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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鲤4(1 / 1)

天池鲤4

古卷曾载:龙为大贤,性本圣洁,非甘泉不饮,非灵水不憩。

后豢龙者语:龙不就我,不若我去就龙。居灵水之畔,采琼露为奉。撷天池之巅灵气为引,昼腾天,夜潜渊,蚀星食日以跃龙门。

打更那小老头高声念的几句唱词不止黎千寻一个人听懂了,晏茗未显然也听懂了,两人目光相对,皆是一愣。

如今这个初更初刻的打更词,他们恐怕都是第一次听到。

“龙”这种存在于上古卷轴中的神物,几乎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之所以没有说绝对无人见过,而是因为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若是灵物,是否有实体?或者那只是存在于每个修者心中,因人而不同却又都永远圣洁而不可侵犯的一方大道净土?又或者,是九垓八埏之内灵气盛极的一片气海灵地?

“一线天池!”

黎千寻和晏茗未几乎同时开口。

黎千寻从未怀疑过晏茗未的见识,最起码在现世修者之中,鲜少有人能与之比肩。但那也只限现世所存的古卷和术法,而早已在千年前就被销毁的《灵台秘引》中步天赋一节,他不应该知道。

退一万步说,他不该这么快就想到池鲤化龙一节。

黎千寻皱眉看着晏茗未,像是在等他开口,晏宫主也从善如流,率先解释道:“下午我的确是去了池城司天寮,兄长信中说让我在今日申时二刻看一场戏。”

黎千寻挑了挑眉。

晏茗未又道:“这出戏就叫《跃龙门》,今天唱的是“回梦吟”一折,明天还有一折。”

“步天吟。”

黎千寻仿佛渐渐看到了一点东平这出大戏的轮廓,虽然依旧隐在一层雾中不甚清晰,但是却真真切切的能够抓到这张棋网之下盘根错节的一根线了。

仅这一日之内,最先由“棋局”一事引出的蹊跷线索有三条。

一是东平三险之一的点星镇四局变局,之所以将点星镇列入三险,而是因为董氏在东平大局上唱了一出李代桃僵。

将棋盘上尤为重要却长得毫不起眼的点星镇隐在地势险峻得天独厚的池城阴影之下,一个不小的镇子,甚至连客栈都只有一间,而且这间仅有的能够接纳外客的地方,还九曲十八弯藏得严严实实。

而池城天街,招摇瞩目,在修真界名声在外,但其实到头来池城天险只是一个供将来化龙之物曳尾的浅水池而已。将来天地翻覆,天池变涸泽,恐怕没人会在乎这一处险峻之地是枯是荣。

所谓“蜚鸟尽,良弓藏”,也不过如此。

二是三险之一的另一个地方,落日山谷和静眠山,黎千寻虽没有亲自到那地方看过变局是什么情形,但他信晏宫主所说。水火为子,每日两局,两子各赢一局,火在前。

至于究竟是三爻单卦的离卦,还是六爻重卦的水火既济卦,由于东平各地的主要棋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还不能草率下结论。

三便是虎口客栈一楼北边山墙上的圆窗,两扇窗子便是两副制作及其精妙的机巧。一副是行无可行的死局,一副是化去一劫留下的活局。

黎千寻曾想过,点星镇被取消的第四局,其实正与董氏本家豢龙棋田的一局有某些重叠部分,而第二扇机巧之上的化解方法,正是解开豢龙棋田本家困境的关键。

除了这三处棋局,还有两处令人匪夷所思的蹊跷地方,之所以说匪夷所思,是因为那些并非是现世修者能随便拿来用的东西。

一是尘封多年的觅灵符,二便是晏宫主刚刚所说的《跃龙门》最后一折戏,步天吟。

两者都是不应该为现世之人所知,早已湮灭在创世之战时的乱世之中的往时之物。

五条新旧皆有又错综交汇的线如今死死缠在一起,似乎正要努力向着同一个方向拧成一股。

若是如此,那董氏这次的帮手可就不单是地狱兰这一个七灵而已,而是还有着跟他一样的多活了一千多年的老人家,如果是活的还好说,事事躬亲总能安排好自己所设的局。如果是已经死了的,能让千百年之后的棋局按照他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这个就十分骇人了。

