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皮三是此地有名的混混,凡事有银子拿的事儿,甭管是什么,他都干。
早在今日晨间,他便收到隔壁酒楼掌柜的一两银子,要他来这儿闹一闹,好搅黄燕翎的生意。
若说为什么酒楼的掌柜盯上了燕翎一个待开的新店,想来是见燕翎店还未开,堵在门口的食客就比他当年开店的时候多,怕燕翎抢了生意。
说也奇怪,那牛奶本就又腥又寡淡,怎就这么多人上赶着去吃呢?
不就往里加了些水果么?
掌柜倚在二楼凭栏上,睁着那双嵌在肥肉上的眼睛往燕翎门口瞅着,想要瞧出个所以然来。
*
见有人骂他,泼皮三也不在意,抬眼睨了一眼那人,却没理他,反而看向门口那名女子,痞笑道:“有本事你叫她出来啊,不然就是被我说中了!”
泼皮三一身破旧衣裳遍布灰尘,一头枯草般的头发邋里邋遢地搭在脑袋上。
他领口松垮,微微露出枯瘦如排骨的胸口,偏生他还没个自觉,反倒觉得自己风流倜傥,甚至扯了扯衣领,恬不知耻地一个劲对秋敏枝抛媚眼。
秋敏枝许是见过风浪,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面上却未显露什么,倒是她身后的几个丫头,被吓得不轻,纷纷害怕地躲在秋敏枝身后。
周围的人见泼皮三如此行径,纷纷指责他。
泼皮三却仗着大庭广众之下,他没动手,别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有些原本等着开店的人,被泼皮三这么一搅合,倒尽胃口,当下也没那心情再等下去,便离开了。
还有一些人,许是等得久了,又听了泼皮三的话,渐渐开始不耐,摇摇头转身离去。
酒楼的掌柜磕着瓜子,十分满意泼皮三的做法。
秋敏枝咬牙,没料到这人这般无赖放荡,若是放纵他在此胡闹,只怕对东家有影响。
那泼皮三胡搅蛮缠得很,见秋敏枝不说话,便道:“看你一个小姑娘,我也不欺负你,这样吧——”
他吐出嘴里的杂草,“就再给她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她若不来,这等不守信之人,也别做什么生意了。”
*
谨王府。
燕翎提议要搜查之后,便有意无意地引着几名丫鬟往可玲儿住的下房方向去。
一名急着邀功的丫鬟,以堪比拆家式的搜查,一个劲地翻着那一排排整齐的床铺,将被褥都翻了个遍。
没过多久,便被她从可玲儿的床铺上翻出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玉如意。
她眼睛一亮,握着玉如意高声道:“我找到了!”
那一道微尖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开,众人惊讶又带着不甘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被褥抖动之下忽然掉出了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
那丫鬟一手拿着玉如意,另一只手将地上的药包捡起,放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下一瞬,那丫鬟两眼一翻,整个人瞬间软了下去!
整个下房顿时一片混乱。
离她最近的那名丫鬟急忙扶住她。
王易成听到这边传来丫鬟先前高呼的一声“找到了”,便急急忙忙赶过来。
却见下房的丫鬟围成一团,他震声道:“都在这干什么呢?”
丫鬟们顿时散开,王易成这才看见地上那丫鬟手里握着的玉如意,他立即蹲下去捡,将如意藏进怀里,这才看向晕倒在地上的丫鬟。
王易成:“怎么回事?”
扶着的那个丫鬟指了指地上掉落的药包,回道:“管事,方才她就是闻了一下这个就晕倒了。”
王易成脸色大变,从袖口扯出一方帕子,将药包捡起来。
跟在王易成身后的可玲儿瞧见王易成手里的药包,脸都白了,一旁的丫鬟还以为她不舒服,问道“玲儿,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可玲儿一惊,回过神摇摇头。
在王府搜出毒药可不是一件小事!
更何况,那毒是她的……
可玲儿冷汗都冒出来了。
王易成眉毛一竖,冷声道:“在哪儿找出来的?”
一名丫鬟恭敬道:“回管事的,是在可玲儿的床铺底下搜到的,连同您那只玉如意,也是从……”
“你住口!”可玲儿整个人都快被吓死了,“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偷了管事的玉如意!”
王易成捏着药包,幽幽看向她:“这么说,你是承认毒是你的了?”
可玲儿连忙解释:“不、不不是我,是、是徐如鱼!”
“对,是她,是她陷害的我,管事您要相信我,这不是我做的!”
可玲儿跪在地上,揪着王易成的衣摆哭得梨花带雨。
人群外的燕翎疑惑问:“我要毒药做什么?”
可玲儿急不择言:“当然是毒死王爷的花好吸引王爷注意!”
话一说出口,她就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
燕玲一脸无辜:“啊,你怎知那是毒死素冠荷鼎的药呢?”
众人也顿时反应过来,原来真正弄死素冠荷鼎的人是她,可怜人家徐如鱼一口锅背得冤屈!
可玲儿面对众人蔑视的目光,依旧抵死挣扎:“我、我看见你下毒就是用这个!”
燕翎:“可是它现在怎么在你那儿呢?”
