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间,顾亦然穿上了一件银色丝线暗纹的深蓝色衬衫，戴上了叶萱给他买的领带，三七分的头发喷了些发胶定型,装扮有那么点骚气。
最重要的是必须拄着叶萱买的龙头拐杖,走起路来虽然一瘸一拐,但配合着他孤高自傲的表情，不失霸气。
叶萱挎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给顾亦然救急的药。病人可以任性一回，但是护工不能。拿着高薪,还是要尽职尽责,以免翻车。
“你穿得像去约会。”叶萱笑看着顾亦然这一身,说实话，挺养眼的,哪怕是个瘸子。
顾亦然心情很好,嘴巴也就没那么毒了，甚至有点甜：“去见你的朋友，我不能给你丢脸,气场得做足。”
虽然顾亦然看起来精神振奋，叶萱还是谨慎地问了句：“你确定能出门？一旦哪里不舒服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好打120.”
顾亦然：“你能想点阳间的喜事吗？动不动就120.”
叶萱：“……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两人为了出行低调,选择了打专车，很快来到了刘云霓订好的餐厅包间。
服务员刚进去送了茶水，门虚掩着,隐隐约约能听见刘云霓和她未婚夫梁义的对话。
梁义大惊小怪道：“什么？你说叶萱的朋友得了病？什么病？不会传染吧？”
“怎么会！”刘云霓道,“她那个朋友为人挺不错的，就是命运对他不太好。你等会儿别乱说话。”
“得病了还出来吃饭，也不怕吃进icu里去。”
梁义的一句调侃,令叶萱停下了脚步，拉着顾亦然就要转身走人。
顾亦然把她拉回来，笑道：“这就被气走了？心理素质不行啊，小叶子。”
叶萱从门缝里不悦地瞥了梁义一眼，不满道：“我只知道他抠门，小气，凤凰男，没想到还这么不尊重人。云霓嫁给他真是亏了。”
在来的路上，叶萱给顾亦然科普了这个梁义的黑历史。
他与刘云霓是大学同学，刘云霓读的护理专业，本科毕业就出来工作了，而梁义是外科整形专业硕博连读，前途一片光明。
这样一个凤凰男，算得上是父母的骄傲和全村的希望了。
所以梁义的身上也集齐了凤凰男的各种特质。比如，大男子主义，婚礼的所有安排都要听他的；再比如，抠门成性，婚礼准备得简单又潦草，美其名曰“勤俭朴素”。
彩礼就别想了，那是“封建陋习”，陪嫁呢，最好能有一些，那叫做“女方父母对女儿的爱”。
婚纱，租的，对戒，打折促销的，钻戒，网购高仿399包邮。
关键人家干这些事还理直气壮，时常给刘云霓洗脑，婚礼不过是走一个形式，婚后的日子过好才是重要的。
就是这么一个典型凤凰男，刘云霓要嫁，叶萱也拦不住。
其实叶萱看得出来，刘云霓或许也不是真爱现在这个男人，只是被初恋的美好蒙蔽了双眼，以为男人还是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单纯少年。
殊不知，再好吃的菜，暴露在空气中久了，也是会变得恶臭的。
叶萱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顾亦然身上的古龙水香味刺激着她的嗅觉。挚爱霸总文的叶萱立刻戴上有色眼镜，顾亦然当然都不会臭，因为他有霸总光环。
推开包间门之前，顾亦然郑重提醒叶萱：“把你脸上的嫌弃收一收，我怕你在饭桌上把闺蜜的婚事搅黄了。”
“搅黄了才好！跟前女友保持联系的抠门凤凰男，谁稀罕呢！”
叶萱嘴上这么说，等到包间门打开，她立马换上了亲切的笑容，朝着刘云霓张开怀抱：“霓霓子，我来了！”
两个女生抱在一起亲密得难舍难分，两个大男人你看我，我看你，互相审视着对方。
顾亦然主动跟梁义握手：“你好，初次见面，我……”
“哥们儿你腿脚不方便，快坐。”梁义以对方腿部残疾为借口，拒绝握手。
这一幕看在了叶萱的眼里，如果不是为了刘云霓的面子，她一定当场翻脸。
顾亦然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一次被人拒绝握手的经历。
想想以前，多少人挤破头想跟他握手都没有机会。
一场病，让人看尽世间百态。
顾亦然收回手，在叶萱的搀扶下落座，继续介绍自己：“我叫顾然，是叶萱的男朋友。”
