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小姑娘轻微发抖,脸色苍白,沈如昨侧首看一眼身边的男人。
起身挽着孟宁绪坐下,温柔道:“阿宁不要怕,他是我男朋友,叫姜叔叔。”
沈如昨以为孟宁绪只是害怕陌生人,可是孟宁绪知道,她虽然怕陌生人,却更怕面前这个男人。
姜楼春三十六岁,中学教师,为人憨厚老实模样俊朗,和沈如昨是相亲认识,迄今为止处了两个月。
俩人的恋爱关系可以说是不咸不淡,平时吃个饭、看个电影都仿佛例行公事。
如果不是年纪大了,家里人催的紧,沈如昨并不想结婚,可是家里不让,就只好找个看起来挺好相处的试试看。
沈如昨之所以介绍俩人认识,是想让阿宁多接触些人,目前看来阿宁很排斥姜楼春。
“你就阿宁,小姑娘长得真好看,来,这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姜楼春笑的纯良,递过去一个长条礼盒。
孟宁绪看一眼沈姨,僵硬着接过就放到一旁,始终低着头。
菜上来了,姜楼春缠着沈如昨,孟宁绪始终低着头心里酸酸的,好奇怪的反应。
看到沈姨男朋友时,孟宁绪就认出对方是谁,这个王八蛋是个坏人,大坏人。
他和沈姨在一起,一定有所图谋,要怎么办才可以帮到沈姨呢?孟宁绪怎么都想不出来办法,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正好这时手机响了,孟宁绪看一眼,是李润白发过来一条消息。
见对面沈姨还被姜楼春缠着,孟宁绪点开消息的链接,崩出一段剪辑一分钟的视频,截取某个电视剧。
视频中,男女主吃饭偶遇女二,期间女二各种打断男女主秀恩爱,从说话到行为都婊的一批。
突然间福至心灵,孟宁绪关掉手机,注视着姜楼春又给沈姨夹菜,立刻伸筷子挡过去,小小声说:“沈姨不爱吃内脏呐,也不吃辣,姜叔叔不知道吗?”
孟宁绪把姜楼春夹的东西夹过来,丢在桌子上,又给沈姨夹了一筷子炒笋,眼巴巴的看着对方。
身体一直在轻微的发抖,她看到姜楼春隐晦的瞪她,好害怕对方会突然发难,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装着不怕。
沈如昨吃掉炒笋,朝她笑了笑。
在沈如昨看来,孟宁绪能迈出对陌生人恐惧这一步,为了自己纠正对方,是很难得的,她很欣慰。
一顿饭吃的不算好,之后几次姜楼春给沈如昨夹菜都被孟宁绪用各种方式给挡回去,惹得姜楼春不快也懒得在表面上维持了,直接甩脸子给她看。
饭后,姜楼春买单后一个人离开,大晚上也没想着送送俩人,让沈如昨也皱了皱眉,和小孩子计较太不绅士。
算了,以后别让俩人接触了,看得出来姜楼春并不喜欢阿宁。
因为餐厅离琉璃屋苑并不远,沈如昨提议散步回去,孟宁绪点头答应。
其实散步是假,她看得出来阿宁自从见到姜楼春就神思不定,依照阿宁的性子肯定不会直接说出口,沈如昨想试着开导开导。
“阿宁,记不记得我第一天和你说过,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孟宁绪低低的“嗯”了一声,沈如昨把胳膊搭在她肩上,搂着小姑娘,声音在夜里显得醇厚温柔:“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沈姨,今天是不高兴吗?”
