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里,正午的阳光还算不上毒辣。也就是晒的时间长了,会让人脸颊前额冒汗的程度。
如果是在自带阴凉温度的森林里,那就更加凉爽了。层层树叶互相遮掩,只着留缝隙和小孔,光影斑驳,让人有昏昏欲睡的舒适感。
然而,在这情况下若是光着脚,还得跟在一匹飞快奔跑的战马后头,那就毫无凉爽舒坦可言了。
这一点哈特身后艰难跟随的年轻女仆们非常清楚。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这样跟了多久,可无论过去的时间是长是短,他们的脚底板都火辣辣的疼,石块、树枝把脚刮出了血,没准连肉都快蹭走一层了。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不敢放慢速度,保持着一定距离前进。刚刚他们就是因为有人间距变化被发现了,跟随的时间居然又延长了。
骑在马背上的哈特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头看一眼,确认没有人在偷懒。她甚至都不需要其他士兵帮忙监督。
这样在马场边的小树林里来回三次后,她总算带着这批人回到了马场内。
沙地又给所有女仆的双脚来了一阵猛烈刺激,不少人在停下后直接跪了下来,眼泪直流却不敢吱声。
他们很清楚,哈特殿下在针对他们,还是带有怒意的针对。如此一来就更不能火上浇油,说出反抗或不满的话了。
否则之后就不是光脚跑那么‘轻’的处罚了。
哈特跳下马,把缰绳替到总管先生手上,但还是拿着马鞭走向那群脸色难看的女仆。
不用人催也不用谁提醒,他们全都在哈特殿下走到前自己一排站好,强忍着脚底的伤痛,低头不语。
“现在身体舒畅了没?”哈特笑着在一个个人前走过,满意地打量他们因疼痛而发红的双眼。
待她欣赏完毕后,她再次走回到中间,手里的马鞭被她紧紧地攥着。稍微有点动作,鞭子的末端就开始晃动。
“那么我再问一次,最近是不是有人对我很不满啊。还对我挑选仆人的眼光,有意见?”
经过两次一样的审问,众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昨晚在小屋里遇到瑟希的那几人。
原来那陌生嚣张的古怪女仆是公主亲自选进来的,还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了公主。
疲惫与痛苦在几人心里反而催生出了怨恨,但却不是直接对哈特的,而是对那名新女仆。
哈特见还是没人有反应,她缓缓地往前走了一步。
“是我说的不清楚,还是你们根本不想听懂。我记得,你们进来的第一天就被教导过,‘自觉’是你们能留下的第一资本。”
说到这,她看到有几人明显的动了几下。
回想起昨晚在小屋边听到的,关于自己的‘坏话’,哈特只想发笑。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换做是她,她才不乐意伺候这样惹人厌的家伙。然而就算她性格再恶劣,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权利’和‘义务’限度在哪。
哈特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对着昨晚木屋内的其中一名女仆。
与公主同高的女仆看着那影子一点点逼近自己,最后停在了她脚前。她只觉得迎来了无形的巨大压力。
“只要是有一个‘身份’,那就有对等的利和债,换句话说,你别指望享受得好而不付出代价。”
一字一句说着,冰冷的语气仿佛真的有给人降温的作用。随这声音而来的是不可抗拒的威严和压迫。
“你们以为,你们是进来好吃好住的?好好念一念自己被使唤时是什么‘名字’。你们是仆人。我的仆人。”
加重的尾音让哈特跟前的小女仆畏缩得不住发颤。
“是的,我们花钱请你们进来。提供给你职位,但前提是什么?你们必须给我做好自己的工作。而错误,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洗衣房的绝对不允许把清洗的衣物损坏染色,花园的园丁绝对不能把负责的园区养得杂草丛生,厨房的洗碗仆······”
哈特又找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她昨晚记住的。同样的,她刻意走到那人跟前说完最后的话。
“那么厨房的洗碗仆,就绝不允许将碗碟打破。”
如此明显的意图,那名女仆自然知晓了。她现在来不及去想是不是昨晚那怪女仆告发了他们了,因为她已紧张忐忑得几乎要哭出来。
冷哼一声后哈特才往后退,她甩了甩马鞭,再次说道。
“那么我最后问一次,是不是有人对我很不满,还对我挑选仆人的眼光,有意见?”