顾亦然的语气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却有着贯穿叶萱耳膜的力道。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名叫“顾然”的男朋友？叶萱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顾亦然惊呆了。
反而刘云霓比她淡定，面带春色地恭喜道：“我们的未来顶流终于脱单了啊！我早就觉察出你们之间不对劲，看吧，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准！”
顾亦然在桌子底下轻轻撞了撞叶萱的手肘，叶萱愣愣地回神，与他对了对眼神。
原来是做戏啊……
居然有些小失望。
叶萱尬笑道：“呵呵呵，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呢。”
刘云霓：“哇？刚刚才表白的吗？顾先生太稳重了吧？”
“咳咳，我们还是点菜吧，边吃边说。”眼看这里就要变成这对小情侣的主场，梁义脸色不好看，催促着刘云霓点菜。
在梁义眼里，这两个人明明是来提前祝贺他和刘云霓的喜事，怎么喧宾夺主了。
“萱萱点菜吧。”刘云霓把菜单交给叶萱。
这让梁义脸色又垮了下来。
叶萱顺手将菜单递给顾亦然：“你来吧，看看哪些东西是你能吃的。”
梁义偷偷翻了个白眼：“这里的菜都挺好吃的，随便点吧。”
“又是随便？”顾亦然冲叶萱挑了挑眉，“吃饭这种事不能随便。”
见男朋友快没耐心了，刘云霓朝他解释道：“顾先生还在住院，有些东西要忌口。”
顾亦然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甩脸盘子的梁义，将菜单翻到最贵的那几页，故意提高声调：“我的腿脚不好，该补钙了，就来四个双头鲍吧。”
“鲍鱼又不补钙，这都是消费陷阱！”梁义脸都绿了。
“哦，是吗？兄弟懂得真多，博士就是不一样，佩服。”哈佛商学院博士顾亦然少有的称赞起人来，“听你的兄弟，鲍鱼不要了。来一份里海黑鱼子。我们家萱萱最喜欢吃鱼。”
梁义差点跳起来：“鱼子又不是鱼！”
顾亦然点点头：“哦，这样啊……我不太会点菜，总是点一些华而不实的。怪不得我们萱萱老骂我消费观有问题。”
叶萱忍无可忍，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顾亦然的小腿。
你竟然踢一个骨转移癌症病人的腿！顾亦然用眼神控诉叶萱，控诉无效，乖乖把菜单递给刘云霓：“准新娘来点菜吧，我实在不会。”
刘云霓觉察出今天的顾亦然和叶萱有些奇怪，大概是恋爱让人降智？
她拿起菜单，也不征求梁义的意见，点得十分爽快，照顾了所有人的胃口。
梁义在她耳边低声道：“可以了，少点两个菜，我看那个顾然病得不轻，吃不了多少，你按三个人的分量。”
刘云霓充耳不闻，按自己的想法点完菜，直接叫了服务员。
梁义对她的做法很不满意，但想着要结婚了，又当着她的朋友的面，也就吃了这个“闷亏”，反正不是他出钱。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叶萱拿起饮料杯，扶着顾亦然站起来。
“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
碰杯的时候是高兴的，放下杯子，梁义不咸不淡说了句谢谢，看着顾亦然问：“兄弟在哪里高就啊？”
顾亦然实话道：“已经快一年没工作了，专心养病。”
呵，那还装一副有钱人的样子，梁义的眼神顿时就看不起顾亦然了。
顾亦然正愁没人把话题引到这方面，既然梁义主动助攻，他便不客气了。
“所以我时常跟萱萱说，人生无常，不要为了工作放弃了生活。钱是永远赚不完的，趁年轻，要好好享受，想要什么买什么。”
叶萱听这些话已经听起了茧子，但今天这场合，她也觉得有必要点醒刘云霓，于是破天荒的附和顾亦然的观点：“是啊，我也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云霓，你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话题有些敏感，梁义企图转移视线，忽然问叶萱：“你不是那什么女团的吗，怎么最近没看到你的消息了？你谈恋爱，公司同意吗？”
