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深绿斗篷的少女正悠闲的在草原上前进。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噙着笑,还在哼跑调的歌。
不过在少女,也就是瑟希的心里,还多了一种兴奋的情绪。她快六十多年没走出过莱格里斯了。
在计数这方面她非常得心应手,到今日为止,她在莱格里斯森林里已经以‘森林女巫’的身份度过了一百四十六年零九个月。
也许是森林内和外界的时间流逝不同步,或者是她上一位前辈留下的药单有什么神奇的效果,让她的成长也变缓慢了。上一次出去时,她才觉得自己才十岁呢。
但真相她却无从得知,因为如今在她那片区域里只有她一个女巫。而她还是最年轻的,算是新生的女巫。
不同于将她带进森林的那位前辈,蒂亚,她是在婴孩时期就被当做了‘女巫’培养,而不是自愿脱离人世,来到林中于传说中的魔鬼定下契约,为其效忠。
可那蒂亚将她抚养到八岁后就消失在了森林里,没有留言也从此毫无音讯,只给她继承了那间树屋,和里头的所有东西。
她这种情况,可以说是稀里糊涂的成为了女巫,她连自己的‘主人’都没见过,更没有与之感应过,只是日复一日躲藏于林间。但能肯定她的确是女巫证明当然有的——她没有心脏。
斗篷下的手缓缓抬起,覆盖在心口。在这无法感知到规律的跳动,手脚比起常人也是异常冰冷,尽管她还在呼吸,但每回遇到普通人时她总觉得自己非常不一样。
也对,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能骑菲林的。
想到菲林,瑟希不禁回头看向湖泊的方向。
菲林现在正在小树林里休息,如果她找到那工匠了,她才会发信号让它过来。
转头看到了草原的边界,一排排的栅栏隔住了绿草地和居民房,不远处还有不停转动的水车。
视力极好的瑟希眯起眼,不出几秒就找到了之前那小孩告诉她的老树,和对面的两层楼小木屋。
瑟希将篮子又提高一点,加快了脚步前进。而她开始考虑着,如何让对方帮忙修菲林,又该给人家什么报酬了。
给钱的话她身上根本没有,食物的话就更没有了。她一直靠魔药充饥度日,还自创了不同口味。更重要的是,她篮子里的家当一大部分刚才都被菲林强行留在了小树林里。
现在她篮子里只剩下了‘绿墙’——快速治疗任何伤口的魔药,‘真实’——用于占卜的水晶球,陈旧的紫红丝绒盒——这是她一直带在身上的普通盒子。
说来她自己也是羞愧,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改不掉一个毛病,那就是收集闪闪发光的珠宝或漂亮的水晶和石头。曾经还被蒂亚嘲笑说像只乌鸦。
再过不久她就要正式举行仪式,以自己的名义呼唤出拿走她心脏的‘主人’,并与其建立更深的联系。这还是蒂亚留下的手记里特别标明的。
那样的话,她能得到蒂亚所说的,更强的力量,但是······
人已站在了栅栏前,瑟希紧抿着嘴,盯着木栅栏边的黄色野花出神。
她有见识过真正的‘女巫’是怎样的。那是比蒂亚还更年长的女巫,她们虽然刚露面时个个美艳动人,相貌倾国倾城,可这却是因为魔药和那‘更强的力量’的双重作用。一旦到了时间点,她们会显露出无比畸形、丑陋,甚至是恶心的模样。
她们全身涂满鲜血,在反复的吟唱间进入癫狂的状态,不需要任何助力人就能一点点升高,仿佛能冲破天空那场景她只目睹一次,但画面却已深入脑壳,惊悚得叫人无法遗忘。
虽然时间一长,她也慢慢淡忘了那种反感和恐惧,似乎也逐渐接受了这样的未来,但她果然还是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早上起来出去找寻珍稀的植株,捕捉有点可怕的蝙蝠、老鼠,中午逼菲林去虫穴撒网,若不外出,那就在树屋内琢磨那些药方和稀奇古怪看不懂的咒语,偶尔试着占卜,问一问蒂亚在哪里。
若是要出去的话,那就更随意自由了,整个莱格里斯森林内部都是她的天下。
撩开篮子上的麻布,她看到了紧关着的丝绒盒。这算是她最后的愿望了,找到一个最最最漂亮的‘宝贝’装在里头。然后她就不再做这种幼稚的事,接受女巫的身份和义务吧。
魔鬼还真的是难懂,为什么要找那么多仆人呢?还要给他们力量,让他们做那么多奇怪的事。
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瑟希又开始头疼了。
见四下无人,她悄悄翻过了栅栏,思考片刻后,她脱下了引人注目的斗篷塞进篮子里。像个普通的农家女孩,走向远处的那栋房屋。
此时正是平常人享用午餐的时候,劳作的人还呆在果园农田里,他们挤在小亭子下有说有笑的啃面包和干肉,经过这些人时,瑟希还是没忍住多瞄了好几眼。
正猜测着那些食物的味道,她和泥路两边的人都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马蹄规律的踩踏,有人在挥舞马鞭,还有金属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声响。发出这些声音的物体,正从远处的道口往这边前进。
等到身着红蓝色制服的士兵和那四匹白马拉着的马车出现时,人们终于意识到这是皇室的人来了。
地上坐着的,树下躺着的,还有在水车边洗手的,他们全都放下手头的事,站在道路两侧或激动或紧张的注视马车和士兵从面前经过。
好奇的瑟希自然躲在人群里,她甚至先放弃马上去找迪蒙特工匠,站在最外面伸长脖子。
那四匹白马看起来好闪亮啊。
在衡量着白马的大小和丝绒盒子的承受能力,三秒后瑟希还是放弃把白马收入囊中了。
马车的速度在减慢,并且在老树前精准的停下了。
人群里立马有人开始嚷嚷,说这绝对是来找迪蒙特先生的。
士兵先跳下马,分成三组散开。一组警惕的排好站在小屋跟前,一组人围住小屋不让闲杂人等靠近,而还有四个人则来到了马车门前。
在见车中下来的人后,嘈杂的人群内一瞬变得鸦雀无声。直到一名妇女捂嘴,发出惊呼。
“公主殿下!!”