而说到跟他一样的老不死,活着的还有另外两个,七情散人算一个,白虎司御风君算一个。早已不在此世的两个,便是董氏的开山先祖,双玄五色两姐妹,想到这两个人,黎千寻不经意间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然后剩下的两个,三毒圣人和四界灵司,这两朵奇葩自然要算进生死不明的那一拨。

原本黎千寻一直以为言溪棠已经作古,虽然那人一直跟他不共戴天对他避之不及,但毕竟是乱世之中将一系术法钻研到登峰造极的一代仙宗,为人如何暂且不提,修为方面却是无可挑剔。

当初得知言灵司离世司音谷败落,自己也曾默默替他惋惜了一把。不过经云水谣一事之后,黎千寻也不是十分确定,那人究竟是不是只是玩了一个十分高明的金蝉脱壳给世人看。

不论在背后提着线的是当年七贤中的任何一个,把六壬灵尊当救兵搬出来都不会辱了双方名声,因为原本就旗鼓相当。

想到此处,黎千寻不由盯着晏宫主多看了两眼。

晏茗未见他愣了一会,便出声唤他:“阿尘,明日申时我们去看最后一折戏,兄长说他也会在明晚赶到池城。”

黎千寻自己入定神游天外,猛然听到面前人的声音也是惊了一下,愣了愣才道:“啊?好。”

下意识的应了一声,黎千寻反应过来之后又想起还有东西没说明白,他咧着嘴角欺身过去捏了捏晏茗未的下巴道:“晏宫主,你读过步天吟吗?”

晏茗未与他距离极近,因为屋里实在昏暗,那人浅淡的眸子中间瞳仁前所未有的大,像是一汪碧泉中心的无底深渊,如墨般漆黑,其中丝丝缕缕映着些细碎亮光,越发显得那汪泉水一尘不染透彻无瑕。

晏茗未略向一边侧开,凑到黎千寻耳边,夹着气音道:“我读过《回梦引》。”

黎千寻被他温热气息吹得耳朵直痒,不由得歪了下脖子,他将对面人稍推开两寸,唇角弯弯看着对方,眉眼弧度尤其挑衅:“是十三年前的《回梦引》,不是今天池城的一折《回梦吟》。”

坐落于一片血色花海中的诡异小镇,车轮般大的太阳,甚至连镇子里的砖墙瓦砾都似乎是红色的。两个红衫少年走进同一场梦境,一个由梦里活到了戏外,一个将戏外之人带进了梦里。

黎千寻话毕转身,一片黑洞洞里瞥见仍老老实实坐在他们两个对面的沈棋,沈木头那一身红衣倒是没被屋里的灰暗遮去原本的鲜艳,像是夜里野兽的眼睛一般,光彩依旧熠熠。

就在这时,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后院小厨房那边忽然高高低低传来几声姑娘家的话音,待到听得清楚了,香薷和雪绫绡已经一前一后从门洞进了大堂。

“怎么不点灯啊?”香薷进来先是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随后放慢步子摸索着走到方桌前,一股脑将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全倒在了桌面上。

雪绫绡是兽族,夜感能力比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在一片黑暗里也不妨碍那丫头大刀阔步的往前冲。

两人怀里抱的东西似乎一样,同样大小的几个木头盒子,黎千寻道:“怎么了?”

香薷气急败坏的拍了拍木桌,道:“下午那个怕老鼠的伙计不见了!”

黎千寻伸手捏了一簇照明灵火出来,看着两个丫头不知又怎么弄得一个个灰头土脸,他皱了皱眉指着桌上的几个东西:“这些盒子是什么?”

雪绫绡抬起袖子擦一把脸,道:“师祖,就是今天晨起我从床底下翻出来的机巧,刚刚抓老鼠,又找到这些。”

这姑娘说话有点颠三倒四,黎千寻道:“慢慢说,怎么又抓老鼠了?”

