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时许,天已经全黑了。
c城发电厂前两日恢复正常供电,路灯都亮了,不过很多人家里还是熄了灯。战时通货膨胀的厉害,什么都贵,在电费这里能省则省,如此一家老小的肚子才能填的饱。
林悠悠所租住的这幢大洋楼也几乎是一片漆黑,只有巷口街角的路灯,在努力地绽放它那一点微弱的光芒。
白政绥自路口拐进来,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他身穿黑色短款皮夹克,黑色裤子,半高筒军靴,手上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到巷口时,他抬手,向上轻轻顶了顶鸭舌帽帽檐,举起手电,一束光自大洋楼的门牌上一闪而过。
粮库巷6号。
就是这里,二楼靠巷口的屋子,里面黑漆漆的,连一丝晃动的烛光都没有,显示屋内没人。
白政绥知道,此时林悠悠正在石板桥路,他刚好利用这段时间,进去一探究竟。
他几步走进巷子,整个人仿佛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这是一幢老式的大洋房,楼梯都是木质的,经年累月木头都松了,一踩上去吱呀吱呀作响,很容易被邻居发现,楼梯是不能走了。
白政绥四下张望一番,把电筒咬在嘴里,轻轻提气向上一跃,双手就攀住了一楼的窗台,手上一用力就上去了。他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楼的窗台上,伸手去够二楼的窗台边沿。
一楼与二楼相隔甚宽,即便白政绥将近一米八五的身高,再加上伸长的手臂,还是差了半块豆腐的距离。
他看看左右脚下的落脚点,再看看手将要落下的位置,提气向上一跃,同时手指用力,牢牢抓住了二楼的窗台边沿。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把全部的力气都放在了手上,卯足了劲,上了二楼窗台。
窗户是紧闭的,白政绥从军靴里取出匕首,伸入门缝中轻轻向上一拨,只听见轻微的咔地一声,窗户打开了。
白政绥翻身入内,又回身把窗户关上,把窗帘拉好。
屋内的格局很简单,一目了然。
他先翻了翻摊在书桌上的纸张。是练字的字帖,按照时间顺序编好了号,已经有厚厚的一沓。他一张一张快速翻了一遍,没有找到有价值的内容,是真的字帖,而且能看出,这字帖的主人每天花了大量的时间在练字,且进步明显。
白政绥小心地,把字帖按照原样放回去,又把书桌摸了一遍,没有发现。
他移步到床边,视线在床上梭巡一遍。被子叠得有些凌乱,枕头也是歪的,白政绥都能想象得到,早上出门时她有多匆忙。
床上没有发现,白政绥蹲下来,就看见床下有一个箱子。
他轻轻把箱子拉出来,打开,一本彩虹色带亮片的软皮笔记本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翻开第一页——
‘2021年3月13日,多云。
今天工作状态不好,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被导演骂了一顿。(暴风哭泣脸)感觉好对不起许长安,他出于好意帮我,把我介绍给导演,还和他搭戏,可我却演不好,给他丢人了!
配音和表演相差的太大了,我不适应镜头。
2021年3月20日,晴。
我怕不是眼睛有毛病吧?片场的时候,每次无意间回头,都能捕捉到许长安的视线,发现我在看他,他就会匆匆移开。
我估计是自作多情了,许长安怎么会关注我?要是他的那些老婆们知道了,我小命不保!Σ(°△°|||)︴
2021年4月19日,晴。
老妈又来电话催我相亲了,这次她很生气,我是躲不掉了。四年了,我还是忘不了他。这四年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他,而他,这样过了八年……
心疼。
2021年4月23日,雨
相亲居然碰见许长安,好尴尬!他这么红,这样随便上街真的好吗?
今天的相亲男其实挺好的,可我就是不来电啊啊~~~穆秦说我只对非生物感兴趣,根本不是好吗?阿金,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他吗?你这样圆圆的,非常圆满的样子,我跟你许个愿行不行?
你让我,再见见他吧!’
白政绥又往后翻了几页,依然没有获取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这看起来应该是林悠悠的日记本,上面记录的都是她平日的生活,而且能看出来,她有个很喜欢的男人。
白政绥突然有些烦躁,他抬手搓了搓额角,微皱着眉头又来回翻了翻,她写的字很奇怪,笔划简单了很多,他大概都认了出来,可是这日期……
2021年?白政绥暗忖,现在明明是民国二十八年,公历1939年。
他又往后翻了翻,看看会不会有别的发现,突然,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叫白师长不习惯……先取得他的信任……活生生的白政绥……民国二十八年……’
白政绥心又沉了沉,眉间紧蹙。
她的字里行间,似乎与我很相熟的样子?!
他仔细想了想,很确定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她。
为何她要取得我的信任?她想要做什么?
他又往后看了几篇,发现从这篇日记开始,后面的日期都是民国二十八年,记录的是她最近这段时间的生活,写到昨天戛然而止。
往生路,黄泉路是什么意思?
白政绥百思不得其解。
日记本里再找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他又把日记本按照原样放好,又翻了翻行李箱的深处,除了有一些他不认识的奇怪物品外,其余的,就都是她的衣服。
白政绥把箱子原样盖上,推入床底,站起身正要再看看别处,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上楼的脚步声,紧接着,那脚步声直接就到了门外,然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不好,林悠悠回来了。
白政绥站在屋子中央,此时想要从窗户出去已经不可能,他迅速把窗帘拉开,视线飞速地在屋内梭巡。
屋内布置如此简单,连一件大一点的家具都没有,完全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白政绥身形一闪,躲在床与书桌的夹角处。
他才刚刚贴墙蹲下,林悠悠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