝灯光透出,显然已经休息了。
韩儡儡站在藤原家门口遥遥望着他们所在的房间望了几分钟后,决定先回森林等到天色大亮再过来拜访。
于是便又收起特意包装好的礼物,担心打扰到夏目,还顺带半是威胁半是吓唬的赶走了前来讨要名字的小妖怪。
然而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
突然出现在道路中央的女妖怪兴高采烈的挥着手与他打招呼:“晚上好,大人。”
早在看到对方右眼上的粉色蝴蝶装饰时,韩儡儡便认出她是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狸追麾下名叫红峰的妖怪。
红峰因为他曾经帮助狸追解除封印的缘故,每次见面都十分热情,刚一走近便邀请他参加今晚的晚宴。
红峰说:“为了庆祝主公打败了前来找麻烦的大妖怪,大家特意准备了许多珍藏的美酒鲜果,大人不来参加会很可惜的哟。”
想到回去森林也无事可做,抱着与许久不见的狸追叙旧的念头,韩儡儡便微笑着应了下来,随红峰一同前往宴会。
结果宴会上被小妖怪们簇拥着玩闹起来,一不留神便忘了时间。
当他昏昏沉沉的快要被醉意淹没时,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只狸猫样貌的妖怪,从狸猫身上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肥猫斑身影,再顺势想到本要去看望夏目贵志的打算,瞬间醉意消去大半。匆忙和狸追告别后,散尽一身酒气赶去藤原家。
本打算清晨时分就过来找夏目贵志和斑叙旧的韩儡儡再次出现在藤原家的时候,泛着皎洁光亮的半弦月已经遥遥挂在了天空。
走近房子听见里面传出的说话声,以及夹杂其中用餐时的细碎声响之后,韩儡儡摸摸鼻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嘛……也不算很晚’,而后施施然的绕过正门,闪身出现在夏目贵志房间的窗台外面。
然而刚一出现在窗外就被肥猫斑扑了个正着,拽着他宽大的袖摆朝里面钻去。
韩儡儡猝不及防被骤然增加的重量扯的踉跄了一下,险些从房顶上掉下去。
越过大敞着的窗台走进房间后,他略有些无奈的拎着猫咪后颈,把它从自己的袖口扯了出去,叹息道:“你又变重了斑。”
圆滚滚的猫咪挣也不挣的任由他把自己扯开,脸颊在两爪之间紧抱着的小盒子上使劲儿蹭了蹭,眯起眼哼哼两声后说:“看在见面礼的份上,本大人就不计较你的失言了。”
说完便从他手上挣脱,纵身一跃跳到桌子上亮出爪尖,三两下拆开包裹在袖珍酒坛外的木盒包装之后,拨开坛封凑上前深吸一口气。
醇香甘美的酒味刹那扑面而来。
斑瞪圆了眼睛看看手中的小酒坛,再看看站在一旁的妖怪男人。
就这么来回看了几次后,倏地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拖着袖珍酒坛从桌子上跳到他面前蹲坐下,夸赞道:“虫酒都能被你找到,真是了不起。”
韩儡儡随着斑的动作,撩起下摆坐在它对面后恍然想起:“原来这就是虫酒。”
妖怪们聚会时,偶尔会提到很久之前曾出现过的另一种不是动物或者植物,也不是妖怪的生命体,类似灵体,知道的人们称呼它们为‘虫’,而妖怪们则认为它们是最接近生命本源的生物。
在说起虫的时候,被谈论最多的便是虫酒。
据说虫和名为世界之源的光脉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关系。
不过……虫酒应该就是用那些虫子酿成的酒水罢。
对虫子不感兴趣的韩儡儡被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影响,所以在听到斑邀请他一起喝珍贵的虫酒的时候摆摆手表示拒绝。
斑蹲立起身,两爪交叉抱胸重重嘁了一声,像是不满他有些敷衍的态度:“你这个没有口福的家伙。”
说罢又动作极快的掏出一个小碟子,小心翼翼的倾斜酒坛倒出些酒液,笑的见牙不见眼,满脸兴奋的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精致小巧的酒坛容量不大,一碟倒满之后只剩半坛。
金灿灿的酒水中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漂浮掺杂着虫的尸体,反而清澈通透至极,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细碎闪光显得十分诱人。
即便再珍贵诱人,早在狸追的宴会上就已经过足了酒瘾,并且因为喝酒差点误了时间的韩儡儡仍然提不起品尝它的念头,只是单手托着下巴,一副兴致缺缺的摸样看着斑喝酒。
满心满眼只有美酒的斑捧着酒碟无暇顾及他,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除去猫咪舔舐酒水时偶尔发出的吞咽声响,再无其他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