“没,没有呐。”
孟宁绪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沈如昨心底叹口气,这是拒绝交谈的态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亲密,都随着这顿饭付之东流。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沈如昨想打死提议约饭的自己,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对待阿宁这样敏_感的孩子只能慢慢来。
因为前一天一起睡培养起来的亲密瞬间荡然无存,甚至到了比刚认识时更加陌生的地步。
具体表现在,孟宁绪没有吃早餐就一个人去上学了。
沈如昨有点头疼,想着今天下班去接小姑娘,一定要修复这个关系。
市一中的地理位置极好,四通八达,就是有一点,卖早餐的小店在市一中的背面,靠着一条窄巷。
孟宁绪今早没有吃早点,这会特意提前来学校,放好书包,绕到学校后身穿过窄巷去买早餐。
这里比较偏僻,人也少,却是学校跟前唯一一家早餐店,因此通常都是学生过来买。
买完早餐出来的孟宁绪在窄巷中被堵住,她一愣,这俩人是这块出了名的小混混,总是打劫学生钱财。
因为这块没有摄像头,他们人还多也戴着口罩所以一直没被抓起来。
孟宁绪害怕的瑟瑟发抖,赶紧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项链抽出来,然后连着钱把钱包递过去。
她想息事宁人,对方两个人力气也大,打她就跟玩似的还是不要硬碰硬。
“手里拿的什么,都给我交出来!”为首的混混大声喝道。
吓得孟宁绪一激灵,身子颤巍巍地,还是紧紧捏住手心的项链。
“我,我的钱都给你们呀。这是,我,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啦,你们,你们要了,也不吉利呐。”
她眼里有浅浅水色,鼻音厚重,略带抽噎显然是怕到极限。
为首的小混混吩咐身边的人:“你去,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我拿过来。”
另一个小混混走上来要掰她的手,孟宁绪一边躲一边后退,死死握进手。
这是妈妈的遗物,绝对不能给他们,孟宁绪很害怕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呜呜呜,我给,我给你们钱呐,可不可以别拿我的项链呀。”孟宁绪哭着说,用了好大的力气推开小混混。
因为太用力,小混混被推得一个踉跄,为首的立刻火了,吼道:“妈的,给脸不要脸,给我打,打老实就好了!”
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苍白瘦弱的孟宁绪绝对不是对手,被俩人又是踢又是踹,打的鼻青脸肿。
母亲的遗物是她最重要的东西,绝对不可以动,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孟宁绪了。
她四处张望,立刻捡起地上的石头朝二人砸过去,丝毫力道没留那种。
孟宁绪是胆小、是怯懦、是柔弱,到这不代表她没有血性。
不触及底线她都可以忍让,一旦有人碰了她的底线,那她宁愿拼个你死我活。
趁着两人被石头打中,孟宁绪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就跑,只要回到早餐店就可以。
她出来的时候,在那看到李润白背着书包吃东西。
虽然李润白总欺负她,但是人也很护短,在学校里从来不许别人欺负她,现在也会帮她吧?
只能试试了。
正好李润白慢腾腾地从早点铺出来,一脸的餍足,抻个懒腰正对上哭花脸、鼻青脸肿的孟宁绪。
“艹!什么情况,有人欺负你?”李润白抓过她打量一下,骂道:“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说,谁欺负你的,老娘灭了他!”李润白江湖气很重,从高一入校开始就担任校霸一职,在市一中无人敢惹。
孟宁绪抖着嗓子,小小声说:“他,他们抢劫呐。”
李润白一抬眸,对上跑过来的俩人,冷笑一声,把校服外套甩给孟宁绪。
“啊——呀!哼哼哈嘿!”抬腿就踹过去,边动手边给自己配音。
三两下把两个小混混踩在脚下,大拇指抹过鼻头:“你们俩长点眼睛记住了,她是我李润白的人,下次见到给我绕着点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顺手把孟宁绪的钱包捡回来,又踢一脚俩人,这才搂着还在发抖的孟宁绪离开。
“怎么办,他们不会死掉吧?”孟宁绪还是很害怕。
李润白毫不在乎道:“放心死不了,人哪有那么脆弱。”
“倒是你,这一身伤,我带你去医务室,比起他们你更容易出事。”
孟宁绪多是皮肉伤,并不严重,医务室的校医给她包扎好开了药,又一顿训斥,这才把人放走。
“今天,今天谢谢你呐,我,我欠你一个人情,等你有需要,我,我还你呀。”
“不用等我有需要,就明天,周六下午你请我吃饭。”
李润白笑眯眯的,这么好的机会,可绝对不能放过。
“好,好的呀。”孟宁绪低着头说。
李润白掏出手机:“加个微信,明天我好和你约时间地点。”
“麻溜的!我扫你。”李润白嫌她磨磨唧唧,直接抢过手机点开她的二维码,拿着自己的扫一扫,加上好友。
又把手机扔回孟宁绪怀里:“走吧,都迟到了。”
“嗯。”孟宁绪低着头乖乖跟在她身后。
放学后,孟宁绪磨磨蹭蹭,最后一个走出班级。
她在想脸上的伤要怎么和沈姨解释,不想给对方添麻烦,她不是不乖的孩子。
再磨蹭也走出学校门口了,孟宁绪还没想出个办法,就看到沈姨站在门口等她。
看到孟宁绪出来,又带着一脸的伤,沈如昨立刻奔过来,眉间微微蹙起,有些心疼。
“脸怎么了?”