侍者扶着公主的一只手,小心翼翼的带领着人走向小屋。黄裙下露出了白色的鞋尖,并在阳光下泛光。
视线上移,即使公主被小伞遮住可仍然能看清她的容貌。
举国上下,还能有谁如此动人娇美。
感受到视线和人群里的躁动,走到门前的哈特特地停下,转身面对被士兵拦住的百姓。她做了一直以来都被要求做的事——露出亲切的微笑,俯身提裙朝他们行礼以示尊重。
矜持却又俏皮,优雅端庄里还有几分少女应有的活力。试问能有谁不会去喜爱这样的女孩。
这一天的事也许会被这镇上的所有人视为永生难忘的经历,他们的镇子里迎来了一名天使。
这会儿大家才是真正的激情昂扬起来,懂得行礼的不断朝那方向鞠躬弯腰,胆子大一点的则放声高呼赞美。还把最外面的瑟希给挤了出去。
而在这片欢迎声中,微笑着的公主终于走进了小屋。
门被士兵关上,那些欢呼也被挡在屋外,似乎也带走了哈特脸上的笑容。
“迪蒙特在哪。”她说着收回被扶着的手,并以审视的态度环顾四周。
各式各样的工具和木材堆满角落,圆桌边只有一张椅子,显然这的主人并不好客。在一对铁器里穿梭,侍者终于找到了往上的楼梯。
木阶梯咯吱作响,踩上去后侍者他受到了不少惊吓。
“哦,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人住的地方。”他这么说着以一种滑稽的姿势爬上陡峭的楼梯,终于站在了二楼的小门前。
敲了两下没有回应,在他猜测里头的人遭遇不测,准备撞门时门却被打开一半。
门内是名个子很高的白胡子老人,他很瘦,手指像是细长的木棍,但这双手的皮肤却比他露出的其他部位要白皙光滑。而他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镜片后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侍者,让人不由得畏惧起来。
“什么事?”老人打量完毕后这么问着。
“迪蒙特先生,按照约定,我们来替哈特殿下取回交由您修补的伊萨之心。”
老人露出明了的眼神,可却在侍者准备进去时猛地关上门,差点夹到人家的鼻子。
就算觉得不可理喻,侍者还是忍住臭骂这怪老头的冲动。身为皇家的仆人,他的言行举止也应代表着‘优雅得体’。
小门再次被打开,老人手里捧着个与他和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金边银制盒。他一言不发的略过侍者,径直走到楼下,站在哈特的面前。
“好久不见,迪蒙特。”哈特以一贯的语气开口。
“好久不见,哈特殿下。”老先生也与她如出一辙。
在侍者眼里,这两人就像是两铁块,都硬邦邦冷冰冰的。
这样打招呼后,老先生直接把盒子递给对方,而哈特也爽快的接过来,并没有让侍者插手。老先生废话不多说的性格让哈特感到满意,这也是让她想亲自拜访的原因之一。
光滑的银盒捧在手心,打开后那伊萨之心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指尖抚过剔透的宝石,又小心翼翼的点着旁边的碎钻。
另外两人都在安静地注视着少女的动作,不敢轻易打破这种柔和气氛。只有在接触伊萨之心时,哈特殿下的表情才会是如此真实的温柔。
她现在正拿着伊萨之心,走到圆形的小窗前。
看着镜中的影子,她自己戴上了那红宝石项链。眼前的人影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那是这伊萨之心真正的主人,她的母亲。
此时的哈特并不知道,在那小窗外的老树上有个人跟猴子般站树枝间,也同她一样出神的注视着她。
而树上的瑟希,现在只想着一件事。
她到底是想把那红宝石项链装在她那盒子里,还是那站在窗边,佩戴项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