不出几秒就有十几人站了出来,而且还不止是昨晚小木屋里的人。
然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低着头,红着眼。惶恐得不知所措。
哈特摇着头叹气,马鞭被她轻轻地甩来甩去。
“对我不满,可以。但你们给我从今天开始记住,你们只有做到恪守本分了才有资格发表对我的不满。就像我一样。”
话音刚落,她的一鞭子就抽在了几人中的小龅牙脸上。
小龅牙惊呼一声后立马捂住嘴,不敢发出声音。脸颊上留下一道惊心怵目的深红色的鞭痕。
第一人,第二人,第三人······
到第十八鞭抽完后,哈特才抬手让总管接去她的马鞭。
这个时候海蒂夫人才带着安科列先生赶到,然而哈特已经教训完毕了。
哈特还是特地挑着点教训的。因为她很清楚,海蒂夫人已经安科列在她练习骑马时会一起去清点她仓库的物品。若是要赶到这,至少要一个小时。这两人要是来了,她在叫人脱鞋时就会被拦住了。
海蒂夫人身后的撑伞小童都快跟不上她了,而她跑到时只见到准备回去的哈特,和一排脸颊带伤的仆人。
“这、这——”
海蒂夫人震惊得说不出话,她转头和哈特对视一眼后,只能转头别开视线。
特地等到哈特人离开后她才朝安科列招招手。
“安科列,你马上让他们去拿点药抹一抹吧。小心别感染了。”
安科列先生点点头,却不敢命其他人来带女仆们离开,而是亲自上阵。因为他知道,叫别人来的后很有可能会被被哈特殿下察觉到。
那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这场教训风波再一次于城堡仆人间引起了讨论热潮,然而这讨论的内容很明显少了针对公主殿下的。
谁知道下一个这样被教训的会不会是自己。
而这事让哈特自己也不平静下来了。她一直到晚上都在思考着,纠结着一件事。尤其是在她得知次日克里克就将来替她画肖像后。
是的,只要是有一个‘身份’,那就有对等的利和债。
她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她有享受的权利,能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财宝、赞美,以及宠爱。但她生下来可不是只为了享受的。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公主殿下,她没有一刻能有停下来的机会,也绝不可能像个最普通却最无忧无虑的女孩一样生活。
学习礼仪,学习知识,学习历史,学习如何永远以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外人,学习如何将反抗和自己的追求永远掩藏于心。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件她生来就该明白的事——她这个公主殿下,是这个‘国家’的仆人。
可她果然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到想要发疯!!
坐在梳妆台,面对的是光滑干净的镜子。哈特抬眼看到的是与自己相貌一致的‘人’。
这人皱着眉,紧抿着嘴,眼神里是矛盾的愤怒和无力。
这真是张丑恶的嘴脸。
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的在发颤,最后狠狠地砸在桌面,震倒了几瓶香水。
提前将仆人赶出房内后,哈特一人静静地躺在大床上。柔软的被褥在身下,且越来越有下陷的趋势。
感受到太阳下山,天空变成漆黑的夜幕,她也听到窗口处传来动静。
她正烦躁着又要带上假笑和人相处,却听到了扑通倒地的声音。
觉得不对劲,哈特赶紧坐起,可却在看清后被窗边人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这森林女巫瑟希后背上插满了箭,还有不少直接穿出了胸膛,卡在了那。
虽然有几个部位根本没有流出血,人也没死,可瑟希已经惊恐得嘴唇都发白了。她一进来就跪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也说不出话。
这个时候哈特才听到下方传来的嘈杂声。那是士兵集中的声音,后来连紧急号角都吹响了。
号角声终于将哈特拉回了神,她连忙下地冲到对方边上扶起人。
“这、你这是怎么回事?!”
瑟希跟丢了魂一样,到哈特问她第三遍时才缓缓转头看向对方。然后她就委屈的哇的一声嚎出来。
“吓死我了!你们、你们这的士兵好凶啊,我都被扎成马蜂窝了,呜——”
听到正常的语气后哈特不禁松了口气,可却在听到门外的动静后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士兵们居然已经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