“没,没事呐。”
孟宁绪低着头,看着脚尖,害怕看到沈姨失望的神色。
头顶覆盖一双温柔的手,拨弄她的头发,孟宁绪情不自禁抬眸,就看到沈姨好看的眼睛里流露出微微的心疼。
孟宁绪眨眨眼,没有被讨厌吗?沈姨不会觉得自己不乖吗?
“傻孩子,有任何事都要和我说,我是你的家长,我对你负责的。”
“告诉沈姨伤是怎么回事?我们回家的路上边走边说,回去我给你上药。”
沈如昨笑容温柔,牵着手的朝停车位走去。
暖的。
软软的。
沈姨的手,又软又滑,掌心很暖。
孟宁绪抬眸盯着她,微微咬唇,沈姨对她好好呀,唇瓣慢慢抿出一个笑。
再回家的路上,孟宁绪已经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清楚了。
沈如昨表示这个事情她会管的,并且告诉孟宁绪,以后碰到这种事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也不行,她的诊所距离学校挺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来有必要安排阿宁去学习一下跆拳道。
我家小孩可不能被欺负,沈如昨这么想,这里有了计较。
回到家,打开门,孟宁绪一下子僵住了,低着头不动弹。
沈如昨探首一看,居然是姜楼春来了。
“你怎么来了?”沈如昨问,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蹙。
沈如昨不喜欢私人领地被入侵,而如今姜楼春就是在光明正大的入侵。她没给对方自己家里的钥匙,他怎么会进来?
面前原本简约的客厅落了满地玫瑰花瓣,茶几上的也换成了大束玫瑰,过于浓郁的味道让沈如昨微微蹙眉。
餐桌上两端放置着复古烛台,烛火飘忽,空气中又添一点焦糊味,惹得沈如昨本就冷着的脸更冷。
配合着烛光的是两份牛排,和意式玉米浓汤,以及一份水果沙拉。浅浅烛火熏出微黄的光,落在食物上让人食指大动。
沈如昨只是看一眼就别开眼,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淡。孟宁绪始终低着头,注意到她手指蜷了蜷,然后捏紧像是在刻意压制什么。
沈如昨抬眸见姜楼春微怔,错身挡在小姑娘身前,感觉到孟宁绪的僵硬,她伸手牵住小姑娘略微发抖的手,把人拉进屋:“你先回房间做作业。”
“知道了呀,沈姨。”孟宁绪低着头,特意错开对方,从沈如昨身后走。
身子是极为紧绷的,走路的姿势也可以看得出不自然,她在害怕也在伪装不害怕。
好像不怎么成功,孟宁绪关上门那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
“咳咳——!”沈如昨皱眉,从进来开始姜楼春视线就落在小姑娘身上,那种视线让人不舒服。
姜楼春回神,歉意一笑:“呵呵,阿宁又漂亮了。”
沈如昨不悦道:“你怎么进来的?你应该没有我家钥匙,知道什么是非法入侵吗?”
