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季星眠对他毫无防备,封无昼极轻易地便将自己的意识融进了对方的梦中。或许是因为白天刚见过秦黎的缘故,这个梦中也没有少去他的存在。
察觉到这一点后,封无昼很是不爽地“啧”了一声,他控制着意识在季星眠的梦中寻找,化形落至对方身边。
梦境因主人意识而成,在这个梦里,季星眠并没有拜入国师门下被带到飞雪峰,而是留在了皇城中。无忧无虑,日常最烦恼的问题也不过是太傅在学堂中布置下的课业。
看着窗内的小小少年规规矩矩地跪坐在矮桌前沉思的模样。封无昼突然觉得,这个梦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至少能看到小时候的师兄,还是蛮可爱的。
封无昼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垂眸闭目,将意识缓缓和梦境相融。
今日季星眠莫名起得晚了些,到学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一个少年。对方听到动静转过头,漂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弯着眉眼朝他笑起来,“殿下。”
季星眠乍然停住,下意识问,“你是谁?”
“我是殿下您的伴读呀。”少年眨着眼睛,很自然地拉着他坐下,小小的身体跟他挨在一起,“我叫无昼。”
“……无昼。”季星眠跟着念了一句,恍恍惚惚记起前日里皇兄似乎确实是提过要给他找个伴读,可是他记得他当时便拒绝了。
来不及多想,夫子已经走了进来,季星眠连忙把注意力集中回去。
季星眠今日的学习效率极差。
一是旁边的少年实在挨得他太近,正值夏日,少年人热烈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透进来,烫得他意识发昏。
二是他每次不经意间看过去,都会正对上少年的目光,漂亮如黑曜石的眸子忽闪忽闪,仿佛将他整个人都装了进去。若只是一次两次也算偶然,可每次都能撞上就不对劲了,很明显,他旁边的少年就是一直在看他。
偏偏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有问题,上面的夫子好像看不见少年的举动一般,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东西。下面的季星眠坐立难安,捏紧了手中的笔,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不要再看我了。”
“哦……”少年满脸无辜,语气透着点不自觉的委屈,“可是哥哥,他讲的东西我都听不懂呀,我就只能看你了。”
季星眠差点被这一声哥哥蛊惑,只剩半分理智强撑着苟延残喘,“那你也不要一直看我,听不懂的话你就……你就先拿笔记下来,等下学了,我给你讲就是了。”
“哦,那好吧。”少年乖乖应了一声,终于收回目光,摊开纸拿笔在上面写起来。
没了那犹如实质的目光,季星眠后半堂课终于能集中精神了,偶尔也会不自觉地偷瞄旁边的少年一眼。然而少年自被他说了那一句后边一直埋头在宣纸上涂涂写写,但不像是在写字,更像是在画什么东西。
下学后,夫子布置完课业准时离场,旁边的少年也终于从宣纸上抬起头来,拿着那张纸摊在季星眠面前,“哥哥看我画得怎么样?”
季星眠早就被勾起了好奇心,低头一看,那画上竟然是画的他自己,观其衣衫配饰,正是按着他今天的样子画的。
可看画中人的面容,却是要比他现在的年龄大上几岁。
季星眠不自觉捏紧了宣纸,“你画我做什么?”
少年不答反问,“好看吗?”
季星眠:“……好看。”
尽管只有黑色这一种颜色,少年还是凭借着浓淡深浅的高超画技将他的样子完整描绘了出来,虽然画上的人只有一张侧脸,却也能眉眼沉静面目柔和,确是张好画。
“好看就好了嘛。”少年把画收回去,“等我回去要把它裱起来,挂在我的床头,日日看夜夜看。。”
这是什么操作……
季星眠:“……你挂我的画做什么?”
“你好看啊。”少年答得理所应当,扑闪着眼睛凑过来,“哥哥,我喜欢你。”
他们之间的距离被无限缩小,呼吸近到咫尺可闻,少年浓黑的眼睫在阳光下振翅的金蝶般扑闪,落下细碎的粉末。
季星眠好似被蛊惑了,一时间竟然忘记躲开,“可你是男孩子。”
尽管少年长得再漂亮,又是处在一个雌雄莫辨的年纪,季星眠也绝对不会认错,少年的的确确跟他一样是个男孩。更何况,女孩子也不会被安排来给他做伴读。
少年:“男孩子怎么了?”
季星眠抓紧了桌沿,“男孩子不可以喜欢男孩子。”
少年执着地继续问,“为什么不可以?”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以。”季星眠再待不下去,推开人落荒而逃。然而第二天,他就又在学堂同样的位置看到了对方……
封无昼似乎也忘了自己一开始入梦是为了“教训”师兄来的,铁了心要把对方那不应该的想法给扭转过来。
他一改自己开始太过心急的作风,潜移默化,不动声色地软化季星眠的防线。季星眠也终于从一开始的警惕慢慢放松。
梦境里的时间在封无昼的意识控制下时快时慢,等他们长大到了快要成年的年龄,他们之间的状态已经很亲密了。
因为梦境里没有人提出他们这样有什么不对,季星眠也逐渐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想法,觉得他们这样是没什么问题的。
封无昼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琢磨着再下一剂猛料。
秋狩之后,封无昼以远超次名的身份大放异彩,季星眠因皇室身份成绩不算在内,但也为他高兴,约了时间庆祝。
到了那日,少年却误了时辰,足足半个时辰才姗姗来迟。季星眠问起,他便道:“娘亲见我出门前塞了画像给我,要我在里面选一个。”
季星眠倒酒的动作一顿,声音不自觉放轻,“那你选了吗?”
