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1 / 1)

对西门吹雪而言,杀人是一件神圣的事。

所以在杀人之前,他都会戒斋三日,熏香、沐浴,以示虔诚。

他常年不出家门,每回出门基本上都在为杀人而奔波。

这一次,也一样。

他要追杀一个人。

对方与他并不交集,也无恩仇,但是西门吹雪还是要杀他。

追杀他的原因不过是对方薄情寡恩,背信弃义,为钱财谋害岳父全家十三口人命。

这个人本事不大,逃跑的本领却不错。

但是,还是被西门吹雪追上了。

一剑封喉,无任何悬念。

杀完人,西门吹雪心情总的来说挺好的。

正午,阳光刺目。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冷峻的面容竟有一丝恍惚。

——那里是白云城。

叶孤城正在城中做着无聊的视察工作。

恰好今日集会,人流如潮。

叶孤城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便找了家清静的茶馆,慢慢喝茶。

门上的帘子被掀开,迎面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青衫,唇角弯起,天然带笑,给人一种十分亲切的好感。他腰间缠着一根细细的带着倒钩的乌黑鞭子,看着似是没什么大用处的装饰物。

茶馆来往之人不少,每日都有几次俊俏的小郎君出入,青衫少年本不值得引人注意,但是他脖子上还骑着一个人,这就十分惹人注目了。

那是个四岁左右大的孩子,唇红齿白,似是年画上的金童,可爱极了。

他的穿衣打扮,不难看出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这位小公子骑大马一样抱着少年的脑袋,不时附在少年耳边嘀咕着什么,但凡少年不答话或回答的慢了,便揪住他的耳朵往两边拉。

少年脾气很好,也不生气,被闹得厉害,就抬手拍两下小公子的屁屁。

小公子登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满是不敢置信。而后感觉被冒犯的小公子河豚似的,气鼓鼓的。碍于敌强我弱,只好忍了少年大逆不道的举动,老实“骑大马”。

叶孤城一眼看出这对小兄弟是外地人。

这对小兄弟上了楼,恰巧坐在叶孤城的隔壁。

茶馆隔间是用屏风隔开,只挡住人,挡不住声音。

两人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是叶孤城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

“小鸾鸾,有我这种天才弟子,你应该感到荣幸。”

“抱歉,并没有。”

“哼,那你想收谁当徒弟?我去杀了他。”

“……”

少年估计被噎的不轻,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昨夜布置的任务可完成了?”

“我才四岁啊,还是个孩子,能别对我这么严厉吗?”

“呵呵,你是天才嘛,不严厉要求你,是看不起你。”

“……”

被少年反将一军,小公子晃着腿,鼓着包子脸,奶声奶气道:“如果任务没完成,你会罚我吗?”

“你说呢?”

“罚什么?”小公子用一种奇妙的口吻道:“挨鞭子?”

少年故意恐吓他,“你喜欢的话也可以。”

小公子若有所思,道:“我若完成任务,有什么嘉奖?”

“你想要什么?”

小公子眸中闪烁着诡异兴奋的光芒,“抽我两顿!”

少年:“……”

叶孤城:“……”

叶孤城放下茶杯与茶钱,面无表情地走出茶馆。

不高兴的事随风而逝,奇怪的事不用在意。

抱着佛性的心态,叶孤城沐浴着治下百姓敬仰的目光,无意识地行走在街头。

直到他睨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意想不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人似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猛然回头。

川流不息的人群,四目相对,一刹那有什么在心头翻涌。

西门吹雪怎么在这里?

叶孤城那双如碧洗晴空的眸子酝酿着复杂深沉的情绪。

有思念,有惊喜,有新生后重逢的喜悦。

此时的西门吹雪风华正茂,冷峻的面容,冷如寒星的双眸,面色淡淡,依旧是日后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叶孤城唇角微微翘起,眉目舒展,目光深处泛起怀念。

“西门吹雪。”叶孤城唤道,清冷的嗓音罕见的透着几分温柔。

西门吹雪像是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住了。

他瞳孔骤缩,极具惊吓地盯着青年端庄秀丽的面庞。

“你,你是男人?”

“……”

什么情况?

他,叶孤城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男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西门吹雪一脸恍惚。

从有记忆开始,西门吹雪经常做着同一个梦。

梦中,他守着一座孤坟,一守就是一生。

梦中的世界始终被迷雾笼罩,或许太想知道那座孤坟的主人是谁,迷雾中渐渐出现一道白色身影,浓雾遮住了他的身形,只露出端庄秀丽的容貌。女人完美无瑕的五官宛如大师精心雕刻的艺术品,尤其是那双凝聚着坚冰的眼眸凌厉而狭长,带着与生俱来的强大与傲气。

对方十年来一直陪伴着他。

多年的陪伴,西门吹雪对这个朦胧、神秘、美貌的白衣女人理所当然地产生好感,上了心。

他理智的分析,她应该是他的妻,且深信不疑地坚信着这个猜测。

只有这般强大的女人才配做西门夫人,才值得他喜欢,不是吗?