“别这么严肃,是阿姨给我的钥匙,我想给你个惊喜。”姜楼春温和的笑笑,把钥匙拿出来递过去。
沈如昨暼一眼沙发:“放那。”
把钥匙放下,姜楼春道:“那我们……”
“下次不要贸然来我家,有孩子不方便,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沈如昨下了逐客令,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姜楼春尴尬的笑笑:“那行,我先走了,你们记得吃饭,再见。”
关上门,阻隔了视线,姜楼春脸上的笑容落下去,进电梯的时候啐一口:“妈的,臭婊_子真把自己当回事。等老子睡够了,拿完钱就把你踹了!”
姜楼春走了,留下一地狼藉,沈如昨先拎着医药箱去给孟宁绪处理擦伤,然后才开始收拾屋子。
客厅点燃檀香香氛打开窗户过滤乱七八糟的气味,地上的花瓣和茶几上的花通通收进垃圾桶。
等她收拾好一切,餐桌上的牛排已经冷掉了,连玉米浓汤都凝住,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有开门声在静悄悄的客厅响起,沈如昨回眸一看,是孟宁绪从房间出来。
“沈姨,他走了呀。”孟宁绪小心翼翼的搭话,下意识掰着手指头,微微垂头缩着肩膀。
沈如昨皱了下眉:“嗯,你不喜欢他?”
“没,没有呀。”孟宁绪:“沈姨,我们晚上吃什么呐。”
笨拙的转移话题,孟宁绪从沈姨刚刚话里听出一两分冷意,连忙把出来时准备好的话憋回去。
她只是个才和沈姨认识的小孩子,那个王八蛋却是沈姨的男朋友,如果她说什么沈姨肯定是不会相信的,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孟宁绪蹙了下眉,始终不敢抬头,也就错过了沈如昨眼里一闪而过的疼惜。
“他以后都不会来了,你不要怕。”沈如昨轻轻握住她的手:“抬头,看着我的眼睛和我说话。”
“……”孟宁绪一僵,没动。
沈如昨:“说话看着对方,才礼貌。你别怕。”
孟宁绪僵硬着,好半天才慢慢地抬起头,一双圆润明亮的眼眸铺满恐惧。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在下意识的发抖。沈如昨感受掌心的颤栗心底微微叹口气,松开她的手腕。
算了,慢慢来吧。
沈如昨若无其事道:“我看了冰箱里只有速冻水饺,吃吗?”
“可,可以的呀。”孟宁绪垂眸低头,小小声的说。
她声音很软偏甜,平常说话末尾总带着口头语的习惯词,像是撒娇,嗲嗲的。
沈如昨去厨房下了两袋水饺韭菜鸡蛋馅,孟宁绪就帮她收拾餐桌。
“烛台、烛台放哪里呀?”
收拾好桌子的孟宁绪对着烛台手足无措,她刚来这个家对物品摆放的位置还不熟悉。
沈如昨把两盘水饺端出来:“先放着,水饺好了,你吃什么蘸料?”
“我来帮沈姨,都可以的呀。”
“想吃什么就说,你不说我不会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不用和我客气。”
“谢,谢谢呐……”孟宁绪垂首,不自然地咬咬嘴唇。
沈如昨声音温柔,又重复一遍:“你想吃什么蘸料?”
“醋和辣椒呐。”孟宁绪帮她拿碗和筷子,依旧低着头,嘴角却抿出一点笑意,有浅浅梨涡。
六点多的夏季,窗外夕阳垂落,一层浅浅暮色从玻璃窗泼洒进客厅。
俩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两端两只烛台,一人一盘饺子,别具风味的烛光晚餐。
沈如昨不由得一笑,眼眸微弯,没想到她第一次吃烛光晚餐贡献给了小兔子,这感觉还不错。
两袋水饺,一袋二十个,两个人都是成年人,正常来说这个分量是足够的。
沈如昨自己吃了一盘,孟宁绪却只吃了一点,连一半都没有,像吃猫食儿似的,胃口特别小。
“吃完了?晚上不会饿吗?”
“不会呐,我,我饭量小呀。”
“嗯。”沈如昨收拾餐桌,决定把剩下的水饺留作明早的早饭,做成煎饺。
饭后孟宁绪回去写作业,沈如昨又把家里收拾一遍,彻底没有味道才关上窗户。
沈如昨拿着手机去了书房,今天小孩的事必须根除。