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直到宁珂消失,牧邵清才对司机道:“下车,你坐到副驾驶。”
司机看了眼自从接牧邵清后宁珂便再未坐过的副驾驶,又看了眼远处孤儿院的入口,问道:“牧呃公子……你是想要自己开车吗?”
他说着话,开了车门走出来,在‘上车’与‘在外等候’犹豫了一下,从衣袖里拿出一根烟。
牧邵清毫不犹豫地坐上车,他调了一番座椅,系上安全带,挂挡……司机赶忙凑近车窗,问:“牧公子不等少爷吗?”
牧邵清用头示意他上车。
司机为难:“牧公子,这不好吗?你这不是为难我……我就一小人物,可不敢偷开了少爷的车。”
牧邵清把车调了个方向,落下另一面的车窗:“我在山下等你们。”说罢,他踩着油门,一路下山去了。
司机反应过来,感觉今天的风有点儿萧瑟,赶忙编辑信息上wx报告给宁珂。只是,他迟迟没有得到宁珂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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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珂并没有冒然出声,他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对面的人呆了半晌,随后,便像是回忆起什么一样,眼眶都红了。
“真像,小伙子,你真像……”她的眼渐渐湿润,起身对宁珂招了招手,“小伙子,你哪来的。”
宁珂道:“闵州来的。”
“噢噢噢!我记得,你说过,闵州好啊,闵州太棒了。”她用手摸了摸眼角后,又在围裙上擦了擦,似乎怕不干净,她又掀起围裙,在里头的裤子上又擦了擦。
宁珂跟在她身后,又走过了挺长的一段路,从破屋的后门出去,还能看到一间屋子。一路上,女人就这样反复地擦着手,似乎要擦出一层皮来。宁珂注意到那屋子,崭新的,连门口的铁丝网都像是被细心呵护过的,干净得让人意外。
宁珂不由自主地回头再看,他们之前会客的这间破屋明显被差别对待了,墙头一大片的黑斑,密密麻麻的,跟成群结队的蟑螂差不多。
“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家。”女人自豪道。
到了近前,宁珂不再说话,女人则轻轻地拉开铁丝网,从兜里摸出了一根钥匙。这钥匙大半被握在女人手心,就露出了钥匙开锁的部分:“这么多年,就我一个人在这里,把它们打扫得干干净净。我只告诉你,你不要跟别人说喔。”
女人捂着锁,睁着眼睛看宁珂,不得到答案不罢休。
宁珂答应她:“我不跟外人讲。”
女人笑了。
门被她小心地推开,从第一缕阳光投进屋子的时候,这片静谧的家就似乎活了。明亮的光斑一跃而入,在平整的砖块地上聚成一片。宁珂就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门口正对着的那面墙。
墙上贴满了照片。
女人不放心地在门口四处看看,慎重地关了门。
这房子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七八平方,后边这面墙之前,还有一个粘在墙上的屏风……主人离开之前,并没有把屏风拉起来。
宁珂问道:“没有灯吗?”
女人本想抓头发,但手一动,像是注意到什么,赶忙又放了下来,在裤子上又擦了擦:“这间房不安灯,安灯危险,会着火。”
宁珂无法,征询过同意后,他打开手表的光源,朝着墙上照去。他最先注意到的是两张照片,贴在最左边,用一个特殊的小框框圈着。一张是男人,一张是女人。男俊女美,但关键是,这两个人他都认识。
男的是宁枫,女的是邵岚。
或者说,男的是他爸,女的是牧邵清的妈妈。
宁父的照片很容易获得,订财经报纸,一个月来可以集一沓。但这种明显有些年头的,在学生时代的照片,却很少流露出去。眼下贴在这面墙上的,正是宁父大学时代的照片。这张照片母亲也有一张,被她仔仔细细地保存在相册里,经常会拿出来。
宁珂从未想到,他会在这样一个地方,看到这张照片。
未等宁珂问什么,女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小伙子,你看看。”
宁珂抿紧唇。
女人已经认定了他,她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我还能看见恩公的儿子。”
“你说的是?”宁珂直觉女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女人一指邵岚,眼中露出了怀念的神色:“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恩公了,那些事情好像还在昨天,如果不是我们,恩公也不会死……”说着说着,她已经哭了起来,“是我们害了她啊……”
宁珂看着女人抹眼睛,模样实在可怜,他递过去一张纸巾。但女人没有接,兀自哭得伤心。
宁珂等了好久,才等到女人的哭声消弭,她抓着宁珂的袖子,用力地抓着:“不要怪我,我不想的,我的孩子们也跟恩公一起走了,都别怪我……”
宁珂在她的声音小了很多的时候,才问她:“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
女人又呜呜呜地哭起来,没有回答。
小小的屋子,只有人的哭声,周围一片静谧,连风声都没有。宁珂起身,这种压抑的气氛实在让他有些不耐烦了。他走出两步,却被女人惊慌地制止住:“不要怪我!”