何况,她埋葬的地方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坟墓,能与他合葬的自然是他的妻子。

可惜,他的妻子似乎红颜早逝。

西门吹雪深谙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心下了然自己与妻子势必感情绝佳,才会对她念念不忘,终其一生都在怀念对方,守在她坟前。

有人曾问过他,你一个人不觉得孤独吗?

孤独吗?

他的剑终日陪伴着他,时常与他的妻梦中相见,怎么会孤独。

眼见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管家碍于西门吹雪的性格,不敢劝说,只能暗暗着急。

西门吹雪虽好奇妻子的身份,但是却没有打听。

他自信地认为,他们有缘自会相遇,无需刻意相识。

直到他路过白云城,仿佛灵魂指引般,遇见了那个令人他魂牵梦萦的人。

这一刻,西门吹雪惊愕非常。

叶孤城的那张脸和他妻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这……

“你可有姐妹?”

或许白衣女人是叶孤城的哪位姐妹,总不能是男人吧。

西门吹雪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西门吹雪接二连三不按套路的发问,让人摸不清头脑,任叶孤城再聪明也想不到真实原因。他怔然片刻,心下疑惑西门吹雪为何这么问?难道是看上他哪位姐妹了?

叶孤城脑子里弯弯绕绕想了很多,面对紧盯他不放,只求一个答案的挚友,薄唇轻启据实相告道:“并无。”

他们叶氏一族向来子嗣不丰,一脉单传,且男女比例失调,基本上不见女孩子的踪影。叶孤城没有亲姐妹,旁支那边倒有几个,不过早嫁做人妇,根本不可能与西门吹雪来段婚外情。西门吹雪的人品,还是值得相信的。

西门吹雪冷峻的面容很是深沉,道:“当真?”

叶孤城:“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西门吹雪:“……”

我倒希望你骗我。

多年来的自我认知出现了偏差,西门吹雪唯有沉默以对。

他皱着眉头,凝重的面色中透着一丝严峻与沉痛。

娇妻变成男人怎么办?

由于多年的自我洗脑,西门吹雪认定了他对“白衣女人”情深不悔。

然而,白云城偶遇娇妻,结果娇妻变成气质卓然的男人……

这种桥段,话本里都不敢写,向来处事不惊的西门吹雪心情可想而知,三观炸裂都是轻的。

老婆忽然变性带给他的打击无异于信仰崩塌破灭的操蛋感。

他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眼前过于俊美迷人的青年,心中有了其它猜测。

梦中的他多半“喜欢”男人,那是对匹敌的对手惺惺相惜的感情。所以在青年死后,才将人葬在自家梅园,日夜陪伴,用一生来怀念这个可敬的对手。当然,除了将人葬在自己坟中值得吐槽,其它方面大致说得通。

西门吹雪面色变了几番,成功说服了自己。

一直留意着他的叶孤城自然注意到他精彩的变脸绝技。西门吹雪少有情绪波动,这是叶孤城第二次见他情绪波动如此激烈。

第一次是西门吹雪遇上宫九的时候,被恶心地跑到河边吐了半天。

“你还好吧?”叶孤城分外担心挚友的心理状况。

他没有姐妹,对西门吹雪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西门吹雪眸光一沉,无论是男人华丽清冷的声线,还是颀长俊挺的身姿,皆证实他男人的身份。

认为“白衣女人”是妻子的自己过于想当然。

西门吹雪是个独立特行的人,想法上也很特别,没有必须传宗接代的思想,可是他觉得自己无疑是喜欢女人的。若叶孤城是女人,他们合该在一块,但叶孤城是男人,男妻……?

西门吹雪可以坚强地面对残酷的现实,但是唯独男妻,接受不来。

所以,在面对叶孤城满目关怀时,深感汗颜。

“我无碍。”西门吹雪摇了摇头。

叶孤城总觉得他在逞强。

那一脸失落、黯然的表情,像没事的样子吗?至于他如何从西门吹雪疑似面瘫的脸上看出这么多丰富的微表情,这是属于同类人的诀窍,其他人无法参透。

西门吹雪很快收拾好心情,看着气质出众的男人,道:“你认识我?”

叶孤城道:“你的剑很有特色。”

西门吹雪这时也注意到男人的佩剑,“你的剑……”

顿了顿,实话实说道:“花哨。”

叶孤城:“……”

初次见面能给句好听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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