“没有。”少年笑嘻嘻地端起杯子自罚三杯,“她们都不够好看。”
没来由的,季星眠想起他们初见时少年说他好看的那一幕,脱口而出,“什么样的你才觉得好看?”
“哥哥这样的。”少年偏头看过来,微弯的桃花眸专注而又迷人,“就算好看。”
季星眠喉咙发紧,他本能觉得自己应该停止,身体却不受控制继续问,声音轻得发飘,“只要好看就可以?”
“当然不。”少年贴近他,温热的吐息含着酒气拂过他的脸,“只有哥哥才可以。”
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等季星眠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和少年相拥着吻在一起。少年口中残留的醇香令他头脑发昏,唇舌纠缠的酥麻令他灵魂都感到颤栗。
周围的场景似乎已经变了,又好像本来就该是这样,火光在龙凤喜烛顶端跳跃,喜红色的丝绸织出了整块天地。
少年身着喜服,微撑着身体伏在他身上,抬手拆解着他的发冠,“哥哥。”
季星眠被大片的红色晃得眼晕,思考都一并变得迟缓,“嗯?”
“喜欢我吗?”少年贴近他问。
“……喜欢?”季星眠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很轻,连疑问也更像是肯定。
“喜不喜欢?”封无昼没控制住,贴着他又问了一遍。
桃花眼又称情人眼,不笑时便自带三分情意,专注着盯着人看时,更是能让人恍惚生出被他珍视的错觉,更不必说他本就对季星眠心怀情意,简直是要让人心甘情愿地溺死在他眼中。
季星眠彻底醉了,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封无昼被他这副模样勾得心痒,到底没忍住,低头深深地吻下去。
暖光融融,意乱情迷。封无昼看着身下神情茫然,乖巧到任他摆布的人,不自觉心中火热,情不自禁地埋在他发间叫道:“师兄。”
梦境戛然而止,大片的黑暗将一切都吞噬。封无昼呆了半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季星眠居然醒了?就因为他叫了声师兄?
封无昼在心底叹气,控制着意识从梦中退出去,睁眼便见季星眠衣衫不整慌张离去的背影。
看见对方这副样子,封无昼不由得庆幸自己入梦前为了节约消耗把外面的幻身收了回去,不然若是季星眠从梦中醒来便见到他化形,怕是又要被吓到。
封无昼摆了摆尾巴,犹豫了一下,朝季星眠离开的方向飞过去,小心地贴在门框后,只探出了一个脑袋往外张望,没让对方发现。
天刚破晓,大多数人还沉在梦中没有醒来。季星眠独自站在院中,身影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单薄。他面前摆着一盆水,从封无昼的角度看过去,能隐约看到一点水面上映出的倒影。
脸色煞白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被水洗过的眼睫湿漉漉的,沾着一点水珠,鬓发紧紧贴在额边,有水珠顺着下颌没入脖颈,洇湿素白的里衣。
季星眠就那样默不作声地盯着水中的倒影,猛地低头,掬起一捧水狠狠扑在脸上。那水像是刚从井中打出来的,他手指通红,却像是觉不出难受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封无昼心底生出一丝后悔,不想看他继续下去,摆摆尾巴,控制着在房间里弄出了一点动静。
做完这些,它快速飞回去,几乎是下一瞬,房门便被从外推开。
“无昼。”季星眠进屋,第一眼看到桌边散落的灵果和半个身子栽在碗里的小黑龙。他松了口气,上前把它抱出来,“你醒了?是不是饿了?”
被它碰到的小黑龙身体颤了颤,猛地将自己蜷起来缩成一团。
“对不起。”季星眠连忙松开手,互相放在一起把手指搓热才小心翼翼地去抱它,“现在可以了吗?”
看到小黑龙不再抗拒,乖顺地缠上他的手指。季星眠这才松了口气,起身换好衣服,带着它去吃东西。
一人一龙刚收拾好,秦黎也恰好过来,“阿涟。”
“咦,你什么时候养了灵宠?”秦黎看到他手边的小黑龙,好奇问道。
“不是灵宠。”季星眠停顿片刻,跟秦黎解释了一下小黑龙的来历,但隐瞒了部分,只告诉他是自己在地宫里捡到的,好像和国师有什么渊源。
按照封途的说法,温琼算是无昼的干娘,延伸一下,国师也算是它的舅舅。想来前世国师初时之所以会收无昼为徒,应该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在里面的吧。
只可惜后来……
“这样啊……”
秦黎的声音将沉入思绪的季星眠拉回,“我那边有几颗妖族用的化形丹,要不要送一颗给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