叶萱：“我……”
顾亦然：“我同意就行了。公司？说不定哪天破产了。”
梁义歪了歪嘴，好大的口气。
“萱萱，你给你男朋友盛碗汤吧？”刘云霓企图缓和一下气氛。
男朋友？叶萱一脸懵，差点忘了自己男朋友是谁。一扭头，顾亦然已经主动把碗递给了她，满脸写着期待。
叶萱给他盛了满满一碗，希望他能少说两句话。
顾亦然喝了一口来自“女朋友”盛的汤，浑身立刻注入了原力，说话更有力气了。
“你们打算去哪里度蜜月？”顾亦然又一次打开话匣子。
刘云霓面带失落地笑着说：“梁义在准备博士论文，等他以后有时间了，再把蜜月补上。”
“嗯，学业重要。其实，嫁对了人，每天都是蜜月。”顾亦然把叶萱的话也抢了，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八卦。
在梁义不耐烦的眼神下，顾亦然继续嘴碎：“我也不认为非要度什么蜜月，完全就是搞个形式！”
“这话我赞同。”梁义终于找到了认同感。
顾亦然下一句话便让他内伤吐血。
“女孩子，每一天都要过成蜜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必要考虑太多。人这辈子千万别被自己的双脚限制了自由，应该全世界多走走，多看看。别像我这样……”
顾亦然故作遗憾地摸了摸龙头拐杖，“现在想走都走不动了。存再多钱又有什么用，没命花。”
“说得好像你得绝症了。”梁义冷着脸，眼神警告顾亦然别再多嘴。自己好不容易给未婚妻洗脑洗成“勤俭持家”的好女人，千万别给带偏了。旅游是最没意义的事，花了钱，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留下。
“你也喝点吧。”刘云霓赶紧给梁义盛了一碗汤，堵住他的嘴。
叶萱默默吞下一根蔬菜，夹了一个丸子给顾亦然：“吃点这个，很好消化的。”
她注意到顾亦然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心疼得很。不就是说了些刺激女人消费欲望的话吗，梁义干嘛提“绝症”两个字！
越想越憋屈。她挽起顾亦然的胳膊，安慰性地抚摸着他的手背，然后把丸子戳碎了放进勺子里，让顾亦然吃下去更容易。哼，自己的男朋友自己疼！由不得别人冷嘲热讽的！
有些话，点到即止。顾亦然认为自己今天的目的达到了，刘云霓很明显对这个未婚夫不甚满意，最好在结婚前能摆脱。而叶萱为了给闺蜜争一口气，消费观应该会有所改变。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叶萱借口上洗手间，去前台买了单。其实也就一千多块钱，怎么就超出这凤凰男的消费水平了？
等到晚饭结束，刘云霓叫来服务员，才知道叶萱已经提前买了单。
“说好了我请客的，怎么能让你付钱！”刘云霓要把钱转给叶萱，叶萱自然不肯收，相当的坚持。
她早就料到这顿饭是刘云霓给钱，那抠门凤凰男就是一毛不拔，从来不请客！
为了结这个婚，刘云霓已经花费很多了，还陪嫁了一辆车，叶萱心疼，绝不愿再看闺蜜出血。
而刘云霓收了耳环礼物，更不好意思让叶萱再请客吃饭。
两姐妹为了一千多块争执不下，顾亦然开口道：“别争了，有男人在的地方，怎么能让女人掏钱。你说呢，梁博士？”
梁义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付了钱一样。”
“你说得对。我的卡早就给叶萱了，随便刷。不把工资卡给女人的男人，思想有问题。”
顾亦然大哥拍小弟似的，居高临下拍了拍梁义的肩膀，带着胜利的笑容，和叶萱一起扬长而去。
“随便刷”三个字，被顾亦然讲出了荡气回肠的气势，直到他已经走远，这三个字仍然余音绕梁，刺激着梁义的小心眼。
“走吧，我们也回去了。这顿饭赚了。”梁义一副小人嘴脸，说出的每个字都让刘云霓听了反胃。
叶萱和顾亦然上了车，顾亦然问她：“没什么后话要向你闺蜜交代的？”
叶萱马上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一条信息发送过去，气得猛点了好几次发送键。
【霓霓，好好考虑下，这个男人值不值得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