说多错多,王易成的脸色越来越臭,奈何可玲儿此刻眼里只有燕翎。
她嫉恨道:“自然是你偷偷放进去的!”
燕翎:“大伙儿可都瞧见了,我可是一点也没靠近过她的床铺。”
众丫鬟纷纷点头作证。
可玲儿咬牙:“那就是你昨晚趁我起夜时偷偷放进去的!”
燕翎:“哦,那你起夜做什么呢?”
可玲儿憋红了脸:“你、你管我做甚!”
门外忽然传来连念珠的声音:“婢子可以作证,昨夜如鱼一直都在屋内休息,从未出过门。”
话音刚落,燕玲忽然看了连念珠一眼。
众人对可玲儿鄙夷更甚了。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盛气凌人也就罢了,还做这等不光彩之事。
相反人家徐如鱼,长相美而不俗,不知比她可玲儿好看多少。
人家性子却是温和,又容易亲近,待人又好。
果然嫉妒使人丑陋。
可玲儿直接被捶死钉在了耻辱柱上,她却还是不甘。
她是太后身边随侍的人,这些人怎么可以用这种眼光看她!
她还试图辩解,却被王易成吼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许是没想到枕边人竟然是这等黑心肝的人,王易成指着可玲儿,指尖微微发抖:“我没想到你是这种毒妇,与我欢好竟是为了打我玉如意的主意!”
四下顿时发出一阵阵吃瓜般的轻微倒吸冷气的声音。
可玲儿这下直接白了脸,跌坐在地上,唇瓣微张,却再也说不出话。
完了,她一切都完了。
那件事原本就是他王易成逼迫她的。
她可玲儿,本该是王爷的人啊!
她本该是谨王妃的!
如今那些龌蹉事却被这个人毫不留情抖了出来……
女子清白何其重要,她这辈子算是毁了。
可玲儿恨恨地盯着燕翎,哑声道:“徐如鱼,我可玲儿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她忽然一头撞在旁边的床角,顿时鲜血直流!
*
可玲儿好歹是太后送进来的人,虽说做了不光彩的事,可如今撞死在府上,麻烦事也不少。
王府后院乱成一团,没人有空再管燕翎,她便立即前往西街街尾。
原先说过今日开店,如今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敏枝她们如何了。
燕翎特意抄小路,从后门进了铺子。
开店的东西燕翎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此刻只等她到场,将铺子上方悬挂的牌匾红绸扯下,便算是正式开业。
等在后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叫作阿布,她模样乖巧得很,是燕翎从奴隶市场买回来的,连同守在店门那几个丫头也是一样。
阿步一眼瞧见东家的身影,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连忙奔到燕翎面前:“东家,您可算来了!”
燕翎动作迅速地进了后院:“前面情况如何?”
阿步忙道:“店外来了一个泼皮在捣乱,敏枝姐姐快顶不住了,他还说,若是半个时辰后您再不出现,他就要砸店!”
说完,阿步眼眶已经红了。
燕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无事,待会儿你照常准备,我先去出去看看。”
阿步连忙将眼泪擦干,点点头。
*
“时间快到了,你家主子怎么还不见人哪?”
秋敏枝瞥了眼店外闹事的泼皮三,咬咬牙,低声问身边的一个丫头:“东家还没消息吗?”
泼皮三见她们几个窃窃私语,笑着嚼了嚼嘴里的杂草,道:“还不来,干脆你们关门算了,要不然我来帮你们关。”
说着,他吐出嘴里的杂草,搓搓手,抬脚朝店内走去,作势要捣乱。
秋敏枝她们见他居然直接要动手,吓得不清。
就在这时,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如黄莺的声音:“这位客官,小店还未正式开业,您现在过去……是要帮小女子的忙么?”
众人闻声纷纷回头,在人群中让开一条路。
“燕姑娘来了!”
“可让我们好等啊!”
“是啊是啊,赶紧开,俺还想吃水果捞呢!”
“……”
秋敏枝她们听见动静,抬眸便瞧见人群中一袭橙色罗裙、面戴白色面纱的燕翎,顿时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几个丫头急忙迎上去:“东家来了!”
燕翎朝她们轻轻点点头,她们便回到后院准备,只剩下秋敏枝在此协助燕翎。
泼皮三见闹不成了,只好摸着鼻子,悻悻退到一边。
燕翎没有搭理泼皮三,她面向店外围观的众人,扬声道:“今日家中有事耽搁了,小女子实在过意不去,遂决定,今日本店的吃食全部半价!”
“此外,每一位进店消费的客官,都可以额外获赠一块蛋糕,算是小女子的一点赔礼。”
众人没想到还有额外的吃食,纷纷道:“燕姑娘客气了!”
日头高挂于湛蓝的天幕上,云层围绕着,好似被烧化的一滩滩冰淇淋,将初秋的暑气都尽收在内。
正值晌午。
燕翎接过秋敏枝递过来的一段连着上方牌匾的红绸,在众人的注视下,五指收紧,轻轻往下一扯。
那红绸便从上方飘落下来,露出藏在一片红色的黑底烫金牌匾。
牌匾上龙飞凤舞提着几个字——“醇一斋”。
此刻,醇一斋正式开业!
众人踏着落在地上鲜红的红绸,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