宁珂道:“你恩公的儿子不在这里。”
女人否定:“不可能!不可能!你就是恩公的儿子,你也是我儿子……”最后这话,她哭着说的,声音却不自觉柔了下来。
相比之下,宁珂却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他直接转身,打算离开这间屋子。
开什么玩笑?
“儿子,儿子!你不能走!你不能怪我!不是我的错……”女人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在小屋里回响着,尤其震人耳膜。宁珂深吸一口气,一拉来开门。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宁珂没有离开,他在门口,逆着光。不一会,他把手表的影像投入了虚空中。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照片,一身校服,还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正是邵岚。
邵岚的全身像站立在光晕中,笑得很是天真。
女人怔怔地看着,她伸出手来,在虚空不断抓着:“恩公,恩公……”
宁珂又问:“你为什么会有那张男人的照片?”
女人扑到阳光里,惊喜地问宁珂:“恩公的照片,你能给我吗?”
宁珂道:“如果你不回答我,我会拒绝你的请求。”
女人道:“这是恩公珍藏着的照片,应该是恩公最爱的人。”
宁珂冷笑一声:“不是。”
“你可能,肯定是,我翻过恩公的包,除了这个男人,没有其他照片。”
宁珂把投影关闭。
女人惊慌失措,我没有撒谎:“恩公第一次来我们孤儿院的时候,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我们,我……她把包送给我们,我就找到了这张照片。”
“她那时候,很年轻吗?跟照片一样?”
“跟照片一样。”女人肯定道,随后,又小心翼翼问,“可以给我么?”
宁珂没答应,反而继续追问:“后来呢?”
“求求你,照片给我行吗?”女人又说了一次。
后来,不论宁珂说了多久,女人就这一句话,她反复地问,不依不饶,甚至挡住门不让宁珂出去,就为了要这一张照片。
宁珂身上当然没有实体照片,这还是他们调查邵岚的时候得到的消息。
不过,这并不是一个难题,宁珂拿出身上的新的备用手表,将照片传到了备用手表上。
女人痴痴地看着照片。
“是恩公,恩公……”
……
从孤儿院出来,宁珂心中就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他的记忆之中其实是有过邵岚的,但怎么都是从那年他初遇牧邵清开始……
原来,他的父亲也是认识这个传奇药师的吗?
等候在树边的司机惊喜地冲了过来:“宁少!”
宁珂收拾好心情,却没有看见最重要的人,心中登时一慌,他问:“牧邵清呢?”
司机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我我我……”
“牧邵清在哪里,不要让我问第三遍。”宁珂又问一遍。
“牧、牧小公子他把车开走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宁珂怒道,“他自己开车?”
“牧小公子在山下……”
宁珂跑了一会,打开手表,发现了牧邵清给他的一则短信。他之前看到过,不过一时没想起来。他点开短信。
牧邵清:我已经在山下了,风景不错,比上面好多了。下山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我上去接你。
宁珂呼出一口气,转而看到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司机,冷声道:“你回去吧,下一次不用跟我出来了。”
“宁少!”
宁珂脚步一顿,回头给了他一道死亡视线。
司机彻底不敢说话了。
牧邵清没有等到宁珂的短信,他一直小憩到宁珂跑下来敲窗。天已经有些暗了,宁珂跑的速度很快,把司机甩得老远。
牧邵清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开门的时候第一句话就问:“我们要走了吗?”
宁珂道:“要走。”
牧邵清松了一口气:“我不想再来这里。”
宁珂没说话,把人抱得紧了些。牧邵清有些透不过气来,只能拍拍他的背,提醒他:“今天晚上我们还有宴会,你要记得。”
宁珂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