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让冉静和嘉琳帮自己整理了一下妆容,梳一个简单的发髻,还是一如既往地上袄下裙,将那件貂皮披风披在身上,坐上凤辇,来到了福宁殿前。
明慧远远望去,就见到那黑压压的一片,这样的寒冬,连明慧穿这么厚,手上都要捧着的手炉,而那些大臣为了阻止皇帝废后,竟然跪在雪地里好几个时辰。
“各位大人。”明慧走上前,朗声说道,“本宫多谢各位大人为本宫辩驳,但,既然皇上心意已决,各位大人还是回去吧,莫要因此伤了君臣和气。”
诸位抬头看着这位皇后,她知道皇帝薄情废后时晕了过去,但当她醒来,却要关心他们这些人,不感动是假的。
因为天气的寒冷,明慧身上披着貂皮披风,但失了血色的唇色和苍白的脸色还是让明慧显得更加憔悴。
朝臣的腿都跪麻了,他们只觉得浑身都是僵硬的,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对皇帝的恳求是无望的,没有希望才是最可怕的。
“大敌当前,大昭应当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而不该为本宫费心,哪怕本宫不再是皇后,大昭国依然是大昭国,这点,本宫相信诸位能够掂量清。”
“皇后这是打算以退为进吗?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皇后不愧是皇后。”一个清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明慧不用抬眼去看就知道那人是皇帝的心尖子赵朱妍。
“臣妾若是你早就引颈自裁了,哪会厚着脸皮占着正妻的位置。”赵朱妍轻蔑地瞧了一眼病怏怏的皇后,“病美人的确惹人怜爱呢,就是不知道皇上怎么看。”
明慧平静地看着赵朱妍,她从没有这么平静过,为后数十载,虽然她的智商没有增长多少,但对付赵朱妍这样的人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哦?德妃是在眼巴巴地等着本宫让贤吗?”
赵朱妍眼角轻眯,嘴角微挑,直白地说道,“自然。后位自然是能者居之,皇上要立本宫为后,谁也阻止不了!”
明慧暗讽,姑娘,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那哀家呢?”一个充满威仪的声音传来,所有人都望向声源处,只见太后一身素朴的披风,头上也比较素雅,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充满威仪的神色,让人敬畏不已。
“太后金安。”在场的人都给太后请了安,唯独赵朱妍是个倔性子,坚决不会跟太后请安。
太后冷哼一声,“德妃还是这般真性情啊,看来哀家离开的这些日子,德妃也没有长进嘛。”
赵朱妍对太后向来是不冷不热的,哪怕是现在,她都不觉得自己应该跟太后服软,不冷不淡地应答道,“太后说的在理,看来斐妃妹妹跟在太后身边长进很多啊。”
“尖酸刻薄、小肚鸡肠也配做皇后?”太后反讽,而后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诸位大臣,朗声说道,“各位都回去吧,有哀家在,就不会废后,除非皇上把哀家这个太后都给废了。”
鉴于太后的威仪和强势,朝臣觉得相信太后的话就很靠谱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不废后,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便可。
最终,太后以自己还有皇位作为威胁,皇帝最终还是没有废后,虽然觉得很对不起赵朱妍,但皇帝坚信赵朱妍是能够理解自己的。
皇帝抱着赵朱妍的腰,温柔地亲吻她的耳朵,在她的耳畔说道,“朱妍,对不起,朕可能没有办法让你做皇后了。但是朕保证,朕永远都只会爱你一个人……”
赵朱妍忽然推开皇帝的怀抱,死死地盯着他,冷笑道,“怎么了?太后拿自己作威胁你就妥协了?还是说你根本舍不得的是帝位吧?众臣的进谏和太后的逼迫都是假的吧,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是你贪求帝位吧?”
虽是疑问的话,但目光里透着笃定,她坚信她所认为的是对的。
“不,不是的,朱妍,你听朕解释。”皇帝惊愕地看着瞬间变脸的赵朱妍,上前抓着她的双臂,“朕刚刚登上帝位,根基不稳,根本无法与朝臣做抗衡,况且,你又是前朝的公主,我们在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做皇后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朕想要好好谋划一番,朕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
“呵,都是屁话!什么根基不稳,什么前朝公主都是骗人的鬼把戏!”赵朱妍愤恨地挣脱皇帝的双手,怒吼道。
其实她最难以接受的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身份在皇帝看来是阻碍,其实皇帝到底爱自己什么?连自己都不了解,竟然情深意长地说“爱”,还自以为是地将自己从子修身边夺走。
若是没有他,自己一定已经与子修一起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困顿在这四四方方的城墙中,她真的累了。
“放我走吧。”赵朱妍轻声说道。
皇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朱妍,惊慌失措地询问道,“朱妍,你……你说什么?”