香薷看上去挺着急,插嘴道:“唉呀就是很多老鼠,于睦也不见了,不知道是被老鼠吓跑了,还是他变成老鼠了,我跟雪儿刚收拾完从厨房出来就看到很多老鼠挤在墙角。”

黎千寻顿了好一会才把两个姑娘乱七八糟的话理清楚,一时觉得十分诧异,他飞快拿过桌上一个木盒,拆开里面零件大致看了一遍,顿时额角一跳。

天堑七十六机,跟午后他拼起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黎千寻飞快瞄了眼其他几个盒子,也是一样的。

黎千寻问雪绫绡道:“山鼠兄弟呢?”

雪绫绡眨眨眼,连忙伸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毛球,山鼠本鼠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你们说的一群老鼠是不是也消失了?”

香薷顿时点头如捣蒜,雪绫绡在一边附和:“我今天晨起抓老鼠也是这样,钻进床底就不见了踪影,一只两只有可能钻洞逃走,可这么多不可能同时逃得干净,师祖,那是什么东西啊?”

虎口客栈能消失的老鼠,云水谣树影里能消失的人形,其实说到底都是同一种东西,分神列魄阵乱人心神,一种等阶较高的障眼法而已。

说到底,还是没有撒豆成兵这种几乎称得上无中生有的逆天术法。

招来一群老鼠影子混淆视听,一张符一个阵足以。若是真如于睦之前所说,这间客栈总会时不时地冒出许多老鼠,原本就画好的阵大抵就在客栈所在的地基之下。

黎千寻接过雪绫绡手里的山鼠,用手指碰了碰那小东西的脑袋。看着一双睡得朦胧的黑豆眼,忽然发现自己之前有一条线猜错了,而且是在没有半分证据的情况下就默认那盒机巧是山鼠兄弟引着雪绫绡找出来的。

黎千寻看了眼桌子上五副一模一样的机巧,似乎那些总会突然冒出来的老鼠本意只是想让人弄明白这副“天堑七十六机”中所映射的东西而已。

而被他发现北边山墙上窗扇里面的棋局机关,真的只能算是一个让他“顾此失彼”的巧合。

而且,对方大概根本不知道那两扇窗子上有什么不得了的蹊跷。因为那一双镂花窗扇的机关太过古旧,他和晏宫主认得出解的开,而身为木犀城少主的西陵唯,解的开天堑七十二机那种等级的机巧,却是在窗边坐了一上午都没有发现其上花纹的猫腻。

黎千寻心惊肉跳的把眼下的这条线扔进方才理顺的一团里,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用的线索虽然多了一条,但是却也生生从自己队友这边踢出去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御风君。也就是整个漠原西,包括战神海朱雀在内。

而与此同时,本来没有被他当做有用线索的“天堑七十六机”,却恰恰可能是最接近双方利益矛盾的东西,也就是落日山谷和静眠山一局。

说到落日山谷和静眠山那处山崖石壁的咬合都十分严密的奇景,黎千寻又神使鬼差的想起于睦,和他说过的自己名字的来历“兄友弟恭,睦于父母之堂”一句。

于睦被山鼠吓到的时候他说过什么?

他说,他在墙角床底放的捕鼠夹也都很快被拆散了。

若那些老鼠都是幻影,那拆掉捕鼠夹的是什么?

抑或是,有人从始至终就没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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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关于“龙”,这个我稍微说一下,因为这卷卷标就叫“豢龙”,所以肯定避免不了出现这个概念。

但是这里出现的“龙”,并非是我们潜意识里所认为的那个神奇物种,而是一个相对比较抽象的概念。

文里有讨论,但是鉴于正文不能写的太白话,我在这里再啰嗦两句。

所谓我所用的“龙”,其实更像是一种信仰,每个人心中的信仰,文里也有说,这个信仰,会因人而不同。

说多了,我更想用的是这个抽象的意思,但是碍于文章情节需要,它还需要一个稍微具象化一点的概念。

后面文里会深入来写,这里就不多说了。

【两个红衫少年走进同一场梦境,一个由梦里活到了戏外,一个将戏外之人带进了梦里。】

这句算是下下卷的预告吧,写到那个相关场景了,就拉出来了。

这里我先解释一下,由梦里活到戏外的,是师尊。

将戏外之人带进梦里的,是晏总。

稍微晦涩了点,但是不难理解。

提示一下,直到现在,尘尘一直不知道,也从未怀疑过,晏茗未就是他的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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