赵朱妍抬眼看着皇帝,目光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以为我累了,投入你的怀抱便是归宿,可是,我忽然发现这是错的,这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进入到另一个牢笼。如果你真的爱我,就放我走吧。”
皇帝上前一把抱住赵朱妍,惊慌失措地说道,“朱妍,不要离开朕,求你,不要离开朕,没了你,朕要这江山还有什么意义?”
赵朱妍冷漠地说道,“那若是从江山和我之间选一个呢?你选我,还是选它?”见皇帝神色有一丝犹豫,赵朱妍冷然长笑,“承认吧,你爱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帝位,既然如此,你放我走吧。”
皇帝紧紧地箍着赵朱妍,拼命摇头,“不,朕不放,朕坚决不会放你走的。”
“别让我恨你。”
皇帝想起顾太后所说的话,定然看着赵朱妍,轻声说道,“朱妍,你就不能为了朕留在宫里吗?不是皇后又如何?朕照样可以给你一切荣耀和恩宠,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赵朱妍冷着一张脸,无动于衷,“我不稀罕,既然我要的你给不了,那别说‘爱’,你的爱自私又令人作呕!”
这话着着实实伤到了皇帝,几天时间,他从地面升入天堂,又从天堂摔到了地狱,赵朱妍的话简直比地狱还是要可怕。
“你竟然是这般想朕的……”皇帝错愕地看着赵朱妍,见赵朱妍一如既往地冷漠和疏离,仿佛回到了从前两人相敬如冰的状态,可是他还是不死心,“朱妍,朕问你,你要认真地回答朕……”
似乎是知道皇帝要问什么,赵朱妍毫不畏惧地看着皇帝,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的心永远都是子修的。哪怕,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
“一刻都没有吗?哪怕是一刻也好,当你挑皇后和表妹刺的时候,当你羞辱王姑娘的时候,难道不是因为吃醋吗?那时候,不是因为爱朕吗?”
赵朱妍莞尔一笑,本是最美的容颜,在此刻却像是在嘲笑皇帝的白痴和自作多情,“没想到给你带来这么多误会呢,不管怎么说,我深表歉意,但还是要解释一番,挑她们的刺和羞辱那位花枝招展的王姑娘只不过是因为我的的确确讨厌她们,愚蠢又无知,愚蠢的人都该死!”
此刻,皇帝已经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不知道是因为赵朱妍的冷漠,还是因为赵朱妍狠毒的话语,他张张嘴,挽留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那一刻,他忽然想要在找回尊严,哪怕为时已晚。
“朱妍,你走吧。”皇帝艰难地开口说道。
这正是赵朱妍希望的,但当皇帝放她走时,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还是忍住那份异样,不去看皇帝转身离开蒹葭宫的背影。
明慧屏退左右,留下严绍荣,两人相视一笑,明慧望着严绍荣,恍然如梦,“我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严绍荣宠溺地摸了摸明慧的后脑勺,笑道,“的的确确是真的。”
忽然明慧脸色大变,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严绍荣的耳朵,“说,我没在的时候你是不是勾搭别的女人了?”
严绍荣伸手抚上明慧的纤纤玉手,温柔地摩挲,“除了你,我还会勾搭谁?可是你丝毫不受我蛊惑,真怀疑自己魅力降低了呢。”说着便捏着明慧的手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道。
明慧板着脸,抽回手,低头莞尔一笑,再抬起头便又是严肃的模样,“勉强相信你了。”
严绍荣怎么会不知道明慧的那点儿小把戏,一边揉着她的脸,一边感叹道,“揉起来不舒服,你要把自己养胖些。”
明慧撇嘴,“就这点儿毛病,揉了几十年都没有揉够啊。”
“再多几十年也不会觉得够。”说着又捏了捏明慧小巧的鼻子,惹